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六。
風高氣爽。
風鈴在伍城風的手中歡愉的歌唱。
伍城風望着院子裡蕭瑟的野花,聽着悅耳的風鈴,心情特別的好。
今天已經是第四天,伍城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在高家樓耐心的等他。
“他一定會來的。”
阿娥一直陪在伍城風的身邊,她知道,只有用她那顆溫柔細膩的心才能安慰伍城風,而任何男人都不行。因爲男人不會有春風般的柔情,男人若是跟男人在一起,除了開懷暢飲,沒有別的事可做。
她幾乎每天都在告誡伍城風:酒喝多了會傷身的。
伍城風衝阿娥微微的笑。
一個男人若將一個女人當作朋友,往往就會忘記她是個女人了。而伍城風真的已經把她當作朋友。
自從阿娥說了那句“我愛你”之後,她已經感覺到,她已不能再跟伍城風分開,沒有別的原因,就是因爲她和伍城風成了真正的朋友。
愛情和友情似乎相隔千里,但這兩者之間的微妙關係並不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能夠說得清。
看似遙遠,卻是近在咫尺。
沒有人願意把這種美好的情感撕毀。
她既然跟伍城風產生這種情感,愛與不愛已不那麼重要了,只要能和伍城風在一起,她永遠都是最快樂的人。伍城風真心希望世上的人都能像阿娥這樣快樂,悲哀永遠都不要跟她靠近。
七狼刀狡黠的望着伍城風,他在笑:“如果你真聊的話,爲什麼不擦一擦你的刀?”
“我從來沒有擦刀的習慣。就是要擦,我也要在沒人看見的時候。”
“我一直不懂,爲什麼你不讓人看見你的刀?”
伍城風的刀不能讓人看見,因爲它一出現,就非常想看見血。
刀其實跟人一樣,有些人一見到酒就會變得很快樂,而刀見到血,一樣也會快樂。
伍城風也很希望刀能夠快樂,但是它一快樂,就會殘暴起來。
沒有人能剋制刀的殘暴,它的慾望就像一把火,火燒得愈大,死的人就愈多。
雖然每個人都向往着快樂,但是刀的快樂無法讓人接受。
這就是伍城風不能讓人看見刀的原因。
伍城風輕輕的笑:“看見了又怎麼樣呢?它只不過是把普普通通的刀。”
天色已黯淡了。
空氣變得冷清,濁沉的暮靄漸漸的往下墜,已落在樹梢間。薄薄的光線從縫隙中透過來,絲絲縷縷,忽明忽暗。
天空中依稀有幾片秋葉在飄,就像一隻只紅蝴蝶。
伍城風的視線一直隨着葉子飄,聆聽它的聲音。
聲音很弱,但伍城風能聽得見。
有幾片蝴蝶已經快要落在地上。
“一片、兩片、三片……”
阿娥在數這些蝴蝶。
她的樣子非常可愛,眼睛裡洋溢着一種興奮的喜悅,她的笑容嬌美動人,像一團溫柔的火焰。
她已經遏制不住她的快樂,她跑過去,想把天上的蝴蝶接在手裡。
她臉上的笑容突然不見了。
她擡頭望着天上的落葉,眼睛非常的奇怪:“我明明數過是七片,怎麼一下子又多了七片……”
伍城風已經看到了,天上的蝴蝶突然之間全部一分爲二,仍然在飄,像花絮散落般的繽紛。
阿娥尖叫起來。
伍城風很清楚阿娥的脾氣,她只看到一些不可思議的事,都會像看到狼那樣尖叫的。
她叫得非常的大聲。
伍城風苦笑了一聲:“這種事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當落葉在伍城風眼前散開的時候,伍城風差點也叫了起來。
因爲伍城風突然看見了一個人。
一個男人。
那個人就站在落葉的後面,臉上蒙着黑巾,一雙眼睛冷冷的盯着他們。
刀在他的手中飛轉,紅蝴蝶又多了好幾片。
伍城風已經認出了這個人。
郭離。
“你終於來了。”
郭離嘿嘿的笑了一聲,道:“我很高興,想不到伍城風居然這麼思念他的敵人。”
伍城風嘆道:“我不得不承認,你是我見過的敵人最可怕的一個。”
郭離有些受寵若驚了,嘿嘿的怪笑。
阿娥早已躲在伍城風的身後,變得安靜起來。
郭離沒有動,他的刀仍握在手中,在暮色中隱隱的發着寒光,殺氣在四周瀰漫。
伍城風淡淡的道:“我沒有想到你會來得這麼快。”
郭離冷笑道:“我怕你等不急了。”
伍城風道:“其實真正心急的人是你,我們約定在七天之後見面,可是第一天你就開始對付鐵無恨了。你連七天時間都不能等。”
郭離狡黠的道:“我又沒有答應你七天之內不動鐵無恨。”
伍城風嘆了口氣,道:“你應該等幾天的,你這麼急着要殺他,一定是怕他知道一些其它的事,我一直想不通,我們既然已經知道你是誰,爲什麼你還要這麼心急?”
郭離道:“一定是郭震告訴你的。”
伍城風道:“不錯,郭震把一切都告訴我了。他已經回溫柔莊。他只是要我告訴你;他以後再也不想見到你。”
“刀奴呢?”
伍城風不想告訴他刀奴已經死了,伍城風不想再提起刀奴,但有一件事伍城風一定要問郭離。
伍城風知道只有他才知道答案:“我在溫柔小閣的時候,郭莊主要刀奴來陪我,究竟是不是你的意思?”
他奇怪的望着伍城風,冷冷的道:“你爲什麼要這麼問?”
伍城風沉聲道:“回答我。”
郭離突然“哼”了一聲,冷笑道:“就算是我的意思,又怎麼樣呢?刀奴是個很美的女人,你應該謝謝我纔是。”
伍城風只覺得胸口隱隱的痛,熱血在體內沸騰,好想撲過去將他整個人撕碎。
原來要刀奴來陪伍城風,真的是他的意思。
而且伍城風一到溫柔莊,郭離就已經在算計他了。
郭離知道刀奴一直是郭震的女人,只要把郭震的女人推到伍城風的身邊,世上就有人會對伍城風恨之入骨了。
伍城風的敵人愈多,他殺伍城風的把握就愈大。
就像七狼刀說過的那句話一樣,世上只有兩種人能要伍城風的命,一種是朋友,另一種就是女人。而刀奴對於伍城風來說,無疑是一個最有效的籌碼,只有刀奴才能有機會接近伍城風,並且殺了伍城風。
但是世上的事往往讓人很難預料,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刀奴會愛上伍城風,愛得那樣的熾熱。
於是,他就又安排了阿秋。
伍城風的確是個幸運的人,因爲從來沒有想到,阿秋居然會愛上伍城風,她寧可爲伍城風死,也不願殺人。
有時候,伍城風真的想謝謝他,他雖然給伍城風帶來永難磨滅的痛苦,但也曾給伍城風送來快樂。
伍城風笑了,臉上從來沒有過這麼溫馨的笑容,伍城風希望刀奴和阿秋都能夠看到。
郭離有些吃驚。
他疑惑的望着伍城風,覺得莫名其妙。
伍城風笑道:“如果我現在是個殺手的話,有誰願意出一個銅板要你的命,我也會樂意殺你的。”
郭離一陣狂笑,道:“我郭某人就是再不值錢,能死在你的手裡,我一點都沒有怨言。”
阿娥突然怯怯的罵了一句:“你簡直是個無賴!”
郭離兇光一閃,陰笑道:“就算我是無賴,有刀在手,我就是天下無敵!”
伍城風嘆了一聲,道:“能把霸王刀練到這種境界,你算是很不錯了。”
“你在取笑我?不錯,我很小的時候,溫柔莊的人都在取笑我,連我的二叔也看不起我。但現在我手中有霸王刀,我有天下無敵的刀法,我根本不會再害怕那些取笑我的人,便是郭威也不是我的對手,枉他練得這麼多年刀。”
伍城風道:“你的確是個武學奇才,但是你心術不正,你根本不配用霸王刀。”
他握刀的手在發抖。
他死死的盯着伍城風,目中蘊育着無比怨恨:“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想會會你的一刀無痕。自從聽說了你的名字以後,我幾乎每日每刻都在想你,我要看看,我的霸王刀能不能擊敗你。”
“你根本沒有把握,所以你就一直安排了殺手,處心積慮的想殺我。”
“你要知道一點,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我若是跟你硬碰硬,豈不是很划不來?我這麼做,只不過想讓你的腦子裡有種被殺的陰影,我要讓你養成一種習慣,風鈴聲一響,你就會聽見刀聲,如果有一天你沒有聽見風鈴聲,對刀聲你就反應遲鈍,當我的刀落下的時候,你便再也不用聽見聲音了,哈哈哈!”
“很精明的計劃。”
“只是我太低估你,你並沒有我想像中的那樣簡單。”
有好幾次,伍城風真的很厭倦刀聲了,每次一聽到風鈴聲,心情就會很緊張。
風鈴聲沒有響起,伍城風反而覺得非常的輕鬆。
這無疑就是一個意識最懈怠的時候,如果他的“霸王刀”突然出現在伍城風眼前,也許伍城風真的不會去注意刀聲。
刀砍下來的時候,你一定會先聽見刀聲,然後才能看見刀,而你居然沒有注意到刀的聲音,你突然莫名其妙的看見刀,反應自然要遲鈍許多。
而這一點就足可以要你的命。
郭離的確是高手,他比任何人都要可怕的多。
伍城風突然覺得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害怕,到底有沒有把握躲得開他的刀?
“霸王刀”伍城風已經領教過,他那一刀雖然傷了郭離的手,但伍城風心裡很清楚,“霸王刀”真正的威力仍沒有見過。
伍城風希望永遠都不要見到。
伍城風嘆了口氣,緩緩道:“你差一點就成功了。”
郭離冷笑道:“我最大的失敗,就是太相信女人。而且你是一個讓女人見了都會動心的男人。”
伍城風笑道:“男人對我也不錯。”
郭離道:“你確定很會交朋友,本來我以爲公孫長歌會對付你,想不到他也成了你的朋友。”
伍城風道:“如果他真的要對付我,能不能接得下他的瘋邪一刀,我一點都沒有把握。”
“我曾經見過他的刀,的確不錯,唯一不足之處,便是他不能心平氣和的用他的刀。
他太過急燥,刀並不是人身體的一部分,他若是這麼心急的話,永遠法隨心所欲的砍出每一刀。因爲你心急,刀會比你還急。”
他說的不是沒有道理。
“瘋邪一刀”雖然是以“瘋”、“邪”盛名,但若是公孫長歌遇見像郭離這種人,沒有等公孫長歌連砍出九刀,就已經沒命了。
刀的快慢,並不是靠你的心來控制,而是人的意念。
你還沒有想把刀砍出去的時候,刀已經到敵人的眼皮底下了,這纔是最上乘的刀法。
這種感覺就好像你手中根本沒有刀一樣。
郭離又道:“我只是不明白,他的刀這麼急的砍向你,你居然還沒有殺他。我很爲你失望。”
“我跟他無怨無仇,我爲什麼要殺他?”
“好像開始你並不認識他。”
“也許是我這個人太喜歡交朋友的緣故,我第一次見到你時,跟你也不認識,我不是沒有殺你麼?”
郭離搖着頭,道:“我搞不懂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你難道不怕別人會殺了你麼?
你把別人當朋友,他們不一定這麼想。”
伍城風道:“好像我從來都是這個樣子的。”
“爲什麼?”
“因爲朋友多實在是件快活的事。”
宋花樓。
他已經站在院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