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橋口。
那裡的風景不錯,伍城風能想起刀奴站在橋上的情景。
風蕭蕭的吹過,火紅的落葉就像一隻只蝴蝶在天空中飛舞。
秋意更濃了。
小河在他們眼前流淌着,聲音低純悅耳。
岸邊的矮樹在秋風中顫慄,枝上已沒有一片葉子。
刀奴此時的心情跟在桃花江邊時截然不同。她沒有吵着要去河邊戲水,而是幽幽的望着河水,若然悵惆。
伍城風嘆了一聲,道:“如果現在是春天,這裡一定很美。”
刀奴輕輕的道:“不知道春天我能不能到這兒來看看……”
伍城風微笑道:“一定能的,因爲春天已不太遠了。”
這裡雖然沒有一點春天的氣息,但伍城風相信,只要你有春天般燦爛的笑臉,你就一定能聞見。
刀奴已經走到河邊。風把她的衣帶吹起,長裙似綠水盪漾。她沒有說話,眼光凝視遠方,似梨花海棠般的亭亭玉立。
伍城風不敢驚動她。
伍城風呆呆的望着她的身影,有一種從來都不曾有過的愛戀之情。
風鈴仍系在她的腰間。
秋風掠過,發出快樂的聲響。
伍城風閉上眼睛,聆聽風鈴跟落葉的聲音……
悅耳動聽的聲音好像就在身邊響起,心緒久久不能平靜。
伍城風知道,不會再聽見刀聲了。
伍城風愈來愈覺得,跟風鈴落葉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情。好像已厭倦刀的聲音了,而落葉和風鈴聲能讓他激動不已。
伍城風沒有聽見刀聲。
他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
“伍先生,該回去了。”
很熟悉的聲音,有點兒冷。
伍城風睜開了眼睛,就看見了郭震。
郭震就站在橋邊,一張臉已被風颳得通紅,雙眼之中隱露一種神傷的表情。
他癡癡看了刀奴一眼,又道:“外面的風這麼大,你要小心身子。”
他居然是在跟伍城風說話,但伍城風覺得他好像是在跟刀奴說,聲間低沉而又辛楚。
刀奴淡淡的望了郭震一眼,搖了搖頭,幽幽在道:“我好久沒有呼吸到這種空氣了……”
伍城風問郭震有什麼事情。
郭震冷冷的道:“我不放心伍先生。”
伍城風笑道:“你是怕我會碰到那個人?他跟我約好七天之內來找我,今天是第一天,他不會這麼急的。”
郭震道:“但是鐵先生已經見到他了。”
伍城風吃了一驚。
難道他來找鐵無恨了?
郭震又道:“鐵先生剛走出高家樓,就遭到了襲擊。他一刀沒有砍中,又接着砍第二刀,如果不是七狼刀和宋花樓及時出現,鐵先生性命難保。”
伍城風實在感到意外了,他爲什麼要這麼急就對鐵無恨下手?他連七天的時間都等不了麼?
伍城風來不及想,便衝郭震道:“我先趕回去,你陪刀奴回來。”
郭震點點頭。
當伍城風轉身要走的時候,突然聽到刀奴的尖叫!
破風聲。
已快到伍城風的腦袋。
伍城風倒吸一口冷氣,身子下意識的朝前傾斜。
勁風從他的脖子旁呼嘯而去,“撲撲”數聲,地上已赫然出現幾個碗口般的大洞。
塵土被風吹起,四處飄散。
伍城風驚訝的望着郭震。
郭震的臉上沒有表情。但他的身子劇烈的在顫抖,牙關咬緊。
刀奴已經驚叫的撲過來,臉色慘白,聲音在發抖:“爲什麼……郭震!你答應過我的!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她要擋在郭震的身前,但郭震已經縱身跳起,雙手一揚!
“破風珠”又呼嘯而來!
世上本來就有很多事很難讓人明白。
有時候,會讓你感到意外。
郭震的“破風珠”力勢兇猛,伍城風雖然能輕而易舉的避開,但覺得突然之間有一種悲哀。
伍城風已經很明白了,刀奴所說的那個男人,應該就是郭震。伍城風一直希望不是他,而是別人。
自從伍城風在溫柔小閣見到他時,就覺得他的表情非常的古怪,冷漠而又痛苦。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男人居然會這種表情看伍城風,的確很讓人奇怪。但可惜的是,伍城風對郭震一點都沒有在意。
從那一晚起,他已經非常想殺伍城風了。因爲伍城風奪走了他心愛的女人。
他心甘情願做我的僕人,就是爲了窺機殺伍城風,而大鳥肯定是答應過他,只要伍城風死,他就可以永遠跟他心愛的女人在一起,永遠都不會再分離。
偏偏刀奴真的愛上了伍城風。
她就跟阿秋一樣,已經不忍心殺伍城風。
但是郭震不會跟伍城風做朋友,伍城風只要在世上活着一天,就意味着他沒有機會得到他心愛的女人。
有時候慾望會改變一個人。
郭震已經說話了,他的聲音冷得像寒冰:“你肯定是明白了,我就是刀奴說的那個男人。”
“我早猜到了,只是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而已。”
刀奴忍不住失聲哭泣起來。
郭震緩緩的走到她身邊,輕柔的撫着她的秀髮,咬着嘴脣,無比痛苦。
“我跟她一直過得無憂無慮的生活。莊主雖然不知道,但莊主待我們不薄,我們本來想把這件事告訴莊主……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你來到了溫柔莊。”
“我的確是來錯了。”伍城風閉上了眼睛,心痛如刀絞。
郭震接着道:“莊主突然就來找刀奴。他告訴刀奴,只要她肯陪陪你,他會很高興的。刀奴只是溫柔莊裡一個卑賤女人,她能有什麼選擇?”
伍城風輕嘆一聲,道:“爲什麼你不當面向郭念提出來?”
“我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是當天夜裡回莊的時候聽郭離告訴我的,而刀奴一個弱女人,根本反抗不了,她只有忍氣吐聲去溫柔小閣。”
伍城風又想到在溫柔小閣搖響風鈴之後,看見刀奴那樣悽豔的表情,居然一點都沒有看出來她是被迫的。
如果不去碰她,根本就不會有這麼多的事發生。
伍城風真狠狠狠的打自己幾個巴掌。
刀奴仍然在哭。
郭震恨恨的看了伍城風一眼,道:“那晚我真想殺了你。但是當我聽說你是一刀無痕的時候,我失望了,因爲我知道,我無論如何都不是你的對手。”
伍城風道:“所以你就得到了那個人的幫助。他究竟是郭威還是郭離?”
郭震緩緩道:“他是我們的表少爺,郭離。”
溫柔莊的郭離。
沒有人知道他練得是什麼武功。
而他們所見到的郭離,不僅會“霸王刀”、“斷魂爪”,而且還會“移花術”。
據說他從小對習武不感興趣,那爲什麼他居然會是一個這麼可怕的高手?“溫柔七破”他幾乎樣樣都會。
“他是在十三歲那年開始練霸王刀的,本來練霸王刀起碼要二十年才略有小成,可郭離卻只練了十年。莊主發現他突然變成一個練武奇才,便將溫柔七破上的武功都傳授給他。所以,除了‘溫柔淚’,他對其他六破瞭如直掌,精通非常。”
“那爲什麼鐵無恨和宋花樓一點都不知道?”
“他們畢竟是外人。”
伍城風感到很吃驚,他對郭震的話深信不疑,因爲郭震跟了郭念已有很長時間,他既是郭唸的忠實奴僕,應該知道一些鮮爲人知的事。
宋花樓跟鐵無恨以前雖然也是溫柔莊的人,但他們不姓郭,郭念不可能會把這麼一件奇怪的事說給他們聽。
而郭離於對郭念來說,無疑是一種驕傲。不到萬不得已,郭念不會把郭離的事公佈於衆。
原來兇手是郭離,無論是誰都想不到。
他究竟是什麼原因會跟鐵夫人發生姦情的,這件事伍城風並不想知道,他突然發現,郭離真正可怕的地方不是“霸王刀”,而且他這個人。
伍城風對他已經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我一直在懷疑,我曾經見過他的臉,而且不止一次,若是不然,他根本沒有必要蒙着臉。”
郭震冷冷道:“他不想讓你看見他的臉,一定有某種原因,我也跟你一樣,感到非常的奇怪。”
伍城風道:“你在溫柔莊這麼多年,按理說一定認識他的臉,爲什麼他殺了你的別離後,你居然像發了瘋一樣,難道你也沒有認出他?”
郭震的表情很沮喪。
他幽幽的望着刀奴,嘆道:“我的確沒有認出他,但那天他沒有殺我,我心裡就很清楚了。”
刀奴已經緊緊的握住他的手,聲音非常的激動:“你答應過我的……你爲什麼還要這麼做?”
郭震的眼神突然變得溫柔起來,低聲道:“我不想失去你。”
刀奴道:“你以爲你這樣做就不會失去我麼?我會恨你一輩子的,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刀奴癡癡的望了伍城風一眼,又對郭震緩緩的道:“我承認,我的確愛上了他,正因爲他是個好男人。而你呢?你都做了些什麼?”
伍城風的心隱隱的痛。
郭震冷冷的道:“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他的身子又開始顫抖,臉上的肌肉不停的抽動。
伍城風相信,刀奴是很難回答他的。
一個女人看待愛情遠沒有男人來的現實,只要是她們認爲美好的,值得她們去愛的,她們會不顧一切的去愛。
在她眼睛裡,只要心中有愛,她們永遠都是快樂的。
而她偏偏愛着兩個男人。沒有人知道該怎樣來處理這種事。這種事確實讓人夠頭痛的。
刀奴不願傷害任何一個。
無論郭震對她的愛有多麼的熾熱真誠,都永遠無法逃避她已愛上我的現實。
刀奴並不是個壞女人。因爲世間這種情感不是與生俱來的。女人都向往着完美,她們雖然對愛情也矢渝忠貞,但是一旦女人看到她們認爲是最好的,她們的心就開始動搖了。
伍城風的確是個幸運的男人。
伍城風對刀奴這份摯愛常常的感動,但始終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這件事,顯得無能無力。
伍城風承認,他也愛上了刀奴,他也跟郭震一樣,不能失去刀奴,就像刀奴也不能失去他一樣。
刀奴非常的痛苦。
風已經將她臉上的淚跡吹乾,她沒有再哭。
她突然掙脫了郭震的手,失魂落魄的往河邊走去。
郭震呆呆的望着她的背影,喃喃的道:“我已經失去了別離,我不能再失去她……”
伍城風嘆道:“也許,你真的應該殺了我。”
“有時候我真希望郭離能殺了你,但我知道,那並不容易。從桃花集開始,那些殺手沒有一個是你的對手,有好幾次我想動手,但刀奴不肯。”
他輕輕的嘆了一聲,又道:“本來一開始刀奴也想殺你,但我後來發現,她居然對你愛得這麼深,有好幾次她都不敢看我的眼睛。”
伍城風突然想起孟煙雲的話。
他曾經說過,郭震看刀奴時的眼神很特別,他對刀奴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伍城風一直沒有在意。
伍城風雖然相信孟煙雲的眼睛,但不相信他說的話。
現在後悔一點都沒有意義了。
“叮!叮!”
伍城風聽到了風鈴的聲音。
刀奴仍在河邊。
伍城風和郭震幾乎是同時衝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