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誰也別把自己看得那麼高尚,雖然美國的政策使中國獲得了利益,但並不意味着美國就真的那麼無私,探究到最後,依然還是國家利益在引導着這一切。
當然,現在中美、中德關係正處於蜜月期,一切看起來都那麼美好,都那麼坦蕩無私,處處都體現着兄弟般的友誼。中國巧妙地分別向美德兩國表示出在遠東將義不容辭地挑起拒俄反日的重任,毫無怨言地爲美德兩國的利益服務。這種表示是如此的真實可信,而且是用實際行動來證明的。
而正是利益的關係,註定了美德聯盟不可能實現,也就使中國能夠保持相對獨立的地位,既不必因爲加入同盟國而受到協約國的干涉和威脅,更可以讓雙方都對中國採取審慎的態度,以免中國被迫做一面倒的選擇。
對於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美國參戰並且加入協約方一方,陳文強一直有着冷靜的判斷,雖然看起來這是隨着戰爭發展到一定階段纔出現的偶然性,但從本質上講,從後起的帝國主義大國的地位看,美國捲入這場重新分割世界的帝國主義大戰卻是必然的。
美國是“中立”,還是參戰,何時參戰,以何種形式參戰,這一切都還是取決於它本身的利益。“中立”,一方面是美國國內孤立主義、和平主義很強烈,人民反戰;另一方面的真正目的是在等待時機,撈取實利。正如美國駐英大使佩奇所預見到的,戰後“差不多所有歐洲國家都快要破產了。海上將不再有德國。而十年以後……整個世界前途就將會落在我們手中,這是非常難得的機會。”
但是當英國海軍掌握了制海權,美國變成了協約國單方面的軍需供應國,“變成了協約國的倉庫和兵工廠”時。大多數美國商人轉向了協約國。
總統威爾遜也就沒有選擇餘地,只能接受英國的海洋政策並聽任美國逐漸成爲協約國的兵工廠。因爲,“大多數美國工業家自然具有和銀行家同樣的態度。因爲英國控制了海洋,我們的銷路主要是在協約國,我們願意看到協約國繼續這場戰爭並贏得戰爭。”
正是基於這樣的原因,當德國恢復無限制潛艇戰。威脅不斷擴大,協約國一時還拿不出有效的對付手段,戰場形勢急轉直下時。美國人開始擔心了,萬一協約國戰敗,美國非但不能繼續進行“中立貿易”,連給協約國的戰爭貨款也將收不回。
“而隨着協約國的安全開始受到威脅,一個金融危機已經開始擡頭。從保護債務國的角度出發,美國也應儘快參戰。由於利益的關係,美國再不能默認德國潛艇封鎖而不損害美國與協約國的友好關係。而且這種默認或許會使德國獲勝。換言之,美國在這些新形勢下再不能絕對公平;不管怎麼樣,都會對一方有利,對另一方不利。”
制海權,陳文強看到了戰爭成敗的一個關鍵,德國就是因此而敗,儘管它的陸軍單挑英法俄而不落下風。
既然看到了一戰最後的走向,提早佈局。以獲取最大的利益便是陳文強的最終目標。德國將中國視爲遠東的準盟友,希望中國能牽制俄國的時候。中國也未嘗不把德國看成是一個國家復興的墊腳石。
上房抽梯,卸磨殺驢,雖然說起來不好聽,但上升到國家關係,未嘗不能轉變成審時度勢和英明果斷。但陳文強還有自己的想法,那就是暫時對德國表現出足夠的真誠。並且給予德國必要的幫助。德國的力量越大,在戰爭中對列強的傷害越深;戰爭越殘酷,對列強的力量削減越大;而這些,對於中國在戰後最終的崛起和自立,都是非常有利的。
而對於美國。中國是真的當盟友看待,立足於長遠,既不想讓美國一家獨大,控制中國的命脈,又想借美國的資金和技術發展壯大,這便要保持一個限度,還有一份戒心。至於反日,這是美國的希望,也是中國的現實需要。從始至終,陳文強都將日本視爲中國崛起的最大威脅,有借力打力的機會,當然不會放過。
半個月的時間很快過去了,中國代表團在美國收穫頗豐,這得益於中國相對穩定的政治環境,得益於美國的利益需求,得益於美洲華人團體的全力幫助。
當然,收穫不僅是經濟和政治上的,更包括了工程技術人才的招攬,而這也是陳文強非常看重的一件事情。如果說革命還未成功時,召喚華僑的幫助是基於大義的話,那麼現在就更側重於待遇的優厚,並且是中洋並收了。
建築鐵路,發展公路汽車運輸,礦山機械化開採,工廠技術指導,企業現代化管理………中國政府向各種行業的人才伸出了橄欖枝,其範圍之大,數量之多,令人驚訝。
當然,代表團不能等人才全部到位再啓程,這項工作本來就是長期的,於是華人社團和駐美使館便承擔起了這項任務。就在訪美之行基本上要圓滿結束時,突發的墨西哥排華屠華事件又改變了他們的行程。
歷史上最早進入墨西哥的華人,是在西班牙殖民者的馬尼拉大帆船上執役的中國船員。在西班牙殖民時期,這艘海船定期往返於菲律賓馬尼拉和墨西哥海港阿卡普爾科之間的貿易航線上。
17世紀前,很少有華人定居墨西哥;17世紀後,在墨西哥首府墨西哥城纔出現屈指可數的幾個銀匠和剃頭匠。19世紀初,旅居墨西哥的華人還很少,但在19世紀後期的20多年內,由於迪亞斯總統實行鼓勵外國投資和移民墾殖政策,並於1899年和中國滿清政府簽署了友好通商條約,纔有更多的華人涌入墨西哥。
進入墨西哥的華人最初多在鐵路、農莊和礦山勞作,或以洗衣爲業,後轉而從事日用蔬菜百貨的批發和零售,成爲較爲殷實的商戶。他們在墨西哥組織中華商會。同時和美國華商保持着廣泛的商業信貸聯繫。到1910年,旅居墨西哥的華人已達一萬三千多人,大部分定居在墨西哥北部諸省,包括託雷翁城。
旅居託雷翁城的華人約有六百餘人,取得了令人矚目的商業成就。他們和平守法,用自己的辛勤勞動換取衣食並積累着財富。他們不僅經營着餐館、旅店、洗衣房、雜貨店。還擁有一家資金雄厚的華資銀行,並在託雷翁城內修建了一條有軌電車線路。他們還經營着大規模的蔬菜種植園,乃至當地蔬菜市場的批發和零售基本上爲華人所壟斷。在託雷翁城附近的棉花種植園裡,華人同樣辛勤地勞作着。可以說,對託雷翁城的興起和發展,華人作出了極大貢獻。
託雷翁城華人的勤奮和財富引起了當地墨西哥人的嫉恨和不滿。1911年5月5日,一位名叫赫蘇斯?弗朗里斯的墨西哥人,在鄰近託雷翁的城市戈麥斯帕拉西奧發表街頭演講,指責華人不僅搶了墨西哥人的飯碗。還在贏取當地婦女的感情方面都是危險的競爭者。
他還指控說,這些外國人,在託雷翁發了財,便囤積金錢,然後寄回中國。他更不遺餘力地攻擊華人在日用百貨、蔬菜種植和銷售等行業的壟斷地位,號召墨西哥人驅逐華人。可以說,弗朗里斯的**演講,爲此後不久發生在託雷翁城內的大屠殺慘案做了輿論上的準備。
在弗朗里斯發表煽動性演講之後不久。弗蘭西斯科?馬德羅領導的**武裝就出現在託雷翁城近郊。四千多名叛軍四面包圍了託雷翁城,和人數只有八百名的聯邦守軍展開激戰。戰鬥持續到星期日晚上。聯邦軍寡不敵衆,決定撤退。聯邦軍趁夜撤離託雷翁城,隨後,叛軍開進這座無人守備的城市。
隨着叛軍涌入托雷翁城的暴民們約有數千人,大都來自託雷翁城和近郊地區。從一開始,暴民和叛軍就把怒火發泄在中國人身上。他們涌入華人商鋪集中的商業區。大肆洗劫和破壞商鋪,在大街上到處追殺中國人,搶他們身上值錢的東西,剝走死者身上的衣服之後還殘害屍體。
當肆意搶奪的暴民和亂兵涌入華墨銀行時,大屠殺達到高氵朝。暴民們首先衝進大廳。殺死好幾位銀行僱員。他們用墨西哥大鐮刀在受害者的屍體上亂砍亂剁,還把砍下的頭顱和四肢拋到大街上。與此同時,一小隊墨西哥騎兵開到託雷翁城郊,把那裡的中國菜農驅趕到附近的一個屠宰場,當場集體槍殺,之後還把他們的屍體踐踏在馬蹄之下。
在墨西哥暴民和叛軍的打劫下,在墨西哥投資經商的美國人、德國人、西班牙人、阿拉伯人和土耳其人都遭受到不同程度的財產損失,但和中國人所遭受的大屠殺和野蠻洗劫相比,則顯得微乎其微。
在這場暴亂中,三百多名華人喪生,財產蒙受重大損失。華墨銀行首當其衝,遭到重創。此外,託雷翁城內一個華人活動中心、四十家日用百貨市場、四家洗衣房、五家餐館、十個菜攤、二十三個食品攤,及數個菜園都悉數遭到破壞。死者中還包括五名日本人,他們是因被誤認爲中國人而慘遭毒手的。
這僅僅是個開端,隨後,墨西哥排華暴亂有進一步波及到古巴等其他一些拉美國家的趨勢。共和國政府駐墨使館代辦沈艾孫急電國內派艦護僑,共和國政府又將電報發到了美國使館。於是,正在美國紐約停靠的海圻艦和海容艦便責無旁貸地擔負起宣慰僑胞,並進行武裝交涉的重擔。
炮艦外交,其典型表現在19世紀中葉,殖民主義者派遣海軍艦船遠征海外,抵達亞非國家口岸,或駛入內河,強使這些國家屈服,簽訂不平等條約,用武力建立起殖民統治。因此,炮艦政策成了野蠻逞兇的代名詞。
但正如事物都具有正反兩面一樣,野蠻和威懾也可以作爲伸張正義的手段,特別是對於遭受到屠殺的華人來說,炮艦外交是他們唯一的期待。
說起來,排水量4300噸的海圻艦與排水量2000噸的海容艦,在海軍強國眼裡算不得強大,但沒有最差,只有更差,相對於墨西哥和古巴等拉美國家相比,卻還是首屈一指,頗具威懾力的。
陳文強接到政府電報後,馬上給駐墨使館代辦沈艾孫發電,告訴他兩艘軍艦會即日啓程,順訪墨西哥,並由他對墨西哥現政府提起嚴厲交涉,提起交涉,要求懲辦兇手、撫卹死難者家屬、設法保護華僑並給予經濟賠償。接着,他又前往晉見了美國總統塔夫脫,通報了中**艦要前往拉美諸國,宣慰僑胞,索要賠償一事。很順利,他爭取到了美國的諒解和支持。
八月十五日,海圻海容兩艦由紐約啓航,沿美國東海岸南下,穿過佛羅里達海峽,直駛古巴首都哈瓦那。
海,平靜時,猶如溫柔嫺靜的少女,澎湃時便象狂奔的野馬,變化多端,讓人猜不透摸不着。站在甲板上,遠望碧海蒼天,水連天,天連水,不知何處是盡頭。
甲板上,琳娜坐在遮陽傘下,海風不時撩起她的長髮,陳文強微鎖眉頭,手裡無意識地輕輕捻着她的裙角,望着大海,有些茫然若失。
“文強,在想什麼?”阿萱柔聲問道:“在擔心同胞的安全,還是——”
陳文強收回目光,悵然一笑,輕輕拉起她的小手,慢慢揉摸着,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將心緒平穩下來。
好半晌,陳文強慨嘆道:“一個國家的強盛與衰弱,影響到了太多人的生活,即將是身在萬里的海外,有時也難以避免受到牽連。因爲根在那裡,有扯不斷的紐帶連接。”
“所以,你才覺得肩上的擔子重。”阿萱手指動了動,撓了撓陳文強的手心,安慰着說道:“有些事情是不以個人的意志爲轉移的,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歸於自己的責任,這樣你會非常累。墨西哥動亂,不光是華人受到損失,美國人、德國人、西班牙人、阿拉伯人、土耳其人也同樣受到了傷害。”
陳文強輕輕搖了搖頭,緩緩說道:“但大屠殺主要是針對華人的,這讓我很費解,爲什麼各地都有排華**風潮,海外華人到底怎麼了,是國家的錯,政府的錯,還是海外華人本身存在着問題。”
阿萱陷入了沉思,呆了一會兒,試探着說道:“華人太能幹了,而且非常能吃苦耐勞,在美國,那些窮苦的工人認爲他們經不起這種遠在美國工資水準以下的勞工的競爭,陷入了更加窮苦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