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伍城風很奇怪,她爲什麼要取一個不該是女人取的名字?
伍城風有些驚慌換措,故意咳了一聲,緩緩道:“一個很傷感的名字。”
其實“刀奴”這個名字並不是很傷感,只是覺得有一種殺氣。
刀,是很孤獨的,也許她就跟刀一樣,沒有人能體會她的孤獨,伍城風也不例外。
刀奴臉上的笑容不知不覺就消褪了許多,好像有人正拿着一塊溫布,慢慢的把她臉上的笑容擦去。
她很惘悵。
她的呼吸聲就像黑夜裡的落葉,輕輕的飄散,幽愁而又暗淡。
名字如此,人也一樣。
伍城風覺得屋子裡的空氣正在漸漸的凝固。
他奇怪的問:“你好像有什麼心事?”
刀奴幽幽的嘆道:“世上最難懂的只怕就是女人的心思,我就是告訴你,你也不會明白。什麼都好猜,唯獨這女人的心思萬萬猜不得。”
她說的不錯。世上還有什麼比女人的心思更難懂?
刀奴低下了頭,緩緩道:“我只不過是溫柔莊一個微不足道的奴婢,就算是有心事,也不會說。”
伍城風笑了一聲,道:“我也只是溫柔莊一個微不足道的客人。”
刀奴的眼睛輕柔的望着伍城風:“聽說你姓伍?”
伍城風點了點頭。
“到溫柔莊做客的客人很多,而且都是大有來頭的人物,我看不出伍先生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伍城風有點不太明白刀奴的意思。
刀奴朝牀邊走過來:“好像莊主對你特別的照顧。”
伍城風笑道:“是麼?我怎麼沒看出來?”
刀奴道:“莊主不但把溫柔莊最漂亮的屋子給你住,而且還吩咐我,一定要好好的伺候伍先生。”
伍城風道:“你們莊主實在有心了。”
刀奴又道:“莊主從來沒有對一個客人這麼特別過,他既然這麼看重你,我想你一定有與衆不同的地方。可惜我到現在還沒有找到。”
“我能不能先問你一個問題,你想找什麼?”
“當然是找一個值得讓我欣賞的地方。”
伍城風很謙虛的道:“其實真的沒什麼,我跟普通的男人沒什麼兩樣。”
她的神情一點都沒有變,仍是那麼哀怨,那麼憂傷,莫非她心裡真的有很多心事?
她讓伍城風想起了春宵樓的阿娥。
她們都很美,只有一點不同,刀奴好像是個憂柔哀傷的女人,非常嬌弱,而阿娥卻是那麼的快樂。
伍城風突然想起郭念說的那句話:“爲什麼我一搖風鈴,你就會出現在我眼前?”
刀奴淡淡的一笑:“你真的很想知道?”
伍城風苦笑道:“想得要命。”
刀奴道:“你覺得像我這樣的女人要不要命?”
伍城風沒有說話。
因爲看見她這麼美的一個女人,天下沒有一個男人願意回答她的話,這個女人不是很要命,她簡直是要每個男人的命。
刀奴很古怪的笑了笑,突然問:“你會不會喜歡我?”
當伍城風聽到女人問這句話的時候,他的頭就會疼痛起來,幾乎想撒腿就跑。
她的確很美,雖然伍城風沒有閒暇的時間去欣賞“花瓶”,但他畢竟是個男人。凡是看見像她這樣的一個女人,男人都會很動心的。
幸好阿娥把那壇酒打翻了,若不然,伍城風會很後悔的。
刀奴眨了眨眼睛,又問:“我現在突然想問你一件事。”
她既然已經問了這麼多,再問一個是沒有關係的,伍城風裝作很認真的樣子聽她說話。
當她把這個問題說出來的時候,伍城風嚇得跳了起來!
因爲她問伍城風:“你想不想跟我上牀?”
一個非常讓人吃驚的問題,世上無論哪個男人都會想得要命的。
可伍城風卻是搖搖頭:“不想……”
說這句話的男人應該有很大的勇氣。
其實伍城風心裡究竟想不想,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他脫口就說出這兩個字,因爲他的心已怦怦的直跳,後面“纔怪”兩個字再也沒有勇氣說出口。
刀奴的眼睛柔情似水:“你不想我卻很想……”
白衣褪去。
一個潔白無暇的胴體。
她的肌膚如綢緞般的光彩耀人。
那雙勻稱修長的大腿更似雪脂般的光潔滑潤,曲線豐滿動人。
伍城風的心跳得更加厲害。
現在他不得不相信郭唸的話了:風鈴並沒有多大的用處。但只要你搖一搖這隻風鈴,一定會讓你很吃驚。
刀奴已經緩緩的朝伍城風挨身過來,動作非常的慢,慢得能讓人聽見她的呼吸。
伍城風聞到一股淡淡的暗香,一股只有女人才有的香味。現在就是有一百壇酒放在他面前,他也不想喝,因爲,他已經醉了。
刀奴的聲音輕柔嫵媚:“現在你還想不想……”
伍城風的手好像再也不聽呼喚。
她的肌膚柔滑。
她就偎在伍城風的懷裡,似乎在聆聽他心跳的聲音。
她閉上那雙溫柔似水的眼睛,用一種近似夢囈般的聲音又輕輕的在伍城風耳邊響起:
“我一直是知道的……你一定想得要命。”
**
九月初三。
天,濛濛的亮。
當伍城風醒來的時候,刀奴已經不在身邊。
那隻風鈴留在牀邊。
伍城風呆呆的望着風鈴,心裡有點後悔:爲什麼我要去搖這隻風鈴?
伍城風希望永遠都不要去搖它。
但是當他拿起這隻風鈴的時候,手卻像着了魔似的又搖起了它。
風鈴聲仍舊響起,依然那麼悅耳。
叮!叮!
伍城風在想那如雪的白衣,溫柔似水的眼睛……可是,門口卻站着一個男人。
一個冷冰冰的男人。
他的臉色鐵青,雙眼中射出一種透骨的寒光,正死死的盯着伍城風。
伍城風嚇了一跳:“能不能告訴我,你是誰?”
那個男人走到伍城風面前,冷冷的望着伍城風,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來:“我叫郭震。”
他像個死人。
伍城風很奇怪的盯着他看。他看上去有些不高興,突然“哼”了一聲,冷冰冰的道:
“我的臉並不好看。”
原來他一直是知道的。
伍城風嘆了口氣,笑道:“你的樣子很嚇人。”
伍城風勉強的露出笑臉,其實無論是誰只要看到郭震的這張臉,其實是一點也笑不出來的。
“現在天還沒有亮,你爲什麼不去睡覺?”
郭震又“哼”的一聲,道:“我又不是死人,難道我連睡覺也不會?”
伍城風道:“那你站在門口乾什麼?”
郭震冷冷道:“因爲莊主找你。”
伍城風真有點哭笑不得,從牀上起來,也穿衣邊問:“你今年多大年紀?”
郭震一副很不屑的樣子,道:“我的年紀好像比你大。”
伍城風鬆了口氣,他一直懷疑上輩子也許是欠了郭震不少銀子。
到了大廳,已經有很多人在那裡。
郭念坐在那張椅子上,眼色微紅,像是沒有睡醒。
溫柔雙手站在郭念身邊,四隻眼睛冷冰冰的衝着伍城風看,看得伍城風心裡發毛,只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郭念淡淡的說了一句:“伍先生請坐。”
伍城風道:“不知莊主天沒亮就來找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宋花樓怎麼沒來?”
郭念正色道:“因爲花兒跟楓兒告訴我,花樓和無恨兩個突然不見了。”
伍城風吃了一驚,道:“不見了是什麼意思?”
郭念又道:“溫柔莊上上下下都已找遍,他們以前住在溫柔莊,這裡的一花一草他們都很熟悉。既然在溫柔莊找不到他們的蹤影,一定是離開了。”
宋花樓和鐵無恨爲什麼要離開溫柔莊?爲什麼離開時又不跟郭念說一聲?伍城風實在是想不通。
鬼手郭楓突然冷“哼”了一聲,道:“依我看,宋花樓一定是狗急跳牆,挾持鐵無恨跑了。”
伍城風笑了笑,道:“溫柔莊有二位在,一定是固若金湯,他們雖然識路,不一定就跑得掉。難道說你們都是死人?!”
郭楓大怒:“你說什麼?”
郭念噔了郭楓一眼。
陰手郭花嘿嘿的笑道:“那麼依你看來,宋花樓爲什麼要離開溫柔莊呢?他走的時候,居然連聲招呼都不打,這又作何解釋?”
伍城風沒有說話。
郭念乾咳了一聲,緩緩道:“我一直不相信花樓會加害無恨,想爲他們倆主持一個公道。但是花樓這一走,豈不叫我爲難麼?說什麼他也應該爲自己的聲譽想一想。”
郭花接了一句:“我看連溫柔莊一世的英名也要毀在他手上。”
他們說來說去,就是看重溫柔莊的聲譽。
宋花樓這一走令郭念非常的尷尬,但伍城風相信宋花樓既然要走,一定有他的理由。對於溫柔莊的事伍城風雖然知道的不多,但也聽宋花樓提到過一些鮮爲人知的事。
當年“流雲幫”不知何故得罪了溫柔莊,溫柔莊十一名高手一夜之間將“流雲幫”殺得乾乾淨淨。
江南“青龍堂”堂主“飛龍在天”雷一笑雄霸一方,專橫跋扈。就是爲了一句“溫柔莊是不是一座妓院的名字?”而遭來了殺身之禍。
江湖上只要一提起“溫柔莊”,無不聞風喪膽。
若是宋花樓真惹得郭念火起,只怕跑得出溫柔莊,也逃不脫郭唸的手掌。
溫柔莊的聲譽對於郭念來說,比什麼都重要。這數十年的基業,郭念不會讓它受到絲毫的損傷。
宋花樓究竟爲什麼要跑?難道他真的是做賊心虛?
不可能。
宋花樓絕不會是這種人。但是他讓郭念失了臉面,郭念究竟會不會放過他,伍城風就說不清楚了。
郭念皺了皺眉,突然道:“我想請先生幫我個忙。”
伍城風道:“莊主自管開口。”
郭念道:“江湖上我已很久沒有涉過足,這一次我只有請先生幫忙找一找花樓。”
伍城風問:“莊主要他回溫柔莊?”
“不錯。他和無恨之間的恩怨只有由我來解決,他若是不回來,只怕很難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郭花嘿嘿的笑着,又接了一句:“我相信伍先生一定能找得到。”
伍城風吸了一口氣,緩緩道:“其實莊主不說我也會去找,如果他還是把我當朋友的話,我相信應該找得到他。”
郭念道:“伍先生不愧是花樓的好朋友,他能交到像你這樣的朋友,真是他的造化。”
郭花突然附在郭念耳邊嘀咕了一陣,然後又衝着伍城風陰笑道:“不如就讓刀奴陪着伍先生,一路上也不會太寂寞。”
伍城風覺得他的笑聲很刺耳。
郭念道:“刀奴雖然是奴婢,但她是個很溫柔的女人。秦先生若是樂意的話,我就將刀奴交給你。別的男人我不敢說,對伍先生我一定放心。”
他說出這麼一句話,伍城風怎麼還好意思拒絕?
所以他也就沒有推辭:“多謝莊主。”
一旁的郭震冷冰冰的插了一句:“若是莊主和伍先生不介意的話,屬下願做伍先生的隨從。”
伍城風又嚇了一跳。
剛想拒絕,郭念就說話了:“這樣也好。郭震跟了我好幾年,忠實可靠,一路上由他照顧伍先生,確實最好不過了。伍先生不要看他整天沒有笑臉,其實人很不錯的,只要是伍先生吩咐的事情他一定能辦得到。”
伍城風暗暗叫苦。
但是郭念既然要堅持,說什麼也不能拒絕的。
因爲伍城風知道,有郭震這個“死人”跟在伍城風身邊,他們實在是放心多了。
伍城風有些後悔爲什麼要跟宋花樓來溫柔莊作客。這裡雖然景色不錯,倒不見得是個好地方。
郭念是個很愛面子的人。伍城風不想犯“流雲幫”和“雷一笑”同樣的錯誤,他若是拒絕郭念就是不給面子。
江湖上無論哪個都不敢不給郭唸的面子。
伍城風很怕麻煩,想不到宋花樓這一次竟然留了個這麼大的麻煩,而他自己卻早已跑得不知去處。
伍城風覺得這幾天他的舉止愈來愈反常。
宋花樓是個值得依賴的朋友,伍城風並沒有懷疑他什麼,一個真正的朋友不能因爲猜測不出朋友的秘密而誤解了他。
伍城風深深吸了口氣,硬着頭皮答應:“既然莊主一番好意,我現在是沒理由不答應的,在下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郭震道:“屬下去準備馬車。”
伍城風微笑道:“有勞郭兄弟……”
郭念又道:“花樓若是跟無恨一起走的,怕是不會回秋風樓。”
“當然不會,我在想他到底能跑到哪裡去。”
“伍先生能想到哪個人?”
“九指桃花葉隨風。”
郭念道:“葉隨風?我怎麼從未聽說過他。”
伍城風笑道:“他很普通,在江湖上一點名氣都沒有,就是出了名的愛喝酒。”
郭念突然問起了伍城風的刀:“我聽花樓告訴我,伍先生使的是刀。”
伍城風道:“是的,一把普普通通的刀。”
“伍先生一向刀不離身,可是我實在看不出伍先生身上哪些地方能放得下一把刀。我想請教先生一個問題;你的刀在不在?”
“人在,刀自然在。”
“你的刀快不快?”
伍城風苦笑道:“用它削水果真的非常快。”
伍城風知道,郭念非常想看看他的刀。
可惜,他看不到。
凡是伍城風的朋友都看不見他的刀。
因爲伍城風刀一出,就想看見血。
所以刀跟它的主人不一樣,刀不會隨便跟人交朋友,因爲伍城風不想看到朋友的血。
郭震已經備好了馬車。
天已經亮了。
空氣陰冷,瀰漫着薄薄的霧。
周圍很安靜。野花伸着忪朦的懶腰,將花瓣上的露珠輕輕抖落。
刀奴在門口等伍城風。
她仍然穿得那件如雪的白衣,披了一件淡青的貂裘圍巾。她的眼睛不再像水一樣的溫柔,。她的臉色蒼白,手很冷,像是昨晚根本就沒有睡好。
她的聲音微如抽絲:“爲什麼要起的這麼早?”
伍城風望着她,柔聲道:“因爲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刀奴的眼睛裡閃出一縷光亮,臉脥因興奮而變得微微泛紅,聲音開始變得激動:“那肯定是個很美的地方。”
伍城風笑道:“你一聽到它的名字,就知道一定是個好地方。”
刀奴問:“是什麼名字?”
伍城風目光流離:“桃花集,一個遍地桃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