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觀念問題。”陳文強適時地打斷,溫和地笑着說道:“你不用管別人怎麼看,自己不能瞧不起自己。在我的眼裡,只有可愛不可愛,可不管她是中國人還是外國人。再說,混血兒姑娘是最漂亮的,等你長大了,肯定能亮瞎很多人的眼睛。”
麗莉眨了眨眼睛,喜色和黯然交替閃過,她低下頭,用小勺子輕輕拔弄着碗裡的餛飩。
“別想太多了,你朱叔叔會好的,現在呢,你還有我這個陳叔叔呢!”陳文強摸摸她的頭,慰籍道:“以後就安定下來,不四處亂跑了。至於賺錢吃飯,我和你朱叔叔商量,你這個小孩子就不用管了。”
麗莉輕輕點了點頭,動作動快起來,繼續吃喝。
陳文強掏出懷錶看了看,起身向着趙大義作了個手勢,茶樓開始清客閉門。很快,整個二樓便空蕩起來,只剩下陳文強、趙大義和麗莉三人。但茶樓裡還暗藏着人手,冷清中卻蘊含着殺機。
“慢慢吃,吃飽了就在這坐着等一會兒。”陳文強溫和地說完,轉身走到茶樓另一側,隨便找了張桌子坐下,和趙大義一起喝茶聊天。
“會來嗎?”趙大義對此表示懷疑,“不是誆咱們,害咱們白等?”
“我覺得多半會來。,”陳文強沉吟着說道:“他的狀態有些怪,既不象是和義堂的鐵桿,又不象是要與咱們爲死敵的樣子。或許能談談,互相瞭解一下各自的目的。”
“那個極司非爾路上的宅子呢?”趙大義問道:“要不要招集人手,殺進去看個究竟?”
陳文強搖了搖頭,否決道:“不要莽撞,先看看能不能察出什麼,再決定如何行動。”
趙大義沒吭聲,知道興龍堂的實力,他覺得沒誰能阻擋。但陳文強發話了,他就一定聽。心中有些不願,只好擺弄着興義堂最近打造配發的。
事實上雖然如此,但盲目行動所帶來的後果是很嚴重的。煙土買賣遭到打擊,可不只是幾個土商利益受損,而是從上到下的整個產業鏈。所以,一旦七殺的真面目暴露,和興義堂聯繫起來,遭到的將是上至租界當局,下至黑道勢力的報復。
樓下有了聲音,陳文強和趙大義停下說話,都移目樓梯處。
先是夥計,然後是一頂破草帽,中年胖子也經過了化裝,無非是臉上髒了些,衣服破舊了些,象個鄉下老農。而他身後還有一個,瘦瘦的身材,掩在胖子身後,幾乎完全被擋住,等到了樓上,纔看清是個乞丐形象。
“呵呵,陳大哥你好,兄弟徐壯師來遲了,還請多多海涵。”胖子拱手笑得暢快,又伸手指了指瘦子,介紹道:“我兄弟,徐矮師。”
瘦子草草拱了拱手,算是見了禮,目光上上下下,打量陳文強。
一個胖,一個瘦,這名字倒也起得貼切。陳文強笑着拱手還禮,說道:“來了就是客,謝謝二位給兄弟這個面子。請坐,請坐。”說完,他讓夥計把麗莉領到下面。
樓上安靜下來,陳文強、趙大義坐在一面,徐氏兄弟坐在一面,誰也不先開口說話,直到夥計端上茶水。
“好刀。”徐壯師看着趙大義剛剛別在腰上的,讚道:“頭重腳輕,前寬後窄,背厚刃薄,掄砍時力量集中在前,嗯,和斧子差不多。”
“果然是行家,一語中的。”陳文強笑着點了點頭,說道:“此刀叫,又叫,非常適合肉搏砍殺,或者在叢林中行進開路。”
“廓爾喀?外國地方?”徐壯師疑惑地問道。
“尼泊爾的一個民族,吃苦耐勞,英勇善戰,常組成傭兵團爲人僱作戰,紀律嚴明且對僱主非常忠誠。這種刀便是廓爾喀士兵的榮譽象徵,廓爾喀傭兵也因此被稱爲彎刀勇士。”陳文強解釋道。
“彎刀勇士?恐怕也只是勇猛而已,技藝”徐壯師搖着頭,對此有些不屑的意思。
“自是比不上二位技藝精湛。”陳文強說着話的同時,也集中精神探悉對方,信息不多,他也不想讓對方太過警覺,便順着已經刺探清楚的情報試探了一下,“二位是和義堂請來的客卿?”
“算是!”一直是徐壯師在說話,徐矮師卻坐得直直,打量着陳文強,偶爾看看趙大義。
“那二位與我們興義堂是敵是友?”陳文強的話更直白了一些。
“不好說。”徐壯師笑得意味深長,“兄弟呢,讀過幾年書,曾經胸懷壯志而終是一事無成;在江湖中也闖蕩過一番,最後卻是喪魂落魄回了鄉下。你說得也不錯,兄弟愛孵茶館,一壺一壺地汰肚腸,也倒能把什麼都汰得淡淡的。無喜無憂,無爭無鬥,任他山崩海嘯,有一壺茶喝,便什麼也不想了。要不是在鄉下實在是艱難,我們兄弟也不會出來趟這混水。”
嗯,這話就說得比較明瞭了。本是想遁世苟安的,卻也逃不過錢字,或者說是吃喝過活。
“收錢包做人?”陳文強淡淡笑着又確認了一下。
“那也不盡然。”徐壯師喝了口茶,讚歎地點了點頭,“好茶。我們爲了錢可以殺人,也可以爲錢做其他事。”
“有底限嗎?”陳文強的笑容慢慢收起,聲音也低沉下來。
“有。”徐壯師伸出了兩根手指,“婦孺不殺,好漢子不殺。”
“何爲好漢子?”陳文強繼續追問道。
“光明磊落,俠肝義膽。或者是敢與洋人叫板,不墮我漢人氣概的。”徐壯師向着陳文強伸出了右手,慢慢捋下袖子,露出手臂上令人觸目驚心的傷疤,象是燒的,皮肉焦黑,乾枯萎縮,“這是庚子年洋鬼子給兄弟留下的,差點廢了這隻手。”
陳文強若有所思,說道:“所以你改練了左手刀。”
“不錯。”徐壯師放下右手,目光灼灼地盯着陳文強,“七殺若是好漢子,我兄弟立刻退出這趟混水。不知道陳大哥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