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四 。
紅楓嶺並不是一座山,它是江南一帶頗爲繁華的市鎮。街道分南北貫穿,小巷縱橫交錯,據說有七十二條之多。
其實,在紅楓嶺根本看不到一片楓葉,只因爲正生長一種樹木,其葉與楓葉有幾分相似,“紅楓嶺”便由此得名。
每年入秋冬季時分,來紅楓嶺做買賣的北方人很多。他們以北方的特產買賣江南的絲綢。這時候,紅楓嶺大街小巷便到處都是虎骨、貂皮、人蔘、鹿茸的氣味,舉不勝數。
趕到紅楓嶺的時候,已經是中午。
街道上擠滿了行人。
郭震叫大了噪門吆喝,但衆人好像聽不見郭震的叫聲,對馬車視而無睹,一點都沒有要讓路的意思。
郭震有點心急,他將鞭子在半空中甩出“拍拍”的響聲,“別離”似乎很懂主人的心思,四蹄騰空,一陣長嘶。
人羣終於有了些動靜,但仍然沒有給他們讓出路。
郭震怒叱一聲,長鞭一揚,便要往人羣中甩落。
“你千萬不要幹傻事。”葉隨風慢條斯理的說了一句。
郭震將鞭勢收住,回過頭來疑惑的望了葉隨風一眼。
葉隨風接着道:“紅楓嶺的人都是賊骨頭,寧可罵他個狗血淋頭,千萬不要動手。”
葉隨風突然站起身來,衝着人羣一通大罵。
有幾人朝這邊望了幾眼,懶洋洋的便讓出一條路來。
伍城風苦笑一聲,道:“你說的一點都不錯。”
馬車已經穿過人羣,繞了幾條小街,在“百花巷”口停住。鐵無恨的家就在巷子的中間,靠左,兩扇鐵門鏽跡斑斑,卻是沒有上鎖。
葉隨風下了車領他們進去,但見院內枯枝落葉遍地,雜草衆生,差不多有半人之高,四周空沉陰溼,死一般的靜。
阿娥說了一聲:“這便是鐵無恨的家麼?”
葉隨風道:“樣子雖然破舊了一些,但要是打掃一下,人是可以住的。”
阿娥突然睜大了眼,苦着臉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們都要住在這裡?”
葉隨風笑道:“如果你想住在別處,我沒有意見。”
阿娥沒好氣的瞪了葉隨風一眼,不說話了。
伍城風道:“能找到這樣的房子住,已經很不錯了。”
廳堂的門開着,葉隨風已經進去。他突然又走了回來,臉上雖然微笑着,但是很不自在。伍城風剛想問他是怎麼回事,他就說了一句話,大家都嚇了一跳。
“看來我們是沒得住了,有客人在。”
湯寵。
他坐在大堂正中,臉上沒有一絲笑容。數各六扇門的人一聲不吭,非常警惕的盯着他們看。
“湯大人怎麼會在這裡?”他畢竟是六扇門的總捕頭,雖然伍城風已經傷了他的手,但是說話的語氣仍然很客氣。
湯寵乾咳了一聲,正色道:“我知道你會來。鐵無恨的家裡既然沒有人,我就冒昧的進來了。”
伍城風笑道:“沒有關係。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率海之濱,莫非王士,湯大人既然要來,沒有人敢不同意的。”
湯寵面無表情:“幾天前,我的手下曾看見葉先生跟鐵無恨在一起,我知道如果要看見你,鐵無恨家自然是最好的地方。我不會爲難你,只想問清楚一句話。”
伍城風道:“湯大人但說無妨。”
湯寵道:“我只希望你不要衝着我來。”
伍城風故作驚訝,道:“湯大人難道還是懷疑我會幫他們對付你?”
湯寵淡淡道:“但願不會。”
“當然不會。”
原來湯寵到鐵無恨家等伍城風,就是想搞清楚伍城風終究是他的敵人,還是朋友。
他當然不會跟伍城風做朋友,他最擔心的,無非怕伍城風會成爲他的敵人。
他怕得要死。
葉隨風冷哼道:“我葉某人可是個尊遵紀守法的好人,湯大人派手下跟蹤我,是何道理?”
湯寵道:“葉先生不要誤會。他們是無意中看見,並不是我派人跟蹤,這一次唐門和飛鷹堂的人來勢兇兇,六扇門對江湖中人自然要敏感一些,葉先生勿怪。”
伍城風哈哈一笑,道:“這是湯大人份內的事,我可以理解。但是湯大人來鐵無恨的家,爲何要帶這麼多人來?”
湯寵道:“還不止這幾個。差不多都來了。”
伍城風又嚇了一跳,道:“莫非湯大人真想在這裡住下來?”
湯寵道:“我這次到紅楓嶺,若不找個落腳點,聽怕很難應付當前的局面。”
伍城風皺了皺眉頭,聽他的話意,果然是要住下來。一可省些費用開支,二來住在伍城風朋友家,就是真要對付他,只怕鐵無恨也會受到牽連。
湯寵是個精明的人。
伍城風不能將他趕出去,因爲他是官府的人,除了跟他合作,沒有別的選擇。
阿娥道:“看來,我們只有另找地方住了。”
伍城風記起鐵無恨曾提到過的“高家樓”,說不定宋花樓正在那裡等他。
伍城風便對湯寵笑道:“那我們便住到高家樓去住,湯大人若是有事,不妨去那裡找我。”
葉隨風臉上沒有好氣色,他很想發火。旁邊幾個捕快冷冷的盯着他看。他心裡明白,犯不着跟六扇門的人鬥氣,便陰沉着臉走出去。
阿娥跟上去,在葉隨風耳邊一陣的嘀咕,葉隨風就脫口罵了一聲“他媽媽的”,倒是並沒有發作,一聲不吭的調頭就走。
“葉先生請留步。”
湯寵叫住他,沉聲道:“我住在這裡是情非得已,怕的就是交不了差。雨秋白是朝廷欽犯,若真讓唐門和飛鷹堂的人劫去,我湯寵一世莫名就從此斷送。”
葉隨風沒好氣的道:“這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湯寵接着道:“我不妨直言相告,雨秋白就在這裡。”
湯寵的表情非常嚴肅。
他居然把雨秋白的行蹤告訴了他們,也許他還有別的目的?
萬一唐門和飛鷹堂真的把雨秋白劫走,他可以名正言順的調轉矛頭來對付伍城風。
朝廷自然不會怪六扇門辦事不利,這便是責任的問題,六扇門的責任就是抓壞人,而伍城風他們自然就成了壞人。
在某種時局對一些人不利的時候,他們往往會推卸自己的責任,有些人甚至可以把責任轉嫁到別的人身上去。
伍城風突然發現,居然莫名其妙的就擔起保衛官府這個大責任。
湯寵實在是老奸巨滑。
伍城風與葉隨風對望了一眼,均是一臉苦笑。
湯寵道:“兩位有什麼想法沒有?”
“正在想。”
“那就等兩位想明白了再走。”
“可是……”
湯寵道:“你若想見見這位雨將軍,我可以帶你去。”
他很瞭解伍城風的脾氣,如果聽到一件事,伍城風不去看看的話,會睡不着的。
而他如果不帶伍城風去看的話,他只怕也睡不安穩。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伍城風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葉隨風又開始搔他的頭皮:“這裡雖然不大,依我看,我們還是擠一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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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蓬頭散發的人。
他的手腳均被鐵鏈鎖住,雙眼非常的兇悍,臉上的橫肉不停的抖動着,喉嚨裡發出“咕咕”的鬼叫聲。
有四個捕快守在鏈子的四端,很小心的盯着他。
他的身子就像座鐵塔,雖然被鐵鏈鎖着,仍不失非凡氣度。
他不認識伍城風,一直用疑惑的眼神打量着伍城風。當他看到湯寵的時候,臉上居然在微笑,一副很溫順的樣子。
“他就是雨秋白。赫赫有名的殺人王。”
雨秋白突然一陣狂笑,四根鐵鏈也隨着他的笑聲狂舞起來。四名捕快緊張的將鐵索拉住,不讓他動彈。
雨秋白做了個鬼臉,怪聲道:“湯寵老兒,你少他媽的假正經!你殺的人可不比我少!”
湯寵臉色一變,怫然道:“我六扇門殺的都是該殺的人,怎比得過你的心黑手辣!”
雨秋白“呸!”的一聲,道:“有種的就將老子放了,我跟你單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