一曲終了,李威擊了一下掌,喝聲:“好。”
彈得確實很好,聽慣了龜茲樂的大氣與嘈雜,再聽聽《清商樂》,別有一番清雅,只是時人不大喜。
“謝過殿下,”兩位美麗的少女欠腰施禮。
李威反而擔心了,就是狄仁傑有什麼方法,將她們弄到東宮,千萬不要變得性格死板。狄仁傑自然不知,看到兩個義女彬彬有禮,反而得意地捻髯微笑。
狄蕙說道:“殿下前來,正好,奴婢與好妹妹,替義父大人與殿下織了兩件錦衣,不知適合不適合?”
“哦,某怎麼不知道?快快拿來,”狄仁傑說道。
也有一些小心思,錦袍早做好了,之所以到現在纔拿出來,先給了狄仁傑,未免有了輕視太子的含味。如果先給太子,百善孝爲先,也不大好。於是留着,直到現在一起拿出來。
狄仁傑將她們的小心眼回味了一下,心中頗是一喜。人不能壞心的,可得有一些心眼兒,特是皇宮中。怕太子不理解她們苦衷,說道:“蕙兒、好兒,你們是什麼時候織成的,某怎麼不知道?”
“織出來沒有多久。”狄好小聲地說,又看着李威,省怕他不接受。
狄仁傑道:“那某來試試。”
當然,不是他託大,錦袍一道拿出來就行了,如果當着面,還要先給太子,就是不孝了,百善孝爲先,即使李威是太子。這中間的彎彎繞繞很多,實際上李威根本就不在乎,生生將這兩個少女與狄仁傑的心思浪費了。
給狄仁傑這身錦袍,顏色有些深,狄仁傑穿在身上正好。
既然是好心了,李威也將這件錦袍拿過來試了一下,想立即脫。現在的忌諱並不象後來歷代王朝多,當然,上朝的官服、祭祀時的禮服等,顏色圖案必須有嚴格講究的。尋常穿的衣服,未必有那麼計較。
但二女給李威織的是一件很鮮豔的錦衣,真正的錦衣。不是鮮豔的錦衣不能穿,賀蘭敏之平時就喜歡穿顏色亮豔的衣服,不過原來的太子節樸,李威也無所謂,衣服就素淡了一點。
一團花花綠綠,還是大紅大綠的那種顏色,又有若干朵牡丹花,亮綠的葉,幾十只彩雀,比後世的粉瓷色彩還要鮮豔,彷彿衣服上開了一個小花園。
“這個……”
“殿下,你穿這件衣服很精神,”碧兒已經雀躍地說道。
旱情逼得大雩祭一拖再拖,讓李威惡意地想,是不是要拖到明年。大約很有可能的,取消大雩祭,李治終是覺得沒有臉面。
不過李治與武則天二人協力,白馬寺的法會,還是小菜一碟兒。
先是到白馬寺上香,當然也不可能下明旨,你們要替朕辦一場法會,變着法子從商人哪裡替朕要些錢來。但與白馬寺的住持方丈交談了一會兒,有些話不用點明的,大和尚也要吃五穀。心意就通了,再賜兩道經書。一本是李治親自書寫的《金剛般若波羅蜜經》,一本是武則天親自書寫的《妙法蓮花經觀世音菩薩普門品》。
金剛經主要就是講如來佛與大弟子須菩提,也就是《西遊記》中孫悟空師父的對話。普門品講的是觀音菩薩普門示現。選擇了這兩本經本,也有濃濃的象徵意味。不過也沒有大臣去頂真,你們兩位聖上厚顏無恥了。
經書賜了,也交談完了,於是順水推舟一道旨意就下達了,各位施主善行,於是召長安替災民募捐各位善人若干,進入東都,將在皇宮設宴相待。用了善主這個詞,刻意地將這些商人名頭抹去。又將日期定在白馬寺法會後三日,又給人想像了。既然長安商賈捐款會得到皇上與各位大臣召見,那麼洛陽的商人,也會得以召見……
彎來繞去了,也就明堂了。
不但如此,還將禪宗五祖弘忍召到白馬寺講經,不過弘忍不在少林寺,卻在蘄州東山法門寺,又因爲時間,趕得急。李威頭腦裡回想了一下從蘄州到洛陽的距離,以及白馬寺法會的日期。不由地替弘忍感到可憐,老和尚也許道行是好的,可畢竟七十高齡了,如此迅速趕到洛陽,會不會大病一場……
他在擔心這個,可是李治與武則天對能不能將弘忍召過來,還在揣摩。旨意是武則天親自書寫的,用了無比委婉的語氣,就差一點懇請了。老和尚很傲氣的,以前李治就召過,召了兩次,都被老和尚婉拒。李治慕其德,老和尚不來,於是送衣服、藥物以及其他賞賜,到東山對其供養。
老和尚道行精深,又很有名氣,有傲的本錢。至於其他大和尚,李治沒有那麼客氣,直接下旨,將洛陽方圓千里之內所有著名的高僧,用聖旨傳來,協助白馬寺舉行大法會。
又下旨,說法會那天高僧演講經義,將會率羣臣一道前往白馬寺觀摩。
這樣一來,轟動的程度遠遠地就超過了長安那場幾乎是自發組織的法會。
聽到各種消息,李威嘆了一口氣,皇帝老子,皇后母親,出手,倒底是不凡嘀……
裴雨荷正在抄寫《禮記》,紙價便宜起來,衆人用起紙便狠了一些。不然象裴家,也不是紙張聽用的,當然,有賤紙,可寫字並不美兒。
只是天熱,儘管呆在葡萄架下,服侍的小丫環在替她扇着扇子。
丫環拿來毛巾替她拭了一下汗道:“天是尚午,小娘子,息一刻吧。”
“你去息息,我無妨,”裴雨荷婉聲說道。
“小娘子,你是溫順善良性子,與太子殿下正好是一對兒。”
“香兒,不得胡說,那是外面的傳言,別當真。”
“小娘子,不是啊,你想一想,現在都是什麼時候了?”
“爲什麼這樣說?”
“再過十來天就立秋了,如果此事是假的。爲什麼朝廷不下旨讓楊家進入東都,或者陛下與皇后返回?”
裴雨荷心神一蕩,雖然早就知道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可香兒這麼一說,心中還是很激動。不過她性格與李威倒是差不多,只是李威性格溫吞,她性格卻是很安靜。心神只是激盪一下,立即象投入大海中的石頭,迅速變得秋水無波。道:“那又如何?天下好女子很多的,未必天家會看重我。外面的人傳揚,無奈之,自家人,卻是不能亂說的。”
“是,”香兒吐了吐舌頭。但看着自家小娘子,心中卻在想到,看到沒有,才十三歲,就有了這份從容貴氣,這纔是太子妃的好人選嘛。那個楊家小娘子,長得是漂亮,可卻是瘋顛的性格,哪裡能比上自家小娘子的富貴氣兒。瘋顛不是,只是性子活潑好動了些,自家人嘛,胳膊肘兒總是往裡拐的。
忽然門房進來稟報:“小娘子,楊尉卿家的小娘子要見你。”
“楊敏?”裴雨荷性格雖是好,畢竟小了些,聽到後,失聲地將名字都帶了出來。
“是。”
“你讓她進來吧,不,我親自去迎,”走在路上,犯起了愁,苦主親自找上門了……
見面行禮,裴雨荷心中忐忑不安,不過禮儀卻沒有失去半分。只是楊敏心神恍惚,守了禮好,失了禮好,都不會覺。迎入閨房,讓香兒沏上茶,道:“敏兒姐姐,請坐。”
說完了,表情更不自然,知道楊敏會煎熬,可沒有想到,數月不見,人瘦削如此。
喝了一口茶,心神定了定,才問道:“雨荷妹妹,外面的傳言是否是真的?”
“那是傳言,敏姐姐,不必放在心上,”裴雨荷昧心地說,不然怎麼辦?
“可我覺得是真的……”楊敏說着,眼睛就看到書桌上那本《女則》,惱色便騰了起來,道:“那天去終南山,說起來,還是你們相約,否則我未必會去,有可能還會陪太子去看郊外的田。爲什麼結果如此?”
這倒未必,即使徐儷她們不相約,賀蘭敏之也會使她前去終南山的,一個無心,一個有心,就是賀蘭敏之要對付安靜的裴雨荷,恐怕十之八九會成功。不過知道此事的人,正在趕向嶺南,而且有許多人,同時在動身追趕,要去催他們命了!
裴雨荷無言以對,只好答道:“敏姐姐,具體的我也不知。只是前些時候,皇后召我進了宮,與我談了一會兒話,又繡了一個方帕,又讓我寫了字。其他的並沒有說,卻不知道東都迅速傳揚開來。”
自家小娘子一味的軟軟語氣,香兒看不慣了,說道:“楊家小娘子,不是奴婢多嘴。此事你責問我家小娘子作什麼?那是皇上與皇后詔命,不要說我家小娘子沒有干係,就是有,我家小娘子敢拒絕嗎?”
這倒是事實,如果皇上與皇后一門心思休掉這門親事,重提一門親事,作爲臣子,如何拒絕。除非崔盧李鄭王這幾個頂級門閥,就是裴家還弱了些。更不要說自家……
楊敏聲音也弱了,道:“我只是不甘,那天的事,我受了驚嚇,卻無半點干係的。爲什麼兩位聖上要這樣做?”
裴雨荷不置與否,這件事只是起因,主要是以前你如何對太子的?不過沒有這件事,或者就沒有了這次變故,又是自己這一行約楊敏前去終南山的。所以心裡很歉疚,說道:“敏姐姐,我也沒有辦法。再說聖旨還沒有下呢。你去找太子殿下吧,太子英明,身邊還有幾個很有本事的幕僚,特別是那個狄仁傑辦案子很有本事,一天能審理一兩百起案件。或者他們有方法……”
香兒拽了一下裴雨荷的衣袖,那意思分明是說,小娘子,你傻了不成?
裴雨荷的溫軟,越發讓楊敏無從發作。她茫然地站起來告辭,就是太子很聰明,幕僚很能幹,此事都傳揚如此了,他們豈能扭轉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