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升起來了,夜色變得蒼白而發黑。滿天的星星又密又忙,它們聲息全無,靜靜地眨着眼睛。
吃過晚飯,阿發便與王卓然一起整理味素的整個實驗過程。結合王卓然實驗中得到的數據,阿發綜合整理,終於得出了味素的最佳生產流程,簡單而有效。
“好好休息幾天,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阿發從桌上擡起頭,拍了拍王卓然的肩膀,說道:“我要申請發明專利,用咱們兩個人的名字。”
“陳先生,這味素從頭到尾都是您的發明創造,我只不過按着設計好的步驟機械實驗而已,發明專利是您一個人的權利。我——”王卓然眨着疲憊的眼睛,堅決地拒絕了喬森的提議。
“是兩個人的,你不用推辭。”阿發伸手打斷了王卓然的話,微笑着說道:“而且這麼做,我自有道理,你以後會明白的。去吧,好好睡個大覺。”
王卓然張了張嘴巴,又自失地一笑,轉身走了出去。誰都不是聖人,在名利面前能淡泊無思。阿發既然如此熱情誠摯,他自然不會再說什麼,他的生活,他家人的生活興許會因此而得到較大的改善。
阿發又仔細檢查了一遍味素的生產流程,需要改進的只有水化反應了,如果能把六十多個小時的時間降低下來,就意味着生產效率的大大提升。這應該是可以進一步實驗摸索的,但銷售渠道卻是困擾他最大的問題。
思來想去,阿發決定尋找一個合作伙伴,最好是既有資金,又有現成的銷售渠道的。雖然讓王卓然來做不是太容易,但應有的歷練和坎坷也未必是件壞事。
………
時間在忙碌中度過,阿發一邊忙着代理公司的工作,一邊由諾依曼通過德、英、法、美大使館就味精的製造方法申請專利,一邊還讓人打聽上海老字號的醬菜園或調料商行。
而就在這些忙碌稍微有了些眉目的時候,姚芳寶急急忙忙地趕來找他,向他借一筆數目不小的錢。
“什麼,給韓巧珍治傷,她怎麼了?”阿發不解地問道。
“是週二爺,還有祝三,他們毀了韓老闆。”姚芳寶既是怨恨,又是痛惜,“不知道潑的什麼,韓老闆的臉被毀了。”
毀容?那就是腐蝕性液體了。阿發心中一沉,趕忙說道:“走,帶我去看看,這樣的傷恐怕還得找西醫來治比較穩妥。”
出門叫上黃包車,兩人便趕往姚芳寶租住在靜安寺路的房子。雖然有了些心理準備,可等看到韓巧珍時,阿發還是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再也沒有那明月似的臉龐和水汪汪的大眼睛了,臉上是黑一塊紫一塊的肉疤,一隻眼睛的眼角還沾連着,翻出眼裡的紅肉。
“眼看着治不好了,戲班子老闆就把韓老闆扔在醫院,回去把錢和首飾都抄走了,真是喪天良。”姚芳寶恨恨地罵着,“韓老闆給戲班子賺了多少錢,就這麼忘恩負義。”
韓巧珍木然地坐着,姚芳寶的話又勾起了她重重的心事和滿腹的悲愁,痛苦得一句話也說上出來。
“先治傷吧!”阿發艱難地說出一句話,把身上帶的錢遞給了姚芳寶,他胸中積鬱起一股憤怒,一股不發泄出來便要膨脹爆炸的兇戾之氣。
這是人能幹出來的事情嗎?不,畜生,只有畜生纔會幹出這人神共憤的惡事,毀了這個風華正茂的女人。原來如此美麗,如今這般可怕醜陋,這可能比殺了她還殘忍。
“錢不夠再來找我。”阿發不願多待一刻,他全身充滿了暴戾的衝動,似乎只有嗜血的殺戮才能渲泄。
快步走出屋子,走上街道,阿發的胸口急劇起伏,大口地呼吸着清冷的空氣,努力使自己儘快冷靜下來。是的,他曾經以爲自己可以脫離前世那種被厭倦的殺戮生涯,並因此而感到慶幸和高興。但現在,他的思維在產生着變化,由刺激而產生的急劇變化。
沒有叫車,阿發就這樣走着,呼吸開始平穩,步伐愈發堅定,眼神變得冷酷而深邃。他不會再自欺欺人地說什麼自己能力不夠,也不會麻木地任由罪惡就在自己身邊發生,他要克服的不僅是身體上的原因,而是一直在潛意識裡抗拒進入的思維。
他感覺到了,曾經讓他認爲要忘卻的前世的、給他帶來不幸、讓他感到厭倦的技藝和經歷,現在又被賦予了新的含義。
……
鋒利的剃刀,一個套在指頭上的尖錐,幾根彎成特殊形狀的鋼絲,幾件從夜市買的化裝用的舊衣褲,還有能蒙臉的圍巾和布袋做的頭套……
差不多全都準備好了,阿發望着桌上林林總總的一堆物品,默默地沉思了好半天,然後起身,平靜地一一收起。武器,兇器,這要看你如何定義。殺人,伸張正義,便要看是誰在遭到殺戮。
接下來便是要偵察打探週二爺和祝三的行蹤了,只目前的這個時代,不說刺殺技術,單說化裝、潛伏、跟蹤等技能,阿發自認也是超一流的存在。何況,他要對付的不過是地痞流氓,不過是有錢有勢的惡棍。
“我是利劍,
無堅不摧的利劍;
我是閃電,
風雷相伴的閃電。
我爲戰鬥衝下天庭,
我爲復仇駕臨人間。
我是仇恨女神的使者,
我是上天欽派的法官。
我專管斬邪去惡,
我只會狂殺猛砍!”
寶劍在輕輕揮舞,反射的光影在牆上、地上急速閃動,阿發慢慢地將劍舉在眼前,劍鋒上模糊映出了影子,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射出一線寒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