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自從生下來的那一剎那起,就註定要回去。這中間的曲折磨難、順暢歡樂便是命運。等你年老的時候,回首往事,就會發覺,命運有一半在你手裡,只有另一半纔在上天的手裡。你一生的全部就在於:運用你手裡所擁有的去獲取上天所掌握的。
而一個人的努力越超常,手裡掌握的那一半就越龐大,獲得的就越豐碩。在你徹底絕望的時候,別忘了自己擁有一半的命運;在你得意忘形的時候,也別忘了上天手裡還有一半的命運。人一生的努力就是:用你自己的一半去獲取上天手中的一半。這就是命運的一生;這就是一生的命運。
當張園的拒俄集會上響起了古曲將軍令;當舉着“旅滬華人工會”、“拒俄義勇軍第三隊”等旗幟的整齊隊伍昂然而來,並高聲唱響男兒當自強;當歌曲本身的震撼力征服所有人;當陳文強所策劃的造勢達到了預期效果.他這個主角卻並未出現在張園,而是在準備代表上天,掌握某些人的另一半命運。
在成爲殺手的初期,當你開始用各種各樣的方法,奪取人的生命之際,會有一種極度刺激的快感──上天創造生命,而我消滅生命,自己的地位,幾乎與上天對等,這可以使人得到極度的滿足。
但到了陳文強這個層次,他會時常在心裡問自己:“你是生命的主宰嗎你有什麼權利去消滅另一個生命如果你有權消滅他人的生命,他人自然也有對等的權利,當他人要取你的生命之際,你會是怎麼樣的想法呢”
這種迷茫和困擾在前世便存在過,使得陳文強拋棄了在組織內的生涯,遭到無情追殺。現在呢,經歷了重生的陳文強有了自己新的感悟,並給自己設定了原則和底線。
不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而是執正義之劍,斬邪殺惡。不是吃齋唸佛,躲在小屋內祈禱懺悔,而是相信世上神聖的價值,勇敢地在江湖社會中搏擊。
幾百米外的荒僻河灘上有人站着,有人走着,有人在說話,而他們的生死都在陳文強的手中。只要輕輕釦動板機,不管他是瘦弱,還是強壯,都將被一顆花生米大的熾熱鐵物奪去生命。
準星穩穩地套住了目標,那是一個走起路來虎虎生風的傢伙,似乎是這夥人中身手最好、威脅最大的。爭吵已經開始了,按照設計好的劇情,很快便要刀槍相見,血肉橫飛了。
太陽升上了中天,辣地撒下熾熱,三個小時前的殺戮所遺留在河灘沙石內的血氣該是蒸騰出來了吧還要有新鮮的血噴濺嗎
手指輕輕後壓,槍身輕快地後退,子彈激射出膛,劃破空氣、發出尖嘯。河灘上迅速拔出手槍的大漢如遭雷擊,身體晃了晃,象根木頭似的栽了下去。槍聲響了起來,急促而短暫。再次恢復寧靜的時候,前來購買鴉片的六個人已經倒下了四個,另兩個則舉手蹲在了地上。
生命象煙花般轉瞬即逝,馬德寬撇開頭,避開倖存者怨恨的目光。那個道上有名的好手只是拔出了槍,速度很快但卻擋不住死亡的子彈,悽慘地倒斃於地,殷紅的血不斷流出,又不斷被砂石貪婪地吸收。他象是無意地向一個方向望了一眼,便迅速收回,似乎多停留片刻便會招來同樣一顆子彈。
幾大箱子鴉片擺在河灘上,蓋子已經打開,散落着幾包驗貨時拆開的煙土。在平日時,看到這個就會想到白花花的銀元和花花綠綠的鈔票。但現在,在馬德寬眼中,卻似乎是惡魔的咧嘴獰笑。
人爲財死,鳥爲食亡。就是這麼簡單啊馬德寬突然苦笑起來,自己還活着,還有不少錢財,這真是很幸運的事情。七殺藉着自己的信用和聲譽引來了這些自投羅網的傻瓜,殺人劫財,也就堵死了自己的後路。除了七殺的保護,或者是七殺的事後安排,自己和家屬也只有這樣纔可能保全啊活着,就夠了,被七殺盯上,還能有什麼奢望呢
一聲唿哨,從草叢、蘆葦中鑽出很多大漢,按照分工打掃場地。屍體被掩埋,鴉片被運走,他們要轉移地方,進行下一場,也是最後一場黑吃黑行動。
“馬爺。”大頭梨走過來,看了看還在愣怔的馬德寬,似笑非笑地說道:“再來一次就完事。嗯,不用害怕這些王八蛋找後賬,就憑他們那兩下子,跟我們作對,連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是,七殺的威名和本事,在下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的。”馬德寬難看地擠出一點笑容,說道:“在江湖上混的,我是不怕死,可這家眷”
“我大哥言出必喏,既答應了你,事後的安排你就不用擔心。”大頭梨停頓了一下,說道:“先出去避避風頭,興許日後你還能風風光光地回來呢”
馬德寬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但聽這話頭,隱約有拉他入夥的意思。他想問清楚,大頭梨已經轉身指揮,嚥了口唾沫,馬德寬只好跟着一起行動。
人的潛力無限而忍耐力是有限的。如果要殺,就不必考慮太多。但要讓他活着,即便對於一些不起眼的人,就儘量不要忽視他們的存在與價值,更不要去過分凌辱他們的尊嚴和人格。否則,有的人會亡命拼爭,就象彈起來的木塞一樣。那時,可能不僅僅是濺起的開水會把你燙傷,你可能爲此付出更爲慘重得多的代價。
就整個洪門來說,自乾隆時便不能被視爲一個整體的存在,而是分散成了無數地方性的小幫派。而既然決定不殺馬德寬,陳文強便想使他成爲自己的一個幫手,或是成爲他地的耳目,或是爲他吸收整合其他幫派出力。這可能暫時用不上,但總比增加一個敵人要強。而馬德寬能支起一個小幫派,看起來也是有一定的能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