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悉悉索索的聲響,讓阿發從睡中驚醒,他發覺手還放在姚芳寶的胸脯上,而外面的天已經矇矇亮了,剛纔的響聲應該是阿郭發出的。
輕輕捻了捻玫瑰色的小*,沒使勁,但姚芳寶還是醒了,望着阿發,她的嘴角上慢慢地掛上了笑容,懶散的從夢幻中得到滿足的笑容。
阿發用手指輕輕撫摸她的下巴,嘴脣,面頰,作爲來到這個世界第一個與自己發生親密關係的女人,他有一種說不出的感情,很複雜。
“你,能給我些錢嗎?”姚芳寶的聲音輕而清晰地在他耳邊響起。
一陣冷靜而清醒的感覺從阿發的心中掠過,這到底還是錢與肉的交易,雖然他極不想承認這一點。
姚芳寶象是感覺到了阿發情緒的變化,低聲說着要給家裡寄錢,又要去學音樂,還有自己的生活,這既象是說理由,又象是在辨解。
阿發暗自苦笑,從錢夾裡拿出一百塊錢,放到姚芳寶枕旁,然後穿衣起牀。
姚芳寶沒精打采地注視着他,爲了某種原因,她沒有說謝謝之類的話,直到阿發走到門口,才輕聲問道:“4頂4點4小4說,你,還要我再來嗎?”
阿發有些猶豫,回過頭含糊其詞地答道:“你當然可以來找我,只是最近我可能比較忙。”
姚芳寶彷彿得到了某種安慰,笑着向他揮揮手,那手指象孩子似的抖動着。
…………
不愁吃穿,能呼吸自由的空氣,能按自己喜歡的方式活着,最重要的是沒有了那種深陷於罪惡無法自拔的感覺,更沒有了亡命逃竄的惶恐不安,精神上的放鬆纔是阿發最大的收穫。
當然,只是閒暇下來時窩在沙發裡,聽着留聲機在放着古典音樂,愜意地喝着熱茶或咖啡;在夜晚降臨後,躺在牀上能夠不擔驚受怕地安然入睡。這對阿發來說,就是一種享受。
鑼鼓響亮,絃聲悠揚,戲園裡熱鬧而又歡樂。
阿發對周圍不時投來的奇異目光已經習慣,面不改色地微笑着,輕輕地握着姚芳寶的手,連那臺上聽不懂的戲劇似乎也變得生動起來。
姚芳寶所說的音樂,其實就是戲劇,也一直在所拜的師傅門下刻苦學習。阿發在瞭解到她想當戲曲演員的志向後,爲自己能在這方面資助她而感到高興。
“臺上的韓老闆出道只兩年,已經非常紅了。”姚芳寶低聲給阿發介紹着,“唱得多好,是?”
嗯,嗯,阿發點了點頭,他聽不太出好壞,只覺得服裝很華麗。
“那個配角的小丫頭還是太慌,‘青山綠水難描畫’的綠唱錯了,後一句還搶了一板。”姚芳寶講得津津有味,也不管阿發能不能聽懂,“還有,那個搖櫓的身段也嫌太硬,還得好好練哪!可惜,韓老闆不肯教我,要是她能當我師傅,我應該學得很快。”
“站立在……屏風後……側耳細聽……”臺上的韓巧珍在娓娓歌唱,臺下是一陣陣的喝彩聲。可綵衣卻有些暗自吃驚,因爲今天的喝彩聲中還夾雜了一些奇聲怪叫,聽起來有些不對頭。
“好——好——小娘們夠漂亮。”
“好——好——小娘們上家裡唱!”
許多觀衆不由轉過頭,厭煩地望着搗亂的幾個人,一些觀衆甚至用“噓”聲表示不滿。
“滾你孃的,你們他孃的管得着大爺喊好嗎?”一個五大三粗的麻臉漢子瞪起了兇眼,喊聲壓過了臺上的唱腔,“爺花錢買票,叫好纔是捧場呢!”
亂喊亂叫越來越響,臺上的韓巧珍都沒法唱下去了。前臺主事一看情形不妙,趕忙跑過去賠情道歉地說好話,可這幾個人不吃這一套,鬧得更兇了。
“叮咣!”一把茶壺扔上了戲臺,差點砸到了韓巧珍。這似乎是個信號,樓上包廂、池子裡有十幾個傢伙應聲響應,茶壺、茶碗、盤子都朝臺上飛了過去。戲院裡頓時亂成了一片,大人喊小孩哭,觀衆也都驚慌地向門外跑去。
阿發知道這個時候向外跑並不明智,趕忙伸出手臂護住姚芳寶,貼着牆等待亂勁兒過去再離開此地。
…………
幫派勢力已經如此強大,不,不應該說是強大,而應該說是無孔不入。在哪裡,幹什麼,都好象脫離不了牽扯。阿發站在戲院一角,看着狼籍的現場,慢慢吸着煙,等着姚芳寶。
爲了表示親近,姚芳寶跑到後臺安慰偶像韓巧珍,估計是拜師之心還未死。而經此一鬧,這戲也沒法唱了。
沒有勢力就是這個樣子,就算開個戲園、影院,想老老實實賺錢混飯,那些地痞流氓白看白吃,再加起鬨搗亂,也能搞垮你。
這就是一羣蒼蠅、臭蟲,殺了有些過份,也殺不過來;不殺就圍着你嗡嗡亂叫,煩也煩死了。阿發有些煩躁地扔下菸蒂,用腳狠狠地碾滅。
“是週二爺找來的地痞,那個麻臉的叫祝三。”姚芳寶慰問完畢,回去的路上給阿發講着原因。
韓巧珍唱得挺紅,長得也漂亮,週二爺是個好色之徒,一眼便看中了她。又送行頭,又送頭面,園子裡一包就是三分之一的票錢。可韓巧珍不願意應酬他,人家認識了一個青年,姓張的,私下裡已經山盟海誓。
週二爺探聽到了韓巧珍和張姓青年的一些事情,十分惱火,找了地痞流氓搗亂,還放出話來,“別看她現在紅了,我還就能教她黑了。我姓周的可不是好相與的,不服貼咱就走着瞧。”
“那韓老闆怎麼說?”阿發並沒有太在意,隨口問着。
“韓老闆倒是倔得很。”姚芳寶似乎很讚賞,說道:“她說了,我就是個賣藝的,可不是賣身的。他送東西送錢是他願意的,又不是我向他要的。”
“那她這戲還能唱下去嗎?”阿發不無擔心地問道。
“戲園子也認識幫派的人,要找人說和。”姚芳寶停頓了一下,說道:“要是不成的話,就換個地方,法租界不行就上公共租界,上海不行就上天津。”
嗯,這倒也是個解決的辦法。阿發點了點頭,也沒多想,就把這事兒給放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