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城風覺得一股暖流涌入了身體。
這許多年來伍城風從未對愛情耿耿與懷過,而刀奴對他的情感真的讓伍城風既痛苦又快樂。
伍城風一直希望,愛情對於他只是個傳說。
伍城風不想去惹這個不必要的麻煩,因爲他不願讓這種情感從心底噴發出來。不是強制自己要這麼做,有時候多情的人隱藏情感遠遠要比無情人隱藏冷酷困難得多。
伍城風非常愛他的朋友。
像他這種人,朋友要比女人更讓人心慰、感動。
伍城風可以喝酒,可以爲朋友死,就是從來沒有想到過一個女人的情感會那麼真摯,那麼痛苦。
而這種痛苦刀奴永遠逃避不了。
伍城風豈非也一樣?
伍城風真的有一點不知所措了,只覺得心裡有一股衝動,就像看見刀正在風中跳舞,不是可怕,而是溫柔……
“你可不可以帶我去見她?”
伍城風望着鐵無恨,平靜的說出這句話。伍城風雖然也沒有聽見落葉的聲音,但他相信,只要能跟刀奴在一起,她一定能夠聽見。
好像伍城風隱隱約約聽到風鈴聲,悽憷而又纏綿。
鐵無恨搖了搖頭。
他好像非常理解伍城風這種急迫的心情,他的聲音卻是出奇的冰冷:“我希望你不要見她。”
伍城風沒有問爲什麼。
鐵無恨突然幽嘆了一口氣:“我沒有想到一個女人竟然能改變你這樣的男人。”
伍城風苦笑道:“她並沒有改變我,我只是非常想知道她跟兇手之間究竟有什麼微妙的關係。我覺得爲朋友做一件事情比想一個女人更實際。”
鐵無恨沒有說話,他應該可以知道,伍城風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男人。
男人和女人最大的區別就是在於:有時候男人可以沒有女人,但不可以沒有朋友;而女人卻不行。她們往往會把朋友都想象成男人。
鐵無恨道:“兇手看見過楊飛沒有?”
伍城風微笑的搖了搖頭:“他絕不會認出楊飛。”
鐵無恨又問起了宋花樓。
伍城風告訴他,宋花樓和葉隨風四處去找刀奴,已經有好幾天沒有回來了。
鐵無恨對蒙面人看了一眼,緩緩道:“也許他們明天就會回來,我明天把刀奴送來,要麻煩你們親自到西橋口去接一接。”
“明天你不出現?”
“該出現的時候我自然會來。”
鐵無恨已蠕動了身子,往黑暗中走去,腳步聲凝重渾濁,像是有很重的心事。
鐵手依舊在他的腰間發着淡青色的寒光。
伍城風沒有看到他的“無恨劍”。
蒙面人站在伍城風的身邊,他望着鐵無恨的背影,輕輕的說了一句:“刀奴看見他的時候沒有昏過去,已經是很不錯了。”
“你是什麼時候看到他的?”
“就是最近幾天。”
“好像有十來天吧?”
蒙面人的雙眼流露出一種從來沒有過的笑意,他沒有看伍城風,只是咳嗽了一聲,說話的聲音愈發的微如抽絲:“我自從遇上了你,對酒開始有一點興趣了。”
有時候,酒對於一個男人來說,的確是好東西。
但伍城風現在沒有心思喝酒,他在想刀奴。
因爲,有酒喝的時候,對女人一點都沒有感覺。而在想女人的時候,伍城風不想喝酒。
“你一定是在想女人。”
伍城風不會否認,蒙面人又說了一句讓他感到意外的話:“其實有句話我不知道應該不應該告訴你。”
“什麼話?”
“阿娥纔是真正適合你的女人。”
“爲什麼?”
“有很多事很難知道爲什麼,就像有些笨蛋一樣,連死都不知道爲什麼,你說誰能告訴他爲什麼?!”
伍城風笑了,非常輕鬆的笑。
伍城風覺得突然就快樂起來,好像這種快樂是剛從悲哀中涌出來的,令他感到非常的暖和。
也許從悲哀中看到的快樂纔是真正的快樂。
伍城風有一點想喝杯酒的念頭了:“聽說紅楓嶺有家老字號,那裡的酒又香又醇,特別的好喝。”
蒙面人居然也笑了。
他笑的聲音跟鷹一樣,在夜空中久久盤旋。
**
九月廿六。
天還濛濛的亮,伍城風就已經去了西橋口。
伍城風怕刀奴看見蒙面人的樣子會嚇着,還是由他一個人去接她比較合適。
刀奴在橋邊站着。
伍城風的出現讓她有些意外,她的臉色蒼白,咬着牙癡癡的望着伍城風。
她好像消瘦了許多,眼圈隱顯青色。
那隻風鈴一直系在她的腰間,默默的承受着哀傷,似乎不想再發出像落葉一樣婉悅的聲音。
她突然哭出聲來,淚水便像斷了線的珠子墜滑而下,溼黑的眼睛就閃出了晶瑩的光亮。
伍城風握住了她的手。
伍城風不知道該用什麼話來安慰她:“你沒有出事我就放心了。”
她低頭頭,沒有看伍城風,她心事重重的偎在伍城風的肩上。有時候男人的肩在女人眼裡,永遠都是安全可靠的地方。
寂靜的河水涓涓的流淌,伍城風聽到一點聲音。
刀奴的抽泣聲跟風聲融合在一起,蕭索又而低沉。
伍城風去解刀奴腰間的風鈴,因爲伍城風突然非常想聽聽風鈴的聲音。
但是刀奴卻躲開了伍城風手,她的表情異常緊張,不讓伍城風去碰那隻風鈴。
“我已經好久沒有聽過它的聲音了。”
刀奴幽幽的道:“它的聲音不好聽。”
伍城風望着她的眼睛:“你不是最愛聽風鈴的聲音麼?”
刀奴的臉色仍然蒼白,她從伍城風肩上移開,低聲道:“它再也沒有以前那種溫柔的聲音。”
伍城風沒有問她爲什麼,她心裡有很多的事似乎都已感覺的到。
伍城風從來沒有覺得風鈴的聲音好聽,曾對她說過,最喜歡聽的是刀聲。但現在伍城風居然非常想念風鈴的聲音,希望它能像以前一樣,在耳邊響起。
落葉滿天。
當阿娥看見刀奴的時候,感到很吃驚。
她不明白刀奴怎麼會跟伍城風在一起,究竟是怎麼找到她的?
她的臉上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表情,但是笑容還是浮現出來。
“你知不知道,我們都很爲你耽心?”
刀奴悽美的笑了一聲,她只說了“謝謝”兩個字,就一聲不吭的回到自己的房裡。
郭震面無表情的望着刀奴,似乎想跟刀奴說說話。他的心情好像突然變得舒暢起來,看上去不像再是個六神無主的人。
“先生是怎麼找到她的?”郭震迫不及待的問伍城風。
伍城風微微一笑,道:“是鐵無恨送她回來的,這幾天他們一直都在一起。你不要問我爲什麼……我也很想知道爲什麼。”
阿娥輕輕一笑:“我沒有打算要問你問題。”她用善解人意的眼光盯着伍城風看,並沒有生氣。
“爲什麼鐵無恨不來?”
七狼刀坐在石階旁,一直在擦着他的刀。
刀,發着鐙亮的光,上面已不再有濃重的殺氣,變得異常的詳和,穩靜。
伍城風道:“該來的時候,他自然會來。”
七狼刀突然將手伸出去,刀筆直的橫成一線,風聲吹擊在刀身上,發出嗡嗡的聲響。
他看了伍城風一眼,緩緩的說了一句:“聽說鐵手無恨的奔雷手跟溫柔七破的無恨劍同出一轍。”
伍城風皺了皺眉,問:“你是聽誰說的?”
七狼刀淡淡的道:“湯寵。”
他在刀身上呵了一口氣,用軟布很仔細的抹擦,動作很慢,非常的小心。他像是在自言自語:“不知道我的七狼三刀是不是無恨劍的對手?”
伍城風苦笑道:“爲什麼你老是改不了這種脾氣?”
七狼刀道:“刀沒有了對手是很寂寞的。”
他的確很寂寞,很無聊。因爲他常常擦着他的刀。伍城風始終記得仍欠他一刀,本來早就應該還他的,但一直沒有時間。
七狼刀是個耐心很好的人,他也一直在等着伍城風。
伍城風很想抽出一點時間來,接一接他的第三刀。但他不能,起碼這段時間內不能這麼做。
鐵無恨的“奔雷手”伍城風從來沒有見識過。
伍城風見過沒有風、沒有光、沒有聲音、也沒有殺氣的“無恨劍”。
沒有殺氣的劍不能算得上是一把好劍。
劍可以殺人並不在於劍本身,而是在於劍招,它只要有招,就是一把殺人的劍!
“無恨劍”能排名“溫柔七破”之三,一定有它不同尋常的地方。沒有人能知道究竟有什麼與衆不同的地方。
如果“七狼三刀”遇見它,會有怎麼樣的一個結果?
有些事情一定要等試過了之後我們才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