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不是李明這個小朋友能玩得轉的,倒是在遙遠的西方,一個人在玩一場高明的遊戲。
冬天的青海,到處是冰雪,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白得刺眼。就在這惡劣的天氣裡,一支龐大的軍隊,緩緩地逼迫赤嶺。
唐朝機密的消息,吐蕃不知,大約消息還能聽到的,就象吐蕃大的事件,即使沒有大量斥候,唐朝同樣能得知。論欽陵聽到唐朝的時局,將弟弟論贊婆叫來,着重的說了幾件事,論贊婆眼睛一亮,道:“大哥,你是說……?”
“是。”知道弟弟會意了。
論贊婆又不解地問道:“這個風聲是誰放出來的?”
“我也不知道,也許是那個李敬玄放出來的,我聽聞他與劉仁軌不和,所以刻意放出這個傳聞,譏笑劉仁軌。也許是其他人,想將唐朝的太子送到青海。”
漢人的心思多,論贊婆知道的,他點了一下頭,道:“這是一個好機會。”
噶爾家族風光無限,可許多忠於贊普派系的大臣紛紛反對,連一些百姓都有議論聲。因爲唐朝的挑唆,以及本身積累的矛盾,許多部族蠢蠢欲動。這讓幾位論氏兄弟頭痛。幾年下來,吐谷渾漸漸控制了,這個控制不是指百姓的,控制了王室與貴族,於是論欽陵決定與唐朝再打一戰。利用戰爭化解這個矛盾,若再次大勝,噶爾家族風聲又上了一層樓,在絕對的實力面前,所有反對的聲音只會變得蒼白了。
弟兄幾個制訂了這個策略後,國內備戰,又派軍隊騷擾唐朝邊境。實際上也沒有得到什麼好處,畢竟大軍一出,吐蕃也要費用的。靠擄獲那點所得,遠遠彌補不了。這是刻意羞侮自傲自大的唐朝,出動大軍,論戰青海
但沒有想到引來了劉仁軌與李謹行,更沒有想到兩個名將只是防禦龜縮,雖在青海調集了不少軍隊,論欽陵心中也猶豫不決。
雙方僵持下來,劉仁軌也是奉旨而行,大軍還要徵集訓練準備,憑藉鄯州這幾萬人,就不是論欽陵,劉仁軌也不會盲目開戰。李敬玄挑剔,那是個人的矛盾,與唐朝整體國策無關。
論贊婆又問道:“但是二哥,你打算如何去做。”
“我們與這個人配合一下,先給唐朝人重創,授那個李敬玄話柄。”
“此計甚妙。”
商議後論欽陵親自率兵直撲河湟,雖然他善長用兵,可在劉仁軌與李謹行手下討生活,也不是容易的。沒有直接攻城,唐人善長守城,野戰卻是吐蕃之長,又是面臨這兩個勇將,論欽陵絕不會棄己之長,用己之短。因此,將士兵分成若干隊,大隊在後照拂,進入鄯廓河等州縣,只是殺害郊外的老百姓的。唐朝軍隊前來,立即撤離。也有戰鬥,互有勝負,基本上一戰即走,不打持久戰。
劉仁軌做了幾年宰相,脾氣好多了,可也氣得哇哇叫。但沒有辦法,大軍少,也許說吐蕃大軍少,可是吐蕃軍隊身後還有親吐蕃的吐谷渾人,這些人閒時爲牧,戰時爲兵,一個集合,一支軍隊就出來了。本來就有海撥的缺陷,加上青海上冬天的寒冷,不是己方之長。因此,追了追,看到不遠就是吐蕃大軍,立即撤回。
騷擾到最後沒有辦法了,將前線的牧民農民一起遷到城中,或者後方安置。
這樣打打追追,追追打打,近千個老百姓遭到殺害,雙方作戰規模皆不大,傷亡也不大。到了臘月來臨,論欽陵無奈,只好撤回去。
劉仁軌不明白了,雖然死了近千個老百姓,但出動一次大軍不易的,特別是象這個寒冷的天氣,恐怕就是吐蕃人,來到河湟,也會凍死幾百個戰士,物資與武器的消耗,等等,得不償失。
這一逐磨,直到大半年後才反應過來……
……
但是百姓不是這樣的想的,雖然薛仁貴敗了,可太子不是勝了?因此印象中的吐蕃還是原來的吐蕃,唐朝的軍隊還是原來唐朝的軍隊,更不會計算吐蕃這次冰天雪地而來得不償失,他們也算,朝廷爲了西北,動用了多少物資士兵。
所以皆認爲劉仁軌表現不好。
可沒有接下來的事引起百姓關注。
李威一步一個腳印向洛陽挪動,李治氣得暴跳如雷。不能說那些錢是兒子的,那是給兒子興修新渠的,嚴格來說,還是朝廷的款項。這一停工,一天損耗多少,物資來回搬運一下,又損耗多少?關健是兒子在發神經病,老百姓不知道,以爲他又在虐兒子了。
又派了第二撥侍衛,催他快速返回。
李威前面到洛陽,後面李治與幾個宰相在政事堂會聚,將李威喊過來,得當着幾個宰相的面,將事情問清楚。
李威還沒有施禮,李治暴喝道:“兩渠朕交給你辦理,你以爲是一場玩笑,要修就修,要停就停”
父親發脾氣,在意料之中,不急不慢地說道:“父皇,兒臣停工是無奈了,這裡有一封信,父皇看一下。”
將樑金柱的信遞給了李治,只是一個商人,也沒有人關注,除非樑金柱天天送一萬緡錢給朝廷。李治並沒有聽說揚州的事,幾個宰相同樣大多數沒有聽說過,看過了,李治更惱羞成怒了,大喝道:“難道你爲了包庇兩個商人,竟然將兩渠停下來。”
幾個宰相將信拿過來一看,知道這是因爲二王爭嫡引起的餘波,但也狐疑地看着李威。這件事比較好解決的,停工兩渠,未免太過兒戲。
李威還是不慌不忙地說:“父皇,若是一個商人,就是他是兒臣的親戚,兒臣也不會爲了他的生死,將兩渠停下。但是父皇,兩渠到此,纔是一個開始,兒臣去了丹水細細考察,一年比一年用費巨大,有可能兩渠全部竣工,還需一千萬緡錢。若是國庫有財政,兒臣不會顧爭議之聲,去想一些不太好的手段募財。但國庫財政不夠,儘管這幾年稍有積餘,還要準備與吐蕃一戰。爲此都放了第二次海禁。”
已經有人明白了,薛元超臉色變白,太子這一手太狠了。
“樑金柱是一個下濺的商人,可是其人與陸馬貢稅與義捐佔他們產業所得的十之有八,爲此,讓許多商人忌恨,所以兒臣刻意寫了一幅字給他們,就是怕其他商人加害,後來父皇又褒獎於他,賞賜朝廷官職。這樣的人,說抓就抓或者賄賂,但兒臣不明白了,爲什麼別的商人貨物進了港就能卸下來,而樑陸二人的貨物扣壓了那麼久?這種情況,作爲一個弱小的商人,不賄賂還有沒有其他的出路?或者告官,自古以來,有幾民敢告官?再說收留逃戶,父皇,兒臣這裡倒有一份名單,是京兆各個收納逃戶的家族以及逃戶的數量,應當來說,實際數字只會多,不會少。”
說着從袖中拿出一份名單,又說道:“父皇,是不是要派相關的官員將他們一一抓獲?”
李治看都沒有看,知道的,各大家族,一些官宦人家,或者宗室子弟,也包括京兆杜家韋家,李明將這件事翻出來,可大可小,一旦引起爭議,有可能天翻地覆。
不僅是收納逃戶,隱匿人口與田地,吞併土地,這三樣是擺上檯面的灰色地帶,還有兩樣,販賣人口與放高利貸,不能揭穿,一揭穿整個國家會動亂。
不去看,說道:“那麼你回來將此事稟報一聲,派有司下制命將他釋放就是,何必停工”
極其不悅的。
翻開此事,是論證李明抓捕無理的。李威接下來又說道:“是如此,其實放與不放,兒臣不關心。就是釋放了,兒臣也可以想像的,此時樑金柱會被拷打成奄奄一息的樣子,或者產業查沒,可能被貪墨。這個兒臣還是不管。兒臣這樣做,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樑金柱可以說是商人中的翹楚,都能以莫須有的罪名抓捕折磨,查沒家產。還有幾個商人敢出海?沒有了商人出海,兒臣主持的那個募捐錢款的名額,又成了一場泡影。既然今天對樑金柱下手,明天呢?就是出海了商人,也會猶豫不決,海市萎縮,甚至連鹽糖的稅務都會被這些官員變向貪墨。沒有了名額募捐的錢款,沒有了海市的收入,兒臣用什麼來修兩渠?各位相公,能不能撥一千緡款項,給我修兩渠?不僅如此,兒臣還欠了江南富戶一百多萬緡的債務,若是沒有了收入,就是將兒臣殺了,也還不清。因此,兒臣細想後,只好將兩渠停工,還有一些餘款,乘海市沒有糟蹋光之前,一年也能徵收一些稅務,正好用來還清欠款。至於兩渠,只好停工了。”
“你……”這簡直是狡辨嘛,李治氣青了臉。
心中很明亮,這是朝中二王相爭引伸的產物,不過兒子非要將事情鬧大,有可能很嚴重的,甚至嚴重影響今年這個名額換募捐,一個踊躍競爭,一個退怯,這個浮動有可能就達到上百萬緡錢。忍住怒氣,問道:“那你說怎麼辦?”
“父皇,允許兒臣主查此案,還這些主動募捐商人的信心。”
薛元超一聽急了,立即說道:“殿下不可,只是一名商人,朝廷出一張制書即可解決。若殿下出面,天下百姓會有議論聲。再說,僅是商人,蘇州刺史又是曹王殿下,是宗室弟子。”
“薛相公,你說得好輕巧海市只是一個開始,雖然是孤當初爲財政所逼,想出來的應急之舉。可纔是開始,一旦繁榮起來,一年可爲朝廷帶來兩三百緡錢的稅務,不相信,你拭目以待,這個收益不會需要等候多少年。這纔是稅務的,大量的出口貨物到外國,朝廷的產業,各個交稅作坊的稅務,爲百姓謀利孤不提了,這又能爲朝廷帶來更多的收益。也就是一年五六百萬緡錢。可是此風一開,幾年後就萎縮下來。試問,一年五六百萬緡錢收益,是不是一件小事?孤不知道了,你這個宰相怎麼當的?”
不客氣了,就是宰相也得掌臉
“放肆”李治再次怒喝。
職使相沒有真相職務高,如果是六品官掛的同中書門下三品,還是六品官。但權實際上使相比真相還略高一些。中書令只能掌管中書省的事務,侍中只能掌管門下省事務,左右僕射只能掌管尚書省的事務。最榮的是以三省長官帶同中書門下三省,真正的位極人臣,可到了巔峰,顧忌就會多,就是六部尚書帶同中書門下三省,顧忌也要重,否則就離貶放之期不遠了。
雖然李威是太子,這樣責問宰相,是不對的。
李威說得再次誇大其詞,可也不是沒有道理,儘管是二王之爭引起的,但此例一開,不僅海市,蕃市、關市與鹽鐵使的收入必然減低,萎縮不好說,可貪墨情況會多。
因此當初裴炎返朝,吏部銓選官員時,也慎重考慮過,應當說除天水才華略欠,可爲官清廉,就是爲了防止貪墨的,沒有想到下去後沒有多久,就犯了這個錯誤。但是雍王黨也不好指責銓選人裴行儉,咬起來,自己一方更難看。
李威直接閉口。
反正要求擺出來了,同意開工,不同意散夥。
但多數人會意,太子這是漫天要價,等着陛下坐地還錢。張文瓘咳嗽一聲,說道:“殿下,你親自去,是失了體統。不如依臣之見,讓狄仁傑前往揚州查辦此案,如何?”
不能僵持,打一個圓場。
“張相公,也可以,但爲了朝廷將來,務必嚴查此案。”
張文瓘苦笑,這件事想小都小不了,連兩渠爲此停工了,最少得有幾十官員仕途就此毀滅。
李治還在憤怒,不過沒有吭聲,算是默認。當然,薛元超惶恐不安,心裡面逐磨得立即出去,寫信通知這個不真不假的大舅子。
看到李敬玄在寫制書,李治氣得一揮衣袖離開。李威卻立即追了上去,然後扯着李治衣袖,道:“父皇,且慢。”
“你還沒有鬧夠?”
“父皇,兒臣有一句話還沒有說。爭可以,其實爭與不爭,兒臣從來沒有過問,是不是太子,是不是將來的儲君,不是大臣說的算,無論再怎麼爭,還是父皇與母后的一句話。所以兒臣一度爲了迴避,跑到丹水。”
李治沒有作聲,也不相信。心裡說,我都想廢了你,讓老子安寧幾年,可大臣同意不同意?
“但不可誤了國事。開柘疆土遙遠,只說海市。海市現在規模小,未必珍惜,過幾年父皇可以看一看,對國家有多重要。將來不談,就是眼下,都會影響募捐,沒有了充足財政,兩渠如何施。而且計算一下費用,有可能丹水渠竣工因爲經費,還要推遲一年兩年。”說到這裡,忽然附在李治耳朵邊說道:“其實沒有這件事,也要停下。丹水渠父皇沒有去看,到處是泥濘,百姓過得苦,兒臣反覆規勸,百姓爲了一天那幾十文錢就是不肯離開。許多民夫倒了下去,不停不行了。”
李治差點氣暈,問道:“你剛纔爲什麼不明說?”
李威一翻眼睛,心裡想,我剛纔明說了,你還會同意讓狄仁嚴查此案?
李治也反應此節了,更氣得眼睛綠綠的,想要吃人。不過一會兒又想到了一件事,這個孽子,雖然胡鬧,每年都會做一些不成體統的事,但沒有拿國事來胡鬧,想通了,漸漸怒容消失。忽然大笑了幾聲,也沒有理李威,徑直離開。
這對父子的表情,讓隨行的太監,遠處觀望的大臣,一個個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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