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麼?”印度巡捕用警棍輕輕敲打着左手,面色不善。
陳文強慢慢轉過臉,看着這個“紅頭阿三”,停頓了一下,淡淡地說道:“我在看日出。”
紅頭阿三很不爽,這個人穿得很體面,但卻不是能用不以爲然的神情與他對視的資本。他要看到的是謙卑的點頭哈腰的態度,嗯,只要再強硬一些,只要說“跟我到巡捕房走一趟”,肯定嚇得這個傢伙屁滾尿流,興許還能得筆外快。
“我懷疑你要對那位夫人有不軌舉動,跟我到巡捕房走一趟,接受盤問。”紅頭阿三上前邁了一下,蠻橫地說道。
陳文強皺起了眉頭,審視着這個不知死活的王八蛋。巡捕房濫殺無辜的傳聞聽說過,從這個紅頭阿三的蠻橫舉動,可見所說非虛。
紅頭阿三對陳文強審視輕篾的目光更加憤怒,二話不說,掄起警棍便打了過去。
陳文強輕輕一躲,揮起右拳,便猛地搗在人高馬大的紅頭阿三的下巴上。這一拳便將紅頭阿三打得暈頭轉向,退了兩步。左,右,陳文強象打沙包一樣接連兩下鉤拳狠擊在阿三的腹部,打得阿三彎曲了身體。瀟灑地退了一步,陳文強發出暢快的一聲“吼”,大腳由下而上,結結實實地踢在阿三的臉部。
阿三滿臉是血地倒了下去,昏迷了,也就看不到陳文強衝着他撇嘴比出的一根中指。當然也不會知道跑過來的趙大義,惡狠狠地一腳踩向他的喉嚨。
…………
晨風在耳旁刮過,空氣涼爽而新鮮,陳文強和趙大義腳步輕快地跑過清靜的街道。拐過兩條小巷,才緩下了腳步。旁邊是還打着烊的店鋪,以及排成一列的、或是圍着吃食攤的空板車。
即便是逃跑,陳文強的臉上也是笑的,現在更是笑得出聲。把着趙大義的肩膀,陳文強邊笑邊說,斷斷續續,“阿三,印度阿三哪,他娘x的,整個國家都,都是英國佬的殖民地,還跑到,跑到這裡來人模狗樣。嗯?你說,你說可笑不?”
趙大義不是很明白,但也陪着笑罵道:“這些紅頭阿三很兇暴,黃包車伕和推小車的尤其恨他們。剛纔那傢伙敢跟大哥動粗,活該送他見閻王。”
陳文強稍微收斂了些笑容,讚賞道:“你不錯,既然幹了,就幹徹底,那幾腳補得不錯。”
“大哥現在是名人,少不得在報紙上有個照片啥的。”趙大義咧了咧嘴,解釋道:“要是留他一命,萬一他指認大哥,總歸是個麻煩事。”
嗯,嗯,陳文強連連點頭,對趙大義有些刮目相看。別看趙大義外表粗豪,倒有這樣的考慮,很好,可堪大用啊!
太陽升了起來,天空發亮,陳文強腳步頓了一下,趙大義上前看了一眼,向他搖了搖頭。街溝旁邊躺着個老太婆,一隻手臂皮包骨頭,無力地搭在眼睛上,另一隻手癱在地上。
每天都有死亡,躺在各個地方過夜的人,有多少會再也爬不起來?陳文強控制不住地回頭望去,看到那老人稀疏的頭髮,也瞟到了一個躲閃的身影。
“有人跟着。”陳文強微皺了眉,低聲提醒道:“別回頭,裝沒事兒,往前走。”
阿貓跟着前面的兩個人,躲閃似乎是下意識的動作,他很想好好見識一下,甚至有衝上去拜倒在地,從此便跟着這兩位敢打紅頭阿三的好漢混的一點衝動。
在上海灘胡混,阿貓可沒少吃苦,警棍、耳光很平常。同時,他也學會了不少惡習,偷摸竊盜,因此捱了更多的打。
平時所見的強橫有力者,不是欺壓良善,便是恃強凌弱;而見了巡捕,又是一副諂媚的嘴臉,阿貓很有瞧不起。哪象前面這兩位——唉,拐進衚衕不見了,阿貓趕緊跑了起來,不防卻差點撞上一個挾着警棍、剔着牙的華人巡捕。
“小赤佬,瞎呀!”巡捕一瞪眼睛,扔掉牙籤,便要動手。
阿貓滑得很,踉蹌着拉開距離,然後左蹦右躥,撒腿甩開了這個巡捕,身後留下一串罵聲。
進了衚衕,並沒有看到人,阿貓心中發急,加快腳步追趕。剛經過一個大門,冷不防門洞裡伸出一隻大手,一把掐住了阿貓的脖子。
陳文強審視着在趙大義有力的大手中掙扎的阿貓,只要他不發話,臉色漲紅的阿貓很快便會變成紫臉,然後窒息而亡。
“放開他。”陳文強的聲音不高,他不僅認出了這個曾在夜市搶綵鳳首飾的少年,也窺視了剛纔這少年與巡捕的差點相撞,他確定這少年不是要告發他們。
趙大義猶豫了一下,慢慢鬆開了手。阿貓捂着脖子,差點癱倒,彎着腰,倚着牆,大口喘息着。
“跟我們走。”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陳文強簡單地吩咐,轉身拉了一下趙大義,向前走去。
阿貓喘息已定,擡頭看時,兩個人影已經快走出了衚衕,他趕緊加快腳步,不顧喉嚨還痛,追趕而去。
陳文強和趙大義在聖家育嬰堂對面的廣場停下了腳步,吃食店已經開了門,他們就坐在店門外的麻布帳篷下要了早餐。阿貓猶豫着不離靠得太近,直到陳文強向他招了招手,他才慢慢挪了過去。
“吃飯。”陳文強打量着阿貓,那種讓他忘不掉的眼神淡了,有些看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