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城風已經認出來這一招的名字。
這就是“溫柔七破”排名第四的“斷魂爪”。
伍城風在大風鎮秋風樓的時候,曾經見過郭楓的“斷魂爪”,而這個人的爪無論從招式和力道上看,跟郭楓的極爲相似。
但他的身材跟郭楓不像。
因爲他一直彎着身子的緣故,這突然的一擊,便衝着七狼刀的下盤攻來,端着狠毒。
幸好七狼刀早有防備之心,下身往後一退,手起刀落!
“郭楓!”
伍城風驚呼一聲,朝他的左臉抓去。
因爲伍城風想看看他的臉是不是假的,因爲一個人的身材是可以隨意改變的,希望他就是郭楓。
七狼刀的刀已經落下。
但是他的刀並沒有砍中這個人。
伍城風的手也撲了個空。
原來這老者見一抓不中,便突然將身子一晃,硬生生的掠出一丈,背後像是有一根繩子拉住他一樣。人影一閃!他已經像個斷了線的風箏,斜斜飄出去。
七狼刀喝了一聲:“哪裡走!”
雙足一點,又是一刀憑空砍出!
只見眼前寒光一閃,老者手中突然就多了一把刀。
他的背已經不駝了。他身上穿着的衣裳就短了一截,露出半個小腹,樣子非常的彆扭。在他的駝峰裡一直藏着一把刀。
他的刀凌厲迅猛。這一刀而來,風聲大作,力有千軍!
七狼刀臉色一變,他知道他已經躲不開這一刀,他只有硬着頭皮去擋這一刀。
他沒有時間再想這麼多了。
當!
一聲金鐵相交之音震盪耳膜。
七狼刀的身子像一隻江上飛鳥般的貼地疾飛,塵沙在刀風中飛舞,捲成一個巨大的旋渦。
老者陰惻惻的怪笑道:“你用不着去買刀了,我這裡也有。”
霸王刀!
鬼手郭楓怎麼會有霸王刀?
伍城風認出他就是那隻大鳥。一時呆呆的望着他,腦子裡嗡嗡的作響,思緒已亂極。
大鳥怎麼又會“斷魂爪”?
難道說,“溫柔七破”裡的招式他全會?
伍城風很想回高家樓去睡一覺,感覺非常疲憊,伍城風不想讓這麼難以理解的問題擠塞大腦。
七狼刀飛出了很遠,他用吃驚的表情望着大鳥,臉色已刷白如紙。
伍城風怔怔的道:“你究竟是誰?你既然會斷魂爪,怎麼可能會霸王刀?你既然會霸王刀,怎麼可能會斷魂爪……”
他冷冷的一笑,道:“你到底在說什麼?我一句都聽不懂。”
伍城風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常常的吸了一口氣,道:“匯源客棧的老闆是你殺的?”
“不是我又是誰?”
“你爲什麼要殺他?他跟這件事一點關係都沒有。”
“表面上看的確沒有關係,他唯一該死的,就是曾經看到過我的臉。”
“我並沒有打算要問他這件事。”
“以防萬一。”
伍城風突然看了看郭震。
郭震面無表情的站在牆角邊,他一直在看着伍城風。
大鳥看了郭震一眼,嘿嘿的笑了一聲,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現在是不是以爲我跟他一樣,也是姓郭?”
伍城風淡淡的道:“難道不是麼?”
“鐵無恨一定跟你說了很多,其實一年前那件事根本不能怪我,只能怪他老婆。如果他的老婆不是要死要活的跟着我,我也不會這麼做。”
伍城風嘆了口氣,道:“一個娶了這種老婆的男人,下場就一定要這樣嗎?”
大鳥接着道:“我如果不嫁禍給宋花樓,鐵無恨很快就可以知道我是誰,我也不想惹麻煩,但事已至此,沒有人改變得了。”
伍城風道:“所以我跟宋花樓一到溫柔莊,你就非常想殺我了。”
“你怎麼有這麼多的問題?”
“因爲我很想知道,就算要死我也不想糊里糊塗。”
“並不是只有我一個想你死。”
伍城風想起了刀奴說過的話,道:“就算還有別人,也是你唆使的。”
他陰笑道:“誰叫你搶了人家心愛的女人?這也是你自找的。”
伍城風說不出話了。
刀奴雖然不是伍城風“搶”來的,但他能理解那個深愛着刀奴的男人,心情一定不好過。
伍城風也是男人。
世上沒有任何一個男人會眼睜睜看着自己心愛的女人被另一個男人奪走。明明沒有搶,在男人看來,永遠都是一種掠奪。
這種悲哀沒有一個男人會心甘情願的容忍,甚至有些會發瘋起來,他們可以把報復像一把火一樣的點燃,他們寧願把自己化爲灰燼,只要能燒死你,就再也看不到痛苦了。
伍城風覺得非常的後悔,這種悲哀已不能彌補了。雖然是無心傷害那個人的,但他永遠都推卸不了這個責任。
郭震一直沒有說話。
他的神情黯然,看樣子,他已經認出了大鳥是誰。
他緊緊的咬着牙,聲子在慄慄的顫抖。
他的眼睛溼溼的。
伍城風輕輕的嘆了一聲,道:“看來,我們之間若是不做個了斷,是不行了。”
大鳥冷笑道:“我也正有此意。不如我們就約個時間。”
伍城風道:“你能不能在這之前告訴我,你究竟是誰?”
大鳥道:“還有這個必要麼?你自己連生死都顧不了那麼多了,我究竟是誰一點都不重要。”
“其實你不說我也能猜得出來你到底應該是誰。溫柔莊的高手雖然很多,但有你這種境界的除了郭威還會有誰?”
“你當我是三歲小孩,想套我的話?”
他很聰明,根本不會上當的。
伍城風是不是真的對付得了“霸王刀”,沒有人不知道,但我伍城風心裡很清楚,要發生的始終都會發生,沒有人改變得了事實。
如果伍城風真的死在他的刀下,也值了,因爲有個地方有個女孩一直在那裡等着他。
伍城風不會寂寞的,不管走到哪裡,都不會寂寞的。因爲他有很多朋友。
七狼刀突然冷冷哼一聲,道:“如果他連死都不知道你的名字,不是很划不來麼?”
大鳥道:“難道你殺人的時候,他們都知道你的名字?有時候你沒有看見他們的刀在你身體裡,已經是很不錯了。你也根本不想知道他們的名字。”
七狼刀不說話了。
他的手仍然緊緊的握着他的刀,他心裡非常清楚,“七狼三刀”已經遇見了最可怕的對手。
但他仍有信心。
七狼刀既然這麼關心他的刀,他一定想方設法的要給刀找個對手。他現在找到了,找到一個遠比無情劍客,三隻手金麻子,一刀無痕更可怕的對手。
這種對手對於他來說,無疑是最刺激的。
他突然死死的盯着伍城風看,緩緩的道:“我希望你不要忘記一件事。”
我問:“什麼事?”
他說話的聲音很低:“你還欠我一刀。”
伍城風已經忘了,想不到他的記性真的這麼好。
他始終沒有忘記,伍城風曾欠過他一刀。
伍城風有點哭笑不得,這個時候他居然還有心情想着那一刀?伍城風還能說什麼呢?
無論如何都不忍心拒絕他了。
也許這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爲了他的快樂伍城風不能破滅他的夢想,因爲他是伍城風的朋友。
那種非常“像”朋友的朋友。
伍城風只好衝着他苦笑:“我並沒有忘。”
七狼刀很開心的笑了,他從來沒有這樣開心的笑過,就像個非常小的孩子:“你沒有忘記那是最好,你不用急着還我的,我有的是時間。”
**
十月初三。
大鳥跟伍城風約定七天之內了結這件事。
伍城風除了耐心的等待,已無別的事可做。
伍城風腦子一直在想他,猜不出他究竟是郭威還是郭離?
但照七狼刀看來,不很容易郭威還是郭離,他仍是一個非常熟悉他們舉動的人。他可以裝成駝背老人,也可以扮成他們其中的任何一個。
看樣子,不會是郭震。
宋花樓和鐵無恨也在絞盡腦汁的想,幾乎快把高家樓的藏酒都喝光了。
當然,葉風是少不了來湊熱鬧的。
高煦是個相當慷慨的人,他說我們就是把高家樓吃了,他也一點都不心疼。
“他不但精通霸王刀、斷魂爪,在移花術方面也有很高的造詣。”
宋花樓很肯定的說了一句。
鐵無恨道:“對於移花術,我們都只是聽莊主說過幾次,並沒有真正見識過。”
宋花樓點點頭,喝了一口酒,接着道:“不錯,它雖然排名溫柔七破之五,但是真正見識過的人只怕沒有。”
宋花樓告訴我,“移花術”並不是一種武功,而是一種易容術,精通者可以將人的相貌任意變換,你想改變成什麼樣子就可以換成什麼樣子,變幻無窮,恣意而爲。
“溫柔七破”中,只有“溫柔淚”跟“移花術”從來沒有人知道過,他們也只是聽郭念談到過幾次,而其中的奧妙,他們根本不懂。
顯然,大鳥這麼做,是怕他們會認出他來。
他們既然已經知道他是溫柔莊的人,他又爲什麼要隱瞞身份?
這一點,伍城風一直想不通。
其實,他既是姓郭,那麼郭威跟郭離是沒有什麼分別的,依他的身手,肯定是其中一個。
伍城風懷疑郭念一直不知道這件事,也許他是怕讓郭念知道,所以要這麼做。
宋花樓很贊同伍城風的看法。
“無恨去找莊主時候,應該可以看得出來,莊主的確不清楚。若是不然,也不會讓你幫忙了,他早會嚴懲兇手的。”
鐵無恨道:“莊主對我們一直不錯,我當時也不敢斷定他是溫柔莊的人,我事先找花樓商議,便想出這條計策,只有把戲演到溫柔莊,才能引他出來。”
宋花樓嘿嘿笑道:“讓老刀子費心了。”
伍城風笑道:“這是什麼話?你連我一聲謝謝都容忍不了,我還在乎什麼?”
這幾天,刀奴一直把自己關在房裡。
伍城風不願看到她那種哀傷的表情,希望她能像一個普通人一樣的快樂,沒有煩惱來打擾她。
但是她根本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她的臉已清瘦很多。
伍城風不知道該用什麼話來安慰她,想告訴她,大家並沒有怪她,仍然會像從前一樣關心她。但她的眼神已黯然無光,好像對什麼都不在乎了。
“不如我陪你出去走走?”伍城風望着刀奴,心情很沉重。
刀奴搖搖頭,緩緩道:“你還是把我忘了吧,我不要對我這樣好。我並不是你所想象中的那種女人,我不是好女人……”
“可是對於我來說,你仍然是刀奴。”
“是的。我永遠活在刀的陰影裡面。”
“刀奴應該是個好女人,她從來不對已經過去的事情耿耿於懷。”伍城風微笑的望着她,想讓她知道,已經原諒了她。
如果她還不能原諒自己的話,她就真的不是伍城風想象中的那種女人了。
刀奴幽幽的嘆道:“可是仍有人不肯原諒我的。”
伍城風問:“你是說那個男人?”
刀奴沒有說話,顯然她是默認了。
世上並不是每個男人都能原諒一個女人,男人們需要足夠的時間來適應這種諒解。
一切的不幸確實讓人難以理解,但伍城風相信,終有云開霧散的那一天。
刀奴緩緩道:“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很矛盾?如果我陪着你浪跡天涯,我一定會傷盡了他的心,但我真的想一心一意的愛你,我知道,我的生命中無法再失去你……有時候,我很想用死來解脫自己,因爲這種痛苦我無法承受。”
“你不要這麼傻,如果天下人都像你這麼想,他們豈非都要死光了?”
“死光了豈非更好?”
伍城風嘆了口氣,沉聲道:“我曾經也痛苦過,也像你現在這樣的脆弱。但我與別人不一樣的地方,就是能從悲哀中看到快樂。當你看到快樂的時候,反而就看不到痛苦了。”
刀奴悽豔的笑笑,低聲道:“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