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看伍城風驚訝的眼神,失聲說了一句:“你快出去!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伍城風笑道:“你是不是有點累?”
刀奴點點頭,突然就撲倒在伍城風的懷裡,輕輕的喘着氣,說:“你能不能陪陪我?”
伍城風柔聲道:“我不是在你身邊麼?”
刀奴按住了伍城風的嘴,用一種輕柔的聲音道:“我知道你在我身邊,但是你現在不要說話,不要發出聲音,答應我。”
也許她真的很累。
她就在偎依在伍城風懷裡,閉上眼睛,氣吐若蘭,呼吸很勻稱。
她一直住在溫柔莊裡,似乎對外面的環境不是很適應。
伍城風可以感覺到她那漸漸清瘦的臉,也許真的不該帶她來桃花集。
她突然睜開了眼睛,仍然用一種很輕很柔的聲音問:“你準備什麼時候離開桃花集?”
伍城風柔聲道:“快了,你是不是想回溫柔莊?”
刀奴搖搖頭:“我不想回去,我只是覺得打撓了葉大哥這麼久,吃他住他的,有一點過意不去。”
伍城風笑了笑。
刀奴道:“還有那個宋花樓,我們都等了他這麼多天了,到現在他仍沒有來。你說,他是不是不會來找你了?”
伍城風笑道:“他一定會來的。我們已經不需要等他來。”
刀奴道:“爲什麼?莊主不是要你帶他回溫柔莊的麼?”
伍城風道:“他有手有腳,溫柔莊他自己會去,我雖然答應了你們莊主,但我沒說什麼時候回去。”
刀奴嬌笑了一聲:“想不到你這人這麼滑頭。”
伍城風道:“越滑頭的男人,女人就越喜歡。”
刀奴輕輕的打了伍城風一拳,輕聲道:“可是莊主不喜歡。”
“郭莊主又不是女人。”
“我明白了。原來你要天底下的女人都喜歡你。”
“我沒這麼大的胃口吧?我只要有你在我身邊就夠了。”
“那阿娥呢?”
伍城風望着她一雙充滿妒意的眼睛,不知道應該用什麼話來回答她這個問題。
刀奴道:“我就知道那麼多的女人喜歡你。你心裡一定很開心。”
“在這個時候還能看見我開心的樣子,天底下也只有你一個人。”
刀奴笑了,她笑得很開心。
她又突然想到了什麼,臉色一變,道:“你難道不怕莊主派人來找我們?”
伍城風道:“我若是說不怕,是假的。只是我相信,只要有我在,溫柔莊的人絕對找不到我們。就算是找得到,一定很不容易。”
刀奴沒有說話。
她又看着窗外。
天上又有幾片落葉飄下。
伍城風竭力去聽落葉的聲音,但是他聽不到。
刀奴居然聽得很仔細,她的眼癡癡的望着落葉,心事似乎也隨着落葉在飄。
伍城風屏住呼吸,不願意驚動她。
不管落葉的聲音是不是真的很動聽,既然她正在聽,伍城風不想讓她失望。
葉隨風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不知道他有沒有找到七狼刀。
但若是他真的已找到,七狼刀會不會跟他一起回來?
說不定他是不會來。
散花手唐青跟那個灰袍人一定也是去找他了,他們之所以讓孟煙雲跟伍城風來桃花集,只不過是怕七狼刀又回來。孟煙雲雖然不認識七狼刀,但憑他那一雙敏銳的眼睛,只要看到七狼刀的眼神,或者看到那把刀;估計他肯定會認出來。
就算七狼刀逃到天涯海角,“飛鷹堂”的人還是可以將他找到。
他的厄運就要開始了。
七狼刀的“七狼三刀”雖然霸道,但若他遇上四川唐門和大漠“飛鷹堂”的人。他既使有三十刀只怕也救了不自己。
伍城風很爲他擔心。
伍城風對宋花樓好像都從來沒有這麼耽心過。看來,他真的已經把七狼刀當朋友了。
不過柳之歡說的也很有道理,七狼刀是不是也能把伍城風當朋友呢?
伍城風也跟宋花樓一樣很喜歡交朋友?從來都不會嫌多,如果換作宋花樓,他一定也會這麼做。
真正的朋友不是一杯酒就可以表示的,必要的時候,你還可以爲他死。
不管七狼刀會不會把伍城風當朋友,伍城風只知道,不想看着七狼刀死去。
但因爲人總難免會有一些自私,如果伍城風救不了七狼刀,會不會爲他死?
伍城風只有想盡一切法子來避免這種結局,希望兩個人都不必死。
伍城風的耳根突然紅了起來,心想宋花樓現在一定是在破口大罵了。
天已黑。
狗在遠處狺狺的叫,街上的行人漸漸的稀少。
夜風呼呼的響,雖然還沒到冬天,已經是很刺骨了。
伍城風多穿了一件衣服,一直站在門口。風仍然從袖子裡往上鑽,他的感覺就像是被刀割。
阿娥就站在他聲邊。
她的臉已被風吹得通紅,嘴脣不停的發抖,她的雙眼閉着,不敢睜開。
伍城風很想問她爲什麼要站在這裡?
通常女人們都會做一些很讓男人們吃驚的事,而她們在做這種事的時候,都不需要理由。
阿娥終於說話了:“我們不如不要等了。”
伍城風問:“你以爲我在等什麼?”
阿娥用袖子擋着風,根本不敢擡頭,她好像有些支持不住。伍城風從她那發抖的身子看得出來。
她打了個哆嗦,拼命的擠到伍城風的身後。
伍城風嘆了口氣,道:“你還是回屋去吧。”
阿娥柔聲道:“我是怕你一個人太寂寞。”
她偎靠在伍城風的肩上,可以感受到她那暖和的體溫正漸漸的融合在伍城風的體內,伍城風突然油生一種熾烈的感動,心中的熱血涌上喉嚨。
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爲一個女人感動。
伍城風真的想緊緊的抱着她,希望夜風不要吹壞了她的身子。因爲,他能做得只有這麼多。
但伍城風沒有動。
他真想狠狠地打自己幾個耳光。
好像伍城風只要在女人面前就會像個傻瓜,他根本就不懂得該怎樣去保護一個女人,對一個女人的感動只能在那一剎那間,因爲伍城風又想起了他的朋友。
只要他一想到朋友,對女人就會無動於衷。
伍城風多麼希望阿娥不是女人,而是他的朋友。
阿娥沒有說話。
她只靜靜的依着伍城風,雖然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但伍城風相信,她的臉已經很紅很紅。
“謝謝你。”
伍城風只能對她說出這三個字。他實在想不出還有比這三個更好的話了。
“那你抱抱我。放心,我不會把你扔出去。”
“……”
“如果你真感激我,你就應該抱緊我。雖然在你背後我感到很暖和,但我還是很冷,風還是那麼大,你忍心看着一個弱不經風的女孩子站在這裡陪你受凍?!
伍城風沒有動。
他又聽見阿娥在身後輕輕的說了一句,就在伍城風的耳邊:“現在天這麼黑……又沒人看見。”
一股溫暖輕柔的風吹進了伍城風的耳朵。伍城風知道這不是夜風,夜風沒有這麼暖和。
伍城風笑了笑。
他實在忍不住笑,轉過身去。
阿娥用一種很熟悉的眼神望着伍城風,這種眼神他在“香滿園”的時候曾經見過。
伍城風重重的吐了一口氣,道:“你知不知道我如果這樣做,我的心裡會很難受。”
阿娥突然變了臉色,她的眼神冷得讓伍城風發抖。
她別過臉,往屋裡走去。可是剛到門口,她卻又突然回來。這次她沒有躲在伍城風身後,而是站在夜風中,咬着嘴脣說:“我知道你在等葉大哥。但葉大哥不是隻有你一個朋友!”
伍城風笑了。
伍城風真想走到她面前告訴她:我認輸。
要是男人想跟女人鬥氣的話,男人們還是趁早收手。雖然吃虧的都是女人,但是女人們贏得把握往往都比較多。你越是心疼她,她越是不領情。
女人永遠是個謎。當男人們把它揭穿,女人就會很快的把它編織。
狗,仍然叫得很兇。
遠處還有幾戶人家燈還亮着。
街道已完全被黑暗籠罩,落葉的影子依稀還可以看見,斜斜的飛舞着,夾着呼呼作響的風聲往下落。落葉飄過,可以隱隱看見一個人的影子。
腳步聲“沙沙”的響,很有節奏。
是葉隨風?
還是七狼刀?
伍城風看不清那人的面孔。
那個人已經看見了伍城風和阿娥。
一個很冷很冷的聲音飄過來:“伍城風,你是不是在等我?”
伍城風嚇了一跳。
這個人怎麼會認識我?
而聽他的聲音,根本不像是伍城風的朋友。
他已走到了伍城風的面前。
伍城風聽到阿娥一聲尖叫,飛快的躲在了伍城風的身後,身子抖得非常的厲害。
她從來沒有這麼驚慌失措過,她看到煙鬼老楊倒在“春宵樓”的時候,只不過發出了一聲尖叫。
伍城風已看清楚那個人。
他不該是一個人。
他的頭沒有頭髮,沒有耳朵,沒有鼻子,沒有牙齒,只剩下一張嘴和一隻眼睛,一道道縱橫交錯的疤痕佈滿了他的臉,他的臉上仍有一點表情:痛苦和悲愴。
伍城風認識他。
他是宋花樓的朋友。
伍城風倒吸了一口冷氣,驚問道:“鐵無恨?你怎麼會在這裡?”
鐵無恨的喉吼裡發出一陣悚人的怪笑:“被飛鷹堂追了七年的一刀無痕伍城風,我在溫柔莊裡居然沒有認出你。”
伍城風也笑了一聲,道:“這不能怪你。除了葉隨風和宋花樓,江湖上已沒有幾個人能認得出我。”
鐵無恨道:“我不是認出你了麼?”
伍城風道:“那一定是宋花樓告訴你的,他爲什麼沒跟你一起來?”
鐵無恨淡淡道:“不知道。”
他居然說不知道?
鐵無恨又道:“他說他要去找一個人,他還說只要三天後就會給我答覆,已經好幾天過去了,我猜他一定來了桃花集,想不到沒有看見他卻看見了你。”
伍城風道:“你們在溫柔莊不辭而別,是郭莊主託我來找宋花樓跟鐵先生,想不到我沒有看見宋花樓卻看見了你。”
鐵無恨冷哼一聲,道:“郭念有這麼好?”
伍城風很奇怪他爲什麼要用這種口氣,難道郭念這樣關心他們都是假的?既然鐵無恨不相信郭唸對他好,爲什麼又要郭念幫他主持公道?
伍城風一頭霧水。
阿娥躲在伍城風身後,很小心的探出腦袋望着鐵無恨,生怕鐵無恨會一口吃了她似的。
鐵無恨道:“這位小姑娘是不是很怕我?”
阿娥戰慄的道:“誰說……我怕你?我只是怕冷罷了。”
鐵無恨道:“既然你不怕我,我們第一次見面,不如握個手吧?”
阿娥失聲大叫,使勁的往屋裡跑,像一隻受了傷的小兔子。
伍城風道:“你居然要她跟你握手?說句實話,連我都不敢想。”
鐵無恨瞥了我一眼,很譏嘲的冷笑道:“伍城風也有害怕的時候?我雖然樣子難看了點,但我握起手來比女人還要溫柔。”
他的手已經伸過來。
伍城風只好硬着頭皮去握他的手。
他的手果然很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