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光透過車窗淺淺攀上白薇如玉的面頰,帶起無數聖潔的光點。
她身穿一襲白色長款風衣坐在黑色的古典豪華轎車裡,綢緞般的長髮輕輕綰起,增添了些許知性的魅力。而白前,正駕駛着汽車,小心的叮囑關於林董事之子的手術細節。
白薇有些心不在焉,偶爾應上兩聲,然後默默的看着街邊風景。
這一切,都令她厭惡,就連着相同的街景,亦是如此。
不知過了多久,前方傳來白前穩重的聲音:“薇兒,下車吧!”
她推開車門,優雅的下車,白色的風衣不染纖塵,猶如清雅的白蓮花。
一羣新聞記者紛紛圍堵而上,拿着攝像機與話筒不停的一溜煙的追了上來。
就在記者圍堵過來的同時,幾個身穿黑色西裝,帶墨鏡的保鏢也迎了過來。他們粗魯的將記者們架開,爲她開闢出一條自由通行的道路。
“白薇小姐,您對當世雪醫這個稱呼有什麼看法?”
“白薇小姐,林小公子的手術您有幾成把握?”
“白薇小姐,一直有報道說貴醫院用活人器官進行移植,這些負面影響您如何看待?”
“白薇小姐,您醫術過人卻不輕易看診,是否是爲了自擡身價?”
……
噼裡啪啦的拍照聲應接不暇,白熾刺眼的閃光燈忽明忽暗。
夜沫不語,只是擡着頭向前走,高傲清理,淡然鎮定。
同樣的記者,同樣的問題,隔三差五的上演着,對於她已經習慣的如同刷牙洗臉一般。
眸光冷然,冷漠的看着記者,蓮步輕移慢慢的走向手術室。
冰冷手術室,一片慘白。每當走進這裡,都可以感覺到一種刺骨的寒意。在這裡,她挽救了無數生命,卻也葬送了更多生命。
就比如現在,透過玻璃窗,看見蒼白如紙的手術牀上,靜靜的躺着兩個全身赤裸的孩子。一個男孩,一個女孩,都約莫7。8歲的模樣。
男孩身材微胖,臉稍顯浮腫。
輕輕掃了一眼,就知道這就是林董事的公子,也就是她的病人。
而另一張牀上,躺着一個頭發乾枯,清瘦寡淡的小女孩。面色有些蒼白,雙眼緊閉,纖長的睫毛輕輕搭在枯黃的肌膚之上。一雙帶繭的小手,佈滿大大小小的傷痕。頸部還有一道淡白色的菱形傷疤,應該是陳年舊傷。
這個女孩就是今天手術將要犧牲的祭品!
斂去不該有的情緒,淡漠的掃了掃手術檯上的兩個孩子,伸出雙手。
幾個副手上前,爲她消毒,並戴上手套口罩等必須品,準備着手術前的一切程序。
白前看着已經做好一切準備的白薇,透過玻璃外的通訊裝置說道:“薇兒,林公子的手術完成用劣質機械心臟儘量想辦法保住這丫頭的命,晚些日子將兩隻腎臟移植給陳官員的兒子,已經完成了比對。”
今天以後還要繼續摧殘這個可憐的女孩?
白薇皺眉,不動聲色的點頭,算是應下。
白前看着面前白薇走進手術室的背影,嘴角揚起危險微笑。
沒錯,他確實有意刁難白薇,想要她犯錯。只要她犯錯,他就可以理所當然的跟她玩懲罰遊戲。
懲罰遊戲,是白薇八歲那年開始的。有一次,年幼的白薇曾因思念遠方的爺爺,在夜間偷偷逃跑,卻不幸被抓回。
那天的白前就像地獄出來的嗜血閻羅,明亮的眼鏡片閃着透亮的寒光。他將白薇倒掉在他的書房中,用那着沾着鹽水的鞭子一下一下的抽打她。
他心靈扭曲,有虐待傾向,此刻的他猶如一隻發狂的野獸。
幼小的白薇就這樣被他不停虐打,身體上的劇烈疼痛讓她不住哭泣,呼喊。然而這樣似乎正好激發了白前潛在的變態心裡,執着皮鞭的手越發用力。白薇的痛哭只能換來更重更痛的鞭笞,直至昏迷。
從那時起白薇的笑容徹底消失在白前面前。
她認真的學習,努力不讓自己犯錯誤。學習白前安排的所有課程,謹慎的處理每一場手術。年僅十二歲,便站上手術檯。從那日起,她便從未再犯過錯誤。
白前心裡扭曲,需要這樣一個理由,一個虐打她的理由。他只是懲罰不聽話的女兒,僅此而已,並無其他。
而手術室裡的這個小女孩,也是他爲白薇準備的特殊禮物。
……
走進手術室的白薇站在病牀前,面對的是強烈的熾光。
每當這個時候,她都有壓抑感,窒息感。擰眉,搖頭,拋開所有的負面情緒,思量今天的手術過程。
手術比較複雜,等同於同時進行兩場,兩場換心手術。
助手已經準備好一切手術用具,又將兩個孩子緊緊綁縛好,以防止手術中麻藥失效。助手魚貫而出,而所有手術中要用到的器具全部羅列在過道兩旁的推車上。
她不喜歡有人在場,看着自己做這麼骯髒的事情。
以命換命,多麼罪惡啊!
麻醉已經完全妥當,血壓心跳一切正常。
白薇用手術刀抵上了女孩還未發育的前胸,利索的手指卻有了一瞬間的猶豫。
鋒利的刀尖依然劃輕巧的刺破女孩幹黃枯燥的肌膚,沁出微微血跡。女孩似乎對麻藥抗性較強,仍有微末知覺,她難受的嚶嚀,那聲音微弱如蚊蟲揮舞着翅膀:“爺爺,沒事的。只要我簽字,他們就會救你。”
白薇臉色突然變得有些蒼白,手上的手術刀被微微握緊。
她終於知道白前那一抹不懷好意的微笑是爲了什麼。
就在白薇猶豫不決的當頭,手術室的大門被重重撞開。
一個滿身是血手持機關槍的年輕男子闖入了手術室,他神情癲狂,衝着白薇咆哮:“你這個冷血惡毒的女人,冰冷的雪醫,我要你給我妻子陪葬!”說完便扣動扳機,衝着她一頓泄憤似的瘋狂掃射。
子彈猶如雨點般掃射而來,她擰緊的眉頭卻漸漸舒展開來。
這個男子他是記得的。
大概半年前,這名男子曾跪在醫院門前,祈求自己救救他的妻子。她的妻子,容貌溫婉,臉色偏黑,全身浮腫。應該是急性雙腎衰竭,最簡單的方法便是通過換腎來治療了。
當日白前將她攔在身後的時候,她只是遠遠眺望了這個病人一眼。卻沒想到,那刻骨的恨意竟深深埋種,生根發芽,長成參天巨樹。
這樣也好,不用糾結是否完成這場血腥的手術。她倒在地上,視線逐漸模糊,卻如釋重負。
周圍的聲音變的越來越微弱,混沌不清。
終於不會再有花兒般生命在她手中凋零;終於不用親手殺死這個與她極其相似的可憐女孩;終於不用再去面對性格扭曲感情變異的白前;終於不用面對雙手鮮血的自己。
模糊中,他看見滿身是血的白前將他抱在懷裡,拼命呼喊:“薇兒,醒醒,你不能死,堅持住。快,快點給她止血,氧氣,快!一堆飯桶,全部都是飯桶,要你們有什麼用!”
一向以優雅神秘自恃的白前,此刻就像癲狂的神經病人。嚴重潔癖的他,卻用修長乾淨的手爲她捂住傷口,直到猩紅的血水漸漸漫過他白皙的手指,洶涌而出。
他看見那氣息微弱的生命在眼前逐漸流逝,他後悔了,深深的後悔了。
她若是死了,他該如何是好?他的研究院,他的名譽與地位,以及他之前所復出的一切?難道一切都這樣都結束了嗎?
他知道錯了,他錯了!可是這個時候認錯就能換回薇兒的嗎?
“血壓極劇下降,脈搏微弱。”
“病人求生意志太低,不行啊……”
“白院長,恐怕……”
光潔透亮的眼鏡片染上大片的血污,白前已顧不得一切。他拼命的嘶吼,意圖喚回白薇的意識:“白薇,你不能死,我命令你不能死!如果你死了,我就殺了你最心愛的爺爺,讓他陪葬。”
聽到爺爺兩個字,白薇的意識清醒了一點,或許這只是臨死前的迴光返照。
她妙目微睜,雖瞳孔散漫,沒有焦距,表情卻異常冷靜:“我知道爺爺已經去世了,就在昨天,謝謝你曾盡力挽救他,儘管只是視他爲棋子。”
看着這雙清冷的眼眸,白前的心徹底崩碎,因爲他知道再也沒有可以脅迫她的理由,再也沒有喚起她求生慾望的藉口。
也就是昨天,白薇攥在手裡的細碎紙條,盡敘了一切。
那張紙條是用蠟丸密封在灌裝牛奶裡被送進白家的。這是白薇從14歲開始,獲取外界信息的唯一來源。白前的監控在嚴,也有遺漏的時候,她就是利用了這一點暗自埋下了自己的勢力,雖不夠強大但也開始逐步完善。
很多事情,往往之差一步。如果今天,沒有人闖入這裡,她會在一個星期以後徹底毀掉這裡,毀掉僞裝在優雅溫潤背後的白前,順便毀掉墮入黑暗的自己。
但這一切似乎都不在重要,她就要死了,也許因果報應確實存在吧!
如若有來生,她希望自由自在的活着;如若有來生,她希望隨行淡然做自己想做的一切;如若有來生,她希望……
來生?有麼?
就讓一切隨她而去吧。
白薇沉沉的閉上了眼睛,依稀聽見遠處白前歇斯底里的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