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真良使
東吳陸遜自退魏兵之後,吳王拜遜爲輔國將軍,江陵侯,領荊州牧,自此軍權皆歸於遜。
張昭、顧雍啓奏吳王,請自改元(改元不意味着自立嗎?),權從之,遂改爲黃武元年(傳言:孫權想自立,又不敢明着得罪魏、蜀,所以取魏“黃初”的“黃”字,取蜀“章武”的“武”字,組成自己的年號“黃武”)。
報魏主遣使至,權召入。
使者陳說:蜀前使人求救於魏,魏一時不明,故發兵應之;今已大悔,欲起四路兵取川,東吳可來接應。若得蜀土,各分一半。
權聞言,不能決,乃問於張昭、顧雍等。
昭言:陸伯言極有高見,可問之。權即召陸遜至。
遜奏言:曹丕坐鎮中原,急不可圖;今若不從,必爲仇矣。遜料魏與吳皆無諸葛亮之敵手。今且勉強應允,整軍預備,只探聽四路如何。若四路兵勝,川中危急,諸葛亮首尾不能救,權則發兵以應之,先取成都,深爲上策;如四路兵敗,別作商議。(一顆紅心,兩手準備)
權從之,乃謂魏使言:軍需未辦,擇日便當起程。使者拜辭而去。
權令人探得西番兵出西平關,見了馬超,不戰自退;
南蠻孟獲起兵攻四郡,皆被魏延用疑兵計殺退回洞去了;
上庸孟達兵至半路,忽然染病不能行;
曹真兵出陽平關,趙子龍拒住各處險道,果然“一將守關,萬夫莫開”。
曹真屯兵於斜谷道,不能取勝而回。
孫權知了此信,乃謂文武言:陸伯言真神算也,權若妄動,又結怨於西蜀矣。
報西蜀遣鄧芝到。
張昭言:此又是諸葛亮退兵之計,遣鄧芝爲說客也。
權問:當何以答之?昭言:先於殿前立一大鼎,貯油數百斤,下用炭燒。待其油沸,可選身長面大武士一千人,各執刀在手,從宮門前直襬至殿上,卻喚芝入見。休等芝開言下說詞,責以酈食其說齊故事,效此例烹之(嚇無膽之人耳!),看芝如何對答。
權從昭言,遂立油鼎,命武士立於左右,各執軍器,召鄧芝入。
芝整衣冠而入,行至宮門前,只見兩行武士,各持鋼刀、大斧、長戟、短劍,直列至殿上。芝曉其意,並無懼色,昂然而行。
至殿前,又見鼎鑊內熱油正沸,左右武士以目視之,芝但微微而笑(微笑的人永遠比裝
高冷的人善於言辭)。
近臣引至簾前,鄧芝長揖不拜(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以手還手,以腳還腳。)。
權令捲起珠簾,大喝言:何不拜!
芝昂然而答:上國天使,不拜小邦之主(此所謂“高姿態”乎?)。
權大怒言:芝欲掉三寸之舌,效酈生說齊乎!可速入油鼎。
芝大笑言:人皆言東吳多賢,誰想懼一儒生!
權轉怒問:權何懼芝一匹夫耶?芝言:既不懼鄧伯苗,何愁來說權等也?
權言:芝欲爲諸葛亮作說客,來說權絕魏向蜀,是否?芝言:芝乃蜀中一儒生,特爲吳國利害而來。乃設兵陳鼎,以拒一使,何其局量之不能容物耶!(站位高、格局大、視野寬、做事實)
權聞言惶愧,即叱退武士,命芝上殿,賜坐而問:吳、魏之利害若何?願芝教權。
芝問:權欲與蜀和,還是欲與魏和?
權言:權正欲與蜀主講和;但恐蜀主年輕識淺,不能全始全終耳。
芝言:權乃命世之英豪,諸葛亮亦一時之俊傑;蜀有山川之險,吳有三江之固:若二國連和,共爲脣齒,進則可以兼吞天下,退則可以鼎足而立。今權若委贄稱臣於魏,魏必望權朝覲,求太子以爲內侍;如權不從,則興兵來攻,蜀亦順流而進取:如此則江南之地,不復爲權有矣。若權以芝言爲不然,芝將就死於權之前,以絕說客之名也(置之死地而後生,陷之亡地而後存)。言訖,撩衣下殿,望油鼎中便跳。
權急命止之,請入後殿,以上賓之禮相待。
權言:芝之言,正合權意。權今欲與蜀主連和,芝肯爲權介紹乎!
芝言:適欲烹芝者,乃權也;今欲使芝者,亦權也。權猶自狐疑未定,安能取信於人?權言:權意已決,芝勿疑。(人無信而不立,業無信而不興。人不誠而無交,心不誠而
無品。)
二、“良”使
吳王留住鄧芝,集多官問:蜀有鄧芝,不辱芝主;吳並無一人入蜀,以達權意。
吳郡吳人,張溫,字惠恕,現爲中郎將,出班奏言:溫願爲使。
權言:恐溫到蜀見諸葛亮,不能達權之情。溫言:諸葛亮亦人耳,溫何畏亮哉?
權大喜,重賞張溫,使同鄧芝入川通好。
諸葛亮自鄧芝去後,奏後主言:鄧芝此去,其事必成。吳地多賢,定有人來答禮。禪當禮貌之,令彼回吳,以通盟好。吳若通和,魏必不敢加兵於蜀矣。吳、魏寧靖(寧靖:安定),亮當徵南,平定蠻方,然後圖魏。魏削則東吳亦不能久存,可以復一統之基業也。
後主然之。
報東吳遣張溫與鄧芝入川答禮,後主聚文武于丹墀,令鄧芝、張溫入。
溫自以爲得志,昂然上殿,見後主施禮,後主賜錦墩,坐於殿左,設御宴待之。
後主但敬禮而已,宴罷,百官送張溫到館舍。
次日,諸葛亮設宴相待。
諸葛亮謂張溫言:禪深慕權,欲捐舊忿,永結盟好,併力破魏,望溫善言回奏。
張溫領諾。
酒至半酣,張溫喜笑自若,頗有傲慢之意。
次日,後主將金帛賜與張溫,設宴於城南郵亭之上,命衆官相送。
諸葛亮殷勤勸酒,正飲酒間,益州學士秦宓,字子勑,乘醉而入,昂然長揖,入席就坐。
溫怪之,笑問:名稱學士,未知胸中曾學事否?宓正色而言:蜀中三尺小童,尚皆就學,何況於宓?
溫問:公何所學?宓對言: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三教九流,諸子百家,無所不通;古今興廢,聖賢經傳,無所不覽。(古之學問,概莫能外)
溫笑言:宓既出大言,請即以天爲問:天有頭乎?宓言:有頭。
溫言:頭在何方?宓言:在西方。《詩》雲:‘乃眷西顧。’以此推之,頭在西方也。
溫又問:天有耳乎?宓答:天處高而聽卑。《詩》雲:‘鶴鳴九皋,聲聞於天。’無耳何能聽?
溫又問:天有足乎?宓言:有足。《詩》雲:‘天步艱難。’無足何能步?
溫又問:天有姓乎?宓言:豈得無姓!
溫問:何姓?宓答:姓劉。
溫問:何以知之?宓言:天子姓劉,以故知之。
溫又問:日生於東乎?宓對言:雖生於東,而沒於西。
此時秦宓語言清朗,答問如流(有理、有據、有節!),滿座皆驚。
張溫無語,宓乃問:溫東吳名士,既以天事下問,必能深明天之理。昔混沌既分,陰陽剖判;輕清者上浮而爲天,重濁者下凝而爲地;至共工氏戰敗,頭觸不周山,天柱折,地維缺:天傾西北,地陷東南。天既輕清而上浮,何以傾其西北乎?又未知輕清之外,還是何物?願溫教宓。
張溫無言可對,乃避席而謝言:不意蜀中多出俊傑!恰聞講論,使僕頓開茅塞。
諸葛亮恐溫羞愧,故以善言解之言:席間問難,皆戲談耳(尷尬、難堪之事,皆戲言耳!)。
溫深知安邦定國之道,何在脣齒之戲哉!
溫拜謝。
諸葛亮又令鄧芝入吳答禮,就與張溫同行,張、鄧二人拜辭諸葛亮,望東吳而來。
近臣奏言:蜀遣鄧芝同張溫入國答禮。權召入。
張溫拜於殿前,備稱後主、諸葛亮之德,願求永結盟好,特遣鄧尚書又來答禮。
權大喜,乃設宴待之。
權問鄧芝:若吳、蜀二國同心滅魏,得天下太平,二主分治,豈不樂乎?
芝答:天無二日,民無二王。如滅魏之後,未識天命所歸何人。但爲君者,各修其德;爲臣者,各盡其忠:則戰爭方息耳(實話而不傷臉面,妙言也!)。
權大笑言:芝之誠款,乃如是耶!遂厚贈鄧芝還蜀。
自此吳、蜀通好。
三、自討沒趣
魏國細作人探知此事,火速報入中原。
魏主曹丕聽知,大集文武,商議起兵伐吳。
此時大司馬曹仁、太尉賈詡已亡(二人尚在,曹魏能長久乎?)。
侍中辛毗出班奏言:莫若養兵屯田十年,足食足兵,然後用之,則吳、蜀方可破也。(摁住急功近利的心,成功需要厚積薄發)
丕怒言:此迂儒之論也!即傳旨起兵伐吳。
司馬懿奏言:吳有長江之險,非船莫渡。丕必御駕親征,可選大小戰船,從蔡、穎而入淮,取壽春,至廣陵,渡江口,徑取南徐:此爲上策。(拍馬屁乎?)
丕從之。
日夜並工,造龍舟十隻,長二十餘丈,可容二千餘人,收拾戰船三千餘隻。
魏黃初五年秋八月,會聚大小將士,令曹真爲前部,張遼、張郃、文聘、徐晃等爲大將先行,許褚、呂虔爲中軍護衛,曹休爲合後,劉曄、蔣濟爲參謀官。前後水陸軍馬三十餘萬,剋日起兵。
封司馬懿爲尚書僕射,留在許昌,凡國政大事,並皆聽懿決斷(得領導之心者,方可委以重任!)。
東吳細作探知此事,報入吳國。
近臣慌奏吳王言:今魏王曹丕,親自乘駕龍舟,提水陸大軍三十餘萬,從蔡、穎出淮,必取廣陵渡江,來下江南,甚爲利害。
孫權大驚,即聚文武商議。
顧雍言:可修書與諸葛亮,令起兵出漢中,以分丕勢;一面遣一大將,屯兵南徐以拒之。
權言:非陸伯言不可當此大任。雍言:陸伯言鎮守荊州,不可輕動。
權言:權非不知,奈眼前無替力之人。言未盡,徐盛從班部內應聲而出言:盛雖不才,願統一軍以當魏兵。若曹丕親渡大江,盛必主擒以獻權;若不渡江,亦殺魏兵大半,今魏兵不敢正視東吳。
權大喜言:如得盛守江南一帶,權何憂哉!遂封徐盛爲安東將軍,總鎮都督建業、南徐軍馬。
盛謝恩,領命而退,即傳令教衆官軍多置器械,多設旌旗,以爲守護江岸之計。
吳王侄孫韶挺身出言:欲破魏兵以擒曹丕,盛何不早發軍馬渡江,於淮南之地迎敵?直待曹丕兵至,恐無及矣。
孫韶字公禮,官授揚威將軍,曾在廣陵守禦;年幼負氣,極有膽勇。
盛言:曹丕勢大,更有名將爲先鋒,不可渡江迎敵。待彼船皆集於北岸,盛自有計破之。韶言:韶手下自有三千軍馬,更兼深知廣陵路勢,韶願自去江北,與曹丕決一死戰。如
不勝,甘當軍令。
盛不從。
韶堅執要去,盛只是不肯,韶再三要行。
盛怒言:韶如此不聽號令,盛安能制諸將乎?叱武士推出斬之。
刀斧手擁孫韶出轅門之外,立起皁旗,韶部將飛報孫權。
權聽知,急上馬來救,武士恰待行刑,孫權早到,喝散刀斧手,救了孫韶。
韶哭奏言:韶往年在廣陵,深知地利,不就那裡與曹丕廝殺,直待丕下了長江,東吳指日休矣!
權徑入營來,徐盛迎接入帳,奏言:權命盛爲都督,提兵拒魏,今孫韶不遵軍法,違令當斬,權何故赦之?
權言:韶倚血氣之壯,誤犯軍法,萬希寬恕。
盛言:法非盛所立,亦非權所立,乃國家之典刑也。若以親而免之,何以令衆乎?
權言:韶犯法,本應任盛處治,奈韶雖本姓俞氏,然權兄甚愛之,賜姓孫;於權頗有勞績。今若殺之,負兄義矣。盛言:且看權之面,寄下死罪。(法不外乎人情)
權令孫韶拜謝。
韶不肯拜,厲聲而言:據韶之見,只是引軍去破曹丕!便死也不服盛的見識!(凡事有度,凡事太盡,緣分勢必早盡。)
徐盛變色,權叱退孫韶,謂徐盛言:便無韶,何損於兵?今後勿再用之。
言訖自回,是夜,人報徐盛言:孫韶引本部三千精兵,潛地過江去了。
盛恐有失,於吳王面上不好看(不看僧面看佛面!),乃喚丁奉授以密計,引三千兵渡
江接應。
魏主駕龍舟至廣陵,前部曹真已領兵列於大江之岸。
曹丕問:江岸有多少兵?真言:隔岸遠望,並不見一人,亦無旌旗營寨。
丕言:此必詭計也,丕自往觀吳虛實。
大開江道,放龍舟直至大江,泊於江岸,船上建龍鳳日月五色旌旗,儀鑾簇擁,光耀射目。
曹丕端坐舟中,遙望江南,不見一人,回顧劉曄、蔣濟問:可渡江否?
曄言:兵法實實虛虛。吳見大軍至,如何不作整備?丕未可造次。且待三五日,看吳動
靜,然後發先鋒渡江以探之。丕言:曄言正合丕意。
是日天晚,宿於江中,當夜月黑,軍士皆執燈火,明耀天地,恰如白晝。
遙望江南,並不見半點兒火光。丕問左右問:此何故也?
近臣奏言:想聞丕天兵來到,故望風逃竄耳。丕暗笑。
及至天曉,大霧迷漫,對面不見,須臾風起,霧散雲收,望見江南一帶皆是連城:城樓上槍刀耀日,遍城盡插旌旗號帶。
頃刻數次人來報:南徐沿江一帶,直至石頭城,一連數百里,城郭舟車,連綿不絕,一
夜成就(事出反常必有妖)。
曹丕大驚,徐盛束縛蘆葦爲人,盡穿青衣,執旌旗,立於假城疑樓之上。
魏兵見城上許多人馬,如何不膽寒?
丕嘆言:魏雖有武士千羣,無所用之(如此不自信!)。江南人物如此,未可圖也!
正驚訝間,忽然狂風大作,白浪滔天,江水濺溼龍袍,大船將覆,曹真慌令文聘撐小舟急來救駕。
龍舟上人立站不住,文聘跳上龍舟,負丕下得小舟,奔入河港。
流星馬報道:趙雲引兵出陽平關,徑取長安。丕聽得,大驚失色,便教回軍。
衆軍各自奔走(“各自奔走”,真精兵耶?),背後吳兵追至。
丕傳旨教盡棄御用之物而走(此等膽量,來此爲何?),龍舟將次入淮,刺斜裡孫韶一彪軍殺到。
魏兵不能抵當,折其大半,淹死者無數,諸將奮力救出魏主。
魏主渡淮河,淮河中一帶蘆葦,預灌魚油,盡皆火着;順風而下,風勢甚急,火焰漫空,絕住龍舟(“火攻”真是百用不厭!)。
丕大驚,急下小船傍岸時,龍舟上早已火着,丕慌忙上馬。
岸上丁奉一彪軍殺來,張遼急拍馬來迎,被奉一箭射中遼腰,卻得徐晃救了,同保魏主而走,折軍無數。
背後孫韶、丁奉奪得馬匹、車仗、船隻、器械不計其數,魏兵大敗而回。
吳將徐盛全獲大功,吳王重加賞賜。
張遼回到許昌,箭瘡迸裂而亡(傳言:張遼乃善終,此處僅爲表遼之忠義!),曹丕厚葬之。
趙雲引兵殺出陽平關之時,丞相有文書到,說益州耆帥雍闓結連蠻王孟獲,起十萬蠻兵,侵掠四郡;因此宣雲回軍,令馬超堅守陽平關,丞相欲自南征。
趙雲乃急收兵而回,諸葛亮在成都整飭軍馬,親自南征。
未知勝負如何,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