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廿九。
阿秋的死,讓伍城風很心痛。
雖然伍城風並不愛她,但真的被她的愛感動。
阿娥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哀傷,有時候女人比男人更能理解一些感受。她們可以跟女人爭風吃醋,也會爲不幸的女人憂心重重。
她說她已經原諒阿秋了,雖然她很令人討厭,但是像這種敢爲愛情而犧牲的事,並不是每個女人都能做得到。
七狼刀的臉上有一種失落的表情,好像他還在想着阿秋那雙調皮可愛的眼睛,很是傷感。
宋花樓搖頭嘆氣:“話又說回來,這一次你差點就死在她手裡。”
伍城風現在想起仍有些後怕,從來沒有對刀這麼害怕過,他眼睜睜的看着劈來的刀,沒有生與死的選擇,無論是誰都會害怕的。
“有一點我不太明白,我從來都沒有見過範衝,而我和高煦一到他家,阿秋就已經在那裡了。他好像早已算準我會去一樣。”
宋花樓道:“你是懷疑那隻大鳥對我們的舉動了如直掌,十有八九是我們身邊熟悉的人?”
“是的。”
宋花樓皺着眉頭,道:“這麼說來,範衝那次跟我喝酒,也絕非巧合。”
伍城風愈來愈覺得,那隻大鳥並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那樣簡單。
而且好像他們的一舉一動他都非常的清楚,根本不會是巧合。
但大鳥如果真的是他們認識的人,又會誰呢?
伍城風好像在紅楓嶺並沒有其他的朋友了,身邊也根本沒有值得可疑的人出現過。
宋花樓突然呵呵的笑,小眼已經眯成兩條線:“照你的意思,我現在若是放個屁,他也能聞得到?”
自從“別離”死後,郭震一直心事重重。
每次他一看到伍城風,就好像有話要說。
伍城風不知道該怎樣安慰他,“別離”的死他也覺得非常難過。
“也許我給別離取這個名字本來就是一個錯,我希望它別離開我,但它還是跟我別離了。”
“你並沒有錯,世上有很多事並不是我們所能欲料得到。”
郭震突然露出一種哀傷的表情,低聲道:“伍先生說得不錯,但我不知道爲什麼,我失去的東西會這麼多……”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後面的話伍城風完全聽不清了。
他看見了刀奴。
刀奴站在門口。一句話也沒有說。
她的臉上沒有笑容,眼神黯淡無光,眼皮微弱的下垂着,似乎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倦意。
當伍城風告訴她,阿秋死了,她好像早就已經知道,臉上的反應並不是很大。
伍城風微微嘆了口氣,道:“她是爲了救我……”
刀奴面無表情,緩緩的道:“本來死的不是她,應該是我。”
伍城風吃驚的望着刀奴,不明白她爲什麼要這樣說?
“其實我已經看出來,你早就在懷疑我。我在西橋口碰見的那個人應該是鐵無恨,我雖然不認識他,但他在我腦子裡有些印象。我雖然不能確定是他,但我在橋邊看見你在那裡等我的時候,我已經什麼都明白了。”
伍城風怔怔的望着刀奴。
伍城風的心開始怦怦的跳,一個男人若是被一個女人看穿了心事,無論是誰都會感到心跳的。
她這誶不及防的一番話,讓伍城風不知道該說什麼話纔好。好像不管怎麼說都已無所謂了。
伍城風本來想把這件事一直隱藏在心裡,不願意說出來。因爲他不想再讓悲哀在眼前出現。
刀奴的眼神愈發的憔悴起來。
她的聲音微如抽絲:“我一直是愛你的,我不想讓你受到傷害。但我一直沒有勇氣說出來,阿秋是個好女孩,她能爲你付出一切,我爲什麼不能?”
伍城風沉聲道:“你不要再說了。”
刀奴看了郭震一眼。
郭震突然流露出一種痛苦的表情,他不敢看刀奴,似乎怕刀奴也看穿了他的心事。
刀奴緩緩道:“我爲什麼不說?我在溫柔莊一直過得很好,雖然不能離開半步,但有個男人一直深愛着我,我也很愛這個男人。因爲像我這種卑賤的女人能有人愛,已經是很不錯了。”
伍城風驚訝的望着刀奴,不知道她爲什麼要說這一些?
刀奴幽幽的嘆了一聲,道:“我的生活一直很平靜,但自從你來到溫柔莊,就改變了我的一生。”
伍城風想起了風鈴。
“莊主要我去陪你,我不敢違背,那天晚上我恨不得把你殺了。但是我一見到你,竟然就愛上了你。我心裡非常的害怕,因爲我知道,我這樣會傷害到另一個男人。”
愛情是一種非常微妙的感覺,你明明已經得到它了,但你仍然會嚮往着它的完美。
伍城風今天才發現,他對刀奴真的不瞭解,她原來還有這麼多的心事是伍城風一直不知道的。
她是個早就有了男人的女人,但是郭念根本不知道這一點,他把刀奴賜給了伍城風,就是一個天大的錯誤。怪不得伍城風每天看到刀奴的表情都那麼哀傷悽豔。
伍城風終於明白,她爲什麼這麼喜歡聽風鈴和落葉的聲音。
因爲這兩種聲音能讓她的心分外纏綿。
伍城風的心在隱隱的淌血。
伍城風不明白刀奴究竟想說什麼。
她本來確實沒有勇氣說出來,阿秋的死,讓她震驚不已,她突然就感覺到,她是無論如何比不上阿秋的。阿秋可以爲伍城風死,而刀奴呢?
伍城風心痛的嘆了一口氣,緩緩道:“我不在乎這一些,我只知道你既然跟我在一起,我不能讓你看到悲哀。”
“可是我在乎。”刀奴的表情異常的黯傷,低聲道,“我沒有怪莊主,他是一番好意,我跟那個男人的事他根本不知情。但讓我傷心的事,那個男人居然聽信了別人的讒言,一心要致你於死地。“
她又淡淡的望了伍城風一眼,接着道:”你現在應該明白爲什麼風鈴聲一響起,刀聲就會出現了。“
伍城風完全明白了。
伍城風身邊真正危險的女人,其實就是刀奴。
本來她完全有機會可以殺伍城風,她之所以沒有這麼做的原因,就是因爲愛上了伍城風。
伍城風突然感激起愛情來,它不止一次的救了伍城風。
伍城風是個多麼幸運的人,而他在這之前,居然從不把它當成一回事,在他的眼裡,除了朋友和刀,就沒有別的了。伍城風已經開始習慣聽風鈴和落葉的聲音,但是付出的是不是多了一些?
伍城風有點後悔了。如果不去溫柔莊,如果在溫柔小閣的時候,不去碰那隻風鈴;也許這些悲哀痛苦的事永遠都不會出現。
“如果你早一點告訴我這一些,就不會有這麼多的事發生。”
刀奴道:“事情不會這麼簡單,他不會這麼輕易的就放過你。”
伍城風道:“照這麼看來,害鐵無恨的兇手真的是你們溫柔莊的人?”
刀奴幽幽的道:“我雖然不知道,但他看起來很有可能就是你們說的那個人。他的武功非常可怕。他是個魔鬼。”
“他究竟是誰?”
“我不能告訴你,我希望你不要再跟他作對,你的刀再厲害,也絕不是他的對手。”
“可是他不會放過我,他也不會放過你。”
刀奴的表情很冷靜:“我沒有指望他會放過我,從一開始我就已經知道,也許我的下場會跟阿秋一樣。我只想求你一件事。”
“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答應你。”
刀奴幽嘆道:“那個愛我的男人爲人老實,他要害你也是迫不得已,因爲我們無論如何都鬥不過那個人。我只求你不管以後會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要爲難他,我仍然愛他,就像愛你一樣。”
伍城風很羨慕那個男人。
一個能讓女人念念不忘的男人,他應該是個好男人。也許他對刀奴的感情遠遠比伍城風的更細賦、更認真。
也許他有某種情感,讓刀奴覺得刻骨銘心。刀奴無法忘記跟他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就算是來淡乏味,對於一個做奴婢的女人來說,始終是有樂趣的。
伍城風從來沒有給過刀奴快樂,也許他給過。
伍城風對刀奴的感情並不是瘋狂熾熱,也許他有。
不管刀奴對他們兩個男人的愛有多麼的爲難和溫柔,伍城風始終比不過另一個。
伍城風真的很羨慕他,羨慕他曾給過刀奴的快樂。
一切的感情都可以導致成愛情,但愛情並不是庸俗的佔有。
“我答應你。”伍城風臉上已露出微笑,很欣慰的笑。
刀奴很平靜的取出那隻風鈴。
風鈴在風中輕輕的響起。
叮!叮!
落葉在天上淡淡的飛。
黯紅的葉子從樹上飄下來,就像一隻只翩翩起舞的紅蝴蝶。
刀奴的嘴角露出淺淺的微笑。她的笑容很美,辛酸而又安慰,揚溢着從來沒有過的弛懈感覺。她臉上已沒有愁雲。悲傷漸漸的隱退。
一切都不重要了。
伍城風望着那隻悅耳的風鈴,深深的嘆了口氣:“以後我再也不想聽見刀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