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溫博將李治的封禪攪黃了。
李治氣得暴跳如雷,這也再次證明了他對軍事的不懂,無奈之下,只好將李威與幾位宰相喊來議事。?坐了下來,對兒子很吃味的。不管掣肘了他部分皇權,但軍事上的才幹是勝過了自己。可也有一門好處,因爲是“內行人”,所以看到兒子過來,心情居然平靜下來。
“弘兒,你看怎麼辦?“
“肯定要剎滅,不然勢一大,真形成一個國家,我朝就是不重武功,以後必然對河北河東關內邊境的百姓構成嚴重的危脅,反而會派駐許多常規軍隊,又造成了國家的沉重負擔。不過去年徵調的軍隊都解散了,重新徵召得數月時間,所以先勒令邊境各州縣嚴加防守,勿得讓突厥的暴亂傷害到更多的百姓。”
這就是府兵制的弊端,府兵閒時爲民,戰時爲兵,國家負擔少,得以讓唐初迅速從亂入治。當時優點很多的,可時間一長,缺點就出來了。想要用兵時,國家卻不能立即發出軍隊。
李治倒沒有想到什麼優點缺點,是中規中矩的建議,說道:“是,裴卿,你寫謅書。
裴炎立即將謅書寫了出來,頒發邊境各州縣。
李威又說道:“但父皇,也不用擔心。暴亂不好,可也是機遇。我朝初建時,百姓不及現在的一半,財政粗陋,更沒有現在的種種銳利的武器。然而將士卻百戰百勝。有種種的原因,可將士缺少實戰,也是重要的一點。只要撲滅及時,此次突厥暴亂……還不會成爲大害。可要看到一些問題,雖說以和爲貴。和平相處,國家沒有負擔,百姓將士沒有傷亡。然而我們想和,這些胡夷卻認爲軟弱可欺,越對他們撫恩不撫以威,反過來壯大他們,助長了他們傲慢輕視之心與野心。恩威兼用,纔是王道。有恩偏軟,有威偏嚴。”
說完了,幾人一起沉思。
“我朝一直以和爲主,已經偏軟。太宗皇帝考慮國家因爲戰亂時久,百姓凋零……亂爲治,休生養息。但不能錯誤認爲,太宗重文輕武,對武備太宗皇帝一直很重視。儘管國家大治,時不時地開邊。不是爲了開邊之功,也是一種對將士的鍛鍊。以國內爲主,這是根,是幹,然而適度地保持一些擴張的雄心,於國反而會有幫助。不然,國家將會變得越來越內斂,必將有外侮發生。”
“太上皇,我認爲陛下此言很有道理,是到了反思的時候。文治是國家根本,武治卻是國家的保障。早在千幾年前臣就看到府兵有許多弊端……”劉仁軌附和道。
“那麼弘兒你說出來,有什麼想法?”
“兒臣認爲國家要適當地從一些老兵中選出強悍的士兵,給他們正式的薪酬,成爲永編軍隊。這些士兵延長服役時間,讓他們以老帶新,保持軍隊的戰鬥力。再說,邊境有了數支強大的軍隊,可以迅速機動地主動出擊。就算不會出擊,留在邊境也是一種威脅。”其實唐朝已經開始這麼做了,許多羈縻地區,設有駐軍。
但規模不大,而且制度也不好,不分青紅皁白,將一些貧困的子弟留下來駐軍。甚至連一個薪酬都沒有。可這些人家呢,家中生活貧困,還要指望他們爲家中主要的勞動力。駐久了,反而成爲疲軍。甚至有些地方政龘府做得很不好,不給他們相應的田地,還能向他們家人徵稅。所以駐軍士氣不旺,戰鬥力下降,也導致羈縻地區各部的輕視。
有了基礎,但李威直指本質。規模會比現在大,不然達不到主動出擊的能力。二是等於是正式的募兵制。不過李威心中也有顧忌,自己做皇帝這一年多來,落實了許多件大事,不僅是功勞,這個都不在乎的。他是半個天下之主,幾年後會是整個天下之主,沒有必要搶這個功勞。但每一項變動,都涉及到利益的糾紛。所以步子不敢邁得太急,又徐徐地說道:“再付出相應的措施,比如給他們適當的省親時間,地方上對其家屬做出一些補助,那麼有可能將他們服役的時間延長到三十五歲,甚至一些人可以延長到四十歲。不過也要需要國家有充足的財帛保障。”
“正是”武則天忽然從簾後說道。
說到底,得有錢。
有錢,全國興修水龘利,可以立即進行。有錢,這個募兵制度就可以落實。但那一項,都需要不菲的錢帛,全國興修水龘利,還不知得花多少錢。戶部的官員都不敢計算。
募兵制度,要達到李威的要求,最少得設常駐軍隊十幾萬人。再加上各地的駐軍,與大量的將領,一年的負擔,也不是一筆小數字。
“母后,這先不急。還是以國內事務爲重,國內不好,沒有充足的人力與財力保障,是空談。兒臣僅是一個想法,什麼時候國家有了充,足的錢帛再來商議。還突厥的事,得到了朝廷的武器,回紇人也想壯大,他們在後方呼應,朝廷再出動大軍,平叛指日可待。”
兒子說沒有事了,那大約會沒有事。
有受損的利益,必有所得的利益。國家的局勢,對某些人來說,是一個機會。
這些年一些產業與航海的出現,是替國家帶來了很大的影響。不但是稅務,各個大戶人家與商人,得到了更多的好處。本來手中就有了一些資本,資本積累起來,每一戶人家手中都有大量的財富。
航海也在爭議聲中,逐漸壯大。
但全國有多少名門望姓,又有多少大戶人家,多少大地主與大商人?名額只放了兩百出頭,許多人沒有及時地參與到瓜分這塊大蛋糕之中。五姓七家暗中聯手逼迫朝廷現開海禁,立即有許多人蔘加進來。
理由千奇百怪,有的能拿到檯面上說一說,比如上兩次放禁時間短,我們還沒得到消息就結束了,不公平,比如不僅爲朝廷帶來了稅務,也在替朝廷開疆闢土,比如眼下朝廷需要用費,我們也能捐助一些款項,支援朝廷。但更多的在胡攪亂纏。
有的是直接上疏,有的是暗中鼓動官員讀書人上疏,手法不一而足。特別是五姓七家,消息靈通,雖然看似朝廷用兵,但不封禪了,再加上今年風調雨順的……又得到了倭人龘大量的錢帛,雖然拿出一筆重金在贖部曲。可貌似突厥人不堪一擊,用不了多少軍費。朝廷一直不表態,錯過了這個機會,雖然陛下做了承諾,卻爲今年春天的觀望在動怒,以後很難再有。
然而李治仍然沒有表態,各種疏上,皆不報。
李威覺得有些奇怪,不是前幾年,才實施時很難的,大家看不到好處,只看到壞處……重利輕義,放鬆老百姓,爲了求利到海上九死一生云云。現在看到好處了,進一步擴大龘規模,不僅是關稅與這個“捐助費”,大量出口,還帶動了對各個作坊的徵稅。反正大海上不是唐朝一個國家在航海,大食人,師子國人,南海一些國家的商人,甚至少量新羅人都參加進去。爲什麼父親不同意,可是自己放口說的話,又不好直接詢問,於是將狄仁傑喊來。
狄仁傑道:“臣這兩天也在想這個問題。是臣疏忽了。”
“何來此言?”
“陛下,太宗皇帝登龘基後,爲何略略對山東豪門進行了一些打龘壓?”
“是他們高……不是,是我朝立國之初,山東豪門支援很少,高祖對立國不久,刻意進行了拉攏,是爲了國家平穩統治。可到了太宗時,情況又變了變。”
“是啊。”
李威抹了抹頭上的汗水,是反思前幾年自己的一些不成熟的想法。原來李淵想與隴西李家攀親,還有這個用意在裡面的。
狄仁傑也不怪,自己想了很久,纔想通此節的,陛下終是年青,能想出乘,已經是不易。又說道:“陛下,然而到了太上皇與太后手中呢?”
“是……”再次冷汗涔涔,這才與歷史上相吻合嗎。
太原王家有王皇后,那是私人恩怨。包括對王方翼,與整個家族無關。但反對母親主要的羣體,卻是關隴與代北的新興貴族,山東門閥在旁觀,庶族更無關係。所以母親在歷史上一上臺後,立即強行鎮龘壓關隴貴族與宗室子弟。然後拉攏庶族地主,甚至對山東豪門示好,爲山東各大門閥贏來了寶貴的喘息時間,爲後來的鄭半堂與崔半堂打下了基石。
風向在轉變。原來是西風,馬上要刮東南風了。
這一想,更想了很多。
包括李世民所用的門蔭制度在內,都能理解了。一個帝王,不是做了皇帝,就能發號命令的,歷史上的傀儡皇帝不知凡幾,比如東晉南移,謝王兩家聲音就比皇帝大,那怕王敦不軌,王家照樣主持朝政。
這要一羣人支持,那怕是立國平穩,也要一個羣體支持。想要他們支持,就要回饋給他們利益。這與老百姓無關係的,任何時間,由你說得水能點着燈,平民百姓都是弱勢的羣體,一千年不會變,兩千年還不會變。
唐朝會考慮那些人的利益。江南與江左門閥已經削弱。更不會考慮嶺南的一些土著勢力。那麼剩下來的,無非就是關隴與代北的新興門閥,權貴,山東門閥,與新興的庶族地主。
朝廷的官員與將士百分之九十,皆是出自於這四大羣體中的。
想通了此節,李威卻茫然起來,更警覺起來。
自己爲了國家長久,也是爲了百姓,考慮最多的卻是平民百姓這一階層,隨着一個一個變革下去,自己卻在越陷越深。若不是自己小心地兼顧着各方的利益,使他們大多數情況下,也受到了益處,那麼自己這一刻,會變得十分危險了。
父親不同意,不僅是父親,也是母親,在向山東豪門施壓,不能投向自己,也要向他們示好。
而自己卻傻呼呼地,自作清高,維護皇權的集中,國家的號令擄……,清掃國家將來的障礙。道:“狄卿,你這一問,是醍醐灌頂。”
“陛下,沒有多大關係,依臣看,大約太后,也是劃想通此節。”
回想了一下,很有可能是如此,畢竟母親也是一個無比強勢的人。想她低頭更難,這是迫於自己的壓力,母親提前做出的決擇。說道:“可這樣一來,更難了,平民百姓終是國家的主流,不考慮他們,只考慮到上層階層人士,國家更加貧富不均,國家也沒有未來。我……該如何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