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革命成功並不完全在軍事,清廷已經或正在失去大多數人的支持。即便是現在還沒有用武力推翻其的想法,一旦清廷風雨飄搖,大多數人也會樂見其成。
除了滿人,誰還會忠於這個腐朽的朝廷?而滿人,又有幾個出息的人物?到底是異族,儘管陳文強並不說出口,可也明明白白地看出大多數漢人對滿人的仇視。
儘管口頭上聽了黎元洪的勸告,但陳文強並沒有去拜見新總督,而是與新總督的親信幕僚馮先生進行了會面交談。這恐怕也是中國的一個傳統,大人物總是隱在幕後,親自出馬討價還價,豈不失了身份,還可能落下把柄。
粵漢鐵路的開通催生了一個新的行業——鐵路運輸行,也就是一種全盤代理鐵路運輸業務的公司。粵漢鐵路總公司爲了增加運量,與水運爭奪運輸市場,積極鼓勵商民開設運輸行,並訂立了若干優惠條例。
運輸行開設之初須向粵漢鐵路總公司預繳全年運費三萬元,保證全年適量三萬噸。繳款後隨時交貨起票,一律記帳,不收現款,又稱之爲“開紅票”,到年終一次結清,只有少補,不能多退。
同時,鐵路公司還制訂了獎勵措施,只要全年運量達到三萬噸,即可按八折付運費;超過計劃50%者,按七折計算;超過計劃一倍或一倍以上者,按六折付款。
當時最大的運輸行有“公興和”、“泰隆”、“信大”、“湘粵漢”等數家,他們在長沙、武昌兩站,均有其機構,並配有堆棧、防護裝卸等設備,其南來北往的貨運業務,十分繁盛。
因爲他們的運輸量很大。預計都將超過了原訂指標的一至數倍,所以是財源廣進,便引起了不少人的眼紅。
其中便有新任總督陳夔龍,也想在運輸行上撈一筆。甚至連運輸行的名字都起好了,叫“順豐”。當然,他希望陳文強這個粵漢鐵路總辦給予更優惠的政策。比如取消預付貸款,運費打五折等等。
就這麼點眼皮子,陳文強心中鄙夷,卻還是討價還價,最終給了陳夔龍一個說得過去的優惠條件。同時,還答應了陳夔龍要在湖北鐵路巡警中安插幾個親戚的要求。
這些都是無關大局的小事情,陳文強委曲求全,不過是想盡量平穩地過上幾個月,手中的權力只要不是丟失太大。他自有重新奪回的辦法。
畢竟在他把重心移至湖南後,在湖北的勢力稍嫌薄弱,更不比他在廣東,可以專橫跋扈。
而他在湖北之行的收穫便是在第二十一混成協安插了數名軍官,自然,他也給了黎元洪好處,算是一種利益的交換。黎元洪當然不會想到,這些軍官將挾持他、控制軍權。
要想革命成功。或者說是順利地在武漢三鎮爆發並與北軍形成對峙,粵漢鐵路這條鐵路線便是關鍵。
陳文強離開湖北。坐着火車進入湖南,在長沙稍作停留,與一些重要人物進行了會面和商議。
此時的長沙,正因爲粵漢鐵路的貫通而呈現出經濟繁榮的景象。牲豬和糧食本來就是長沙外銷的大宗商品,郴韶段完工後,湘米銷粵急劇增加。長沙糧食市場開始進入鼎盛時期。
而外省籍客商也看到了長沙的發展前景,到長沙設莊開店者日益增多,逐漸在商業、金融業中居舉足輕重的地位。如江西籍客商在金銀首飾業居於翹首;江蘇籍客商在綢布業實力較強;湖北、河南兩省客商執藥材業之牛耳;廣東籍客商開西藥業之先河;福建客商長於經營菸草等。如此種種,對長沙經濟的繁榮起到了很大的促進作用
管中窺豹,由長沙而知粵漢鐵路沿線城鎮都在發生變化。由閉塞到開放,由蕭條到繁榮,雖然還不是一蹴而就,但也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而長沙所駐的一標新軍,剛剛與蔡鍔的部隊進行了換防,由衡陽調來,標統姜明經雖是張之洞指定,但新軍卻也是革黨滲透的重點。這也是在新軍中發展的一個思路,長官傾向革命,或者是革命黨的,就不必着力在中下層滲透發展;長官曖昧不明的,便重點發展中下層軍官或底層士兵,總要使其權力盡量不得發揮。
在長沙只停留了兩天,陳文強又啓程南下,趕赴郴州。
重心南移後,郴州便成了陳文強着力發展的重點地區,其地位逐漸上升,幾與崖州相當。因爲郴州地處內陸,正是革命軍與北方清軍對陣的後勤基地,自然非常重要。
幾十萬資金砸下去,陳文強又招商引資了幾十萬,郴州依託鐵路,建設速度飛快,這個後世全球有名的有色金屬之鄉正日新月異地綻放出光采。
煤礦、鐵礦、錳礦、鉛鋅礦、鎢礦、錫礦,還有金礦、銀礦,以及瑩石、石墨、粘土等,只是陸續勘探挖掘的礦產,已經讓陳文強迅速收回了投資,更引起了其他人的眼紅。
眼紅是眼紅,但卻沒人能奪過去。以前有鐵路巡警保駕護航,後來在郴州又編練武裝警察兩千,其實就是爲陳文強保護這一大片產業的。
鍊鐵廠、鍊鋼廠、發電廠、兵工廠等等,迅速地建起,迅速地開工投產,崖州調來的技術骨幹,以及德國投資方派來的工程師,以最快地速度使這個工業區拔地而起。
郴州巨大的發展潛力,吸引了諸列強的目光,對先拔頭籌的德國工商企業又妒又恨,對陳文強的能力也不得不欽佩。同時,對陳文強的價值也是刮目相看。
而美國資本積極參與廣東鐵路建設,英國方面做出重大讓步要修廣九鐵路,不能不說是出於綜合的考慮,最重要的還是陳文強刻意造成的示範效應。德國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最早、最積極地支持陳文強,不僅成功滲透進了英法的傳統勢力範圍——長江中下游地區。更在內地的開發建設中屢屢佔得先機,獲得的利益令人垂涎。
顯然,支持陳文強是有巨大的商業利益的,這似乎已經可以定論。而憑着修築粵漢鐵路的驚人成績,清廷已經有風聲傳出,川漢、浙贛等鐵路有可能也要交給陳文強。誰讓陳文強能籌措資金、能借外債而不捱罵呢。誰讓朝廷和官府拿不出錢修鐵路,商辦鐵路公司又遲緩拖延,難以動工興建呢!
而陳文強似乎也是當仁不讓,準備在鐵路建設上繼續大顯身手。只不過,他在報紙媒體上發表了痛斥川漢、浙贛等商辦鐵路公司的貪污**、侵蝕挪用,並向清廷上奏,請求政府介入,徹查種種弊端,並立停租股等害民之舉。
沒錯。陳文強提出的整治辦法合情合理,有理有據,但此時卻不是時候。特別是川漢鐵路,積弊最深,涉及到的人數最多,大到富豪,小到平民百姓,稍有不慎。便會激起民變。
而川漢鐵路的建設,一直是大清國的重點工程。而且是重中之重。“要想富,先修路”的經濟驅動之外,這條擬議中的鐵路也將成爲對抗英、法在大清國西南地區邊疆不斷擴張蠶食的戰略佈局,現在更牽扯到西南剿平亂黨的第一要務。
但是,一心雄起的大清國卻尷尬地遭遇了致命的難題——財政沒錢。於是,發動民間的力量就成爲幾乎唯一的選擇。川路公司儘管在創立伊始定性爲國有企業。其資金卻依然大多來自民間,而且是來自向全省農民強行攤派徵收的“租股”。這與其他鐵路的民間資本主要來自商界投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也埋下了釀成大規模羣體**件而終至不可收拾的伏筆。
幾年來川路公司終於籌集了近千萬兩的資金,這都是“川人一點一滴之膏血,類由傾家破產。敲肌吸髓而來”,但離川路建設所需的五千萬兩資金還差得遠,這便正好被管理層作爲資本經營的藉口,以便爲這些資產“保值增值”。
而在投資另一國有企業重慶銅元局失敗後,川路公司承受了二百萬兩的巨大損失,痛定思痛,餘下的資金便被集中調集到了上海與漢口,進行相對保守的投資。
不管那相對保守的投資是否能保值增值,徹查之下,川路公司的鉅額虧空必然大白於天下;而租股一停,更斷了那些坐吃利息、中飽鯨吞的管理租股的不是幹部的幹部們。
而那些依靠着川路公司而獲利的人何其多也,更可怕的是他們還掌握和控制着基層的輿論引導,也最擅長將自己藏在民意的石榴裙下。所以,有這幫人在幕後煽動、操縱,陳文強的上奏即便不被朝廷所採納,他們也會採取一定的反擊手段,力圖掩蓋川路公司那混亂的管理、巨大的虧空黑洞。
現在,陳文強要的便是一個亂,還是唯恐不大亂。至於川漢公司的那些碩鼠,處置他們不過是時間早晚的事情。目前呢,只是暫且利用他們,以促成革命的成功而已。
……
“陳董事,這是董事會通過的決定,借款二百萬元,分期以金、銀償還。”
陳文強接過合資銀行所派專員遞過來的文件,草草看了一眼,微笑着說道:“這下我是吃虧了,可急着用錢,也就不計較了。”
郴州勘探出金礦、銀礦,消息是很保密的,但沒有不透風的牆,陳文強知道早晚會有手伸過來,想分一杯羹。只不過時間上,那些覬覦者已經來不及了,即便是清廷,也是如此。而且這個聚寶盆,從合資銀行中借出鉅款,卻是容易得很。
“若說賺錢,你當然是第一厲害。”諾依曼咧着嘴,不以爲意地笑着,“金、銀礦的採掘剛剛開始,董事會便決定借出如此數目的鉅款,顯然是對你的信任,對前景的看好。”
“只是,我不明白,你要那麼多現款幹什麼?”諾依曼停頓了一下,疑惑地問道:“你準備出售、轉讓的股份,都是很賺錢的,只要坐在家裡就能獲得豐厚的股息。”
陳文強沉吟了一下,說道:“錢對我來說,算不得什麼。只要想賺,就能有。我籌集現款,自然是要幹大事,那些股息與這大事相比,也就是蠅頭小利了。”
諾依曼輕輕搖了搖頭,象是很無奈地說道:“作爲老朋友,當然要伸出援手。你的那些股份,我覈算一下,都買下來,爲你節省些時間吧!”
“你這個老狐狸。”陳文強翻了翻眼睛,“不用你覈算,我的人都估算好了,你按實價給,不準討價還價。”
“你還不相信我,我的核算還能讓你吃虧?”諾依曼同樣翻着眼睛,又狡黠地笑道:“好,就按你說的辦,誰讓咱倆是老朋友呢!”
要想革命成功,錢是重要的,是非常重要的。陳文強確實在籌集巨量的現款,是將股份變現也好,是借款也罷,沒有三四百萬的啓動資金,如何能陳兵長江,與北洋軍對峙?
“這一大片工廠企業是錢砸出來的。”陳文強面色變得嚴肅,伸手一指周圍,說道:“不光是我的錢,還有德國資本。爲了保證所持股份的多數,我不能輕易出售這裡的股份,但我想抵押,短期抵押,再籌一百萬現款。”
諾依曼愣了一下,不可思議地看着陳文強,皺眉道:“抵押給銀行?這倒是沒有問題。可我就是不明白,你要幹什麼?”
“幹大事啊!”陳文強拍了拍諾依曼的肩膀,看着他的迷惑的眼神哈哈一笑,“很快你就會明白的,現在呢,還是拜託你把我的意思轉達給銀行董事會,儘快把抵押的事情辦好。”
“好吧!”諾依曼這回真的是無奈了,低頭想了想,說道:“那我在這裡考察兩天,儘量估算準確,興許能爲你多抵押些現款。”
“謝謝你,老朋友。”陳文強學着諾依曼的慣用動作,抓着他的手臂,還用力捏了捏表示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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