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前。
沐國皇宮,沐國主沐天正在書房翻閱着那張厚厚的羊皮卷。
他一雙虎目炯炯有神,黝黑的皮膚,健碩的身姿絲毫不像一個年近五十的中年男子。他雖長得劍眉星目,看上去頗有霸氣睥睨的帝王之像,卻有一雙極薄的嘴脣,一眼就會讓人覺得他薄情寡性,情緣稀疏。
此刻,他翻頁着羊皮卷,那雙薄脣更是露出嗜血的殘忍。
有了這滄國的邊境佈防圖,他也算是半隻腳踩上了滄國的土地。只是,他的好兒子竟然沒有將滄國的新型戰艦設計圖交給他,而是揚言要離開沐國。
這,是他不能容忍的。
毋庸置疑,沐雲傾是他所有兒子中最能幹的一個,也是皇位最佳繼承人。只可惜,他心不在沐國,心不在治理國家。
現在經驗那那戰艦圖要挾她,懲治他曾經的一個寵妃。
一個寵妃而已,更何況那女子早已人老珠黃,顏色不在。留在宮裡,他自己天天看見都嫌難受的,殺也便殺了。
但是,他不願繼承沐國的事情,才成爲沐天心中最大的一根力刺!
若是這個能力超凡的兒子不能爲自己辦事,他寧願他早點消失在人世間。省的日後出現駁岸前,成爲他人的獠牙。
沐天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正在他思考的時候,門外歘來一陣敲門聲。
“咚咚咚……”
沐天沒有臺擡頭,指尖任舊在羊皮捲上細細摩挲,不以爲意的道:“進來。”
一個女子從門外走了進來,黑色的衣衫遮擋住玲瓏有致的身材,臉上盡是冷淡。但在看見男子的時候,露出一絲畏懼,連忙跪在了地上,恭敬的叫了一聲。
“陛下。”
“嗯。”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紅妝。
紅妝看着沐天的眼神,是滿滿的畏懼。她最清楚,這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其實是個冷血薄情到極致的男子。若是有人敢忤逆他的意思,那根本就等同於與閻王爺撕破臉。
自己還只有6歲的時候,她便將自己丟進了訓練營那種可怕的地方。若是不是離洛聰明果斷,一路披荊斬棘,她早就跟着他一起下地獄了。
那麼些皇子,還有身邊的護衛,都在那訓練場上喪身。只到現在,那些血腥的場景,都縈繞在紅妝的眼前。
沐天又翻看了很久,才讓紅妝站起來。
此刻,紅妝的腿已經微微跪麻,她的臉上卻不敢露出半分怨言。沐天看着這個絲毫不敢忤逆自己的女子,牽動了一下薄脣。
他要的就是這樣的奴隸,讓她跪便跪,讓她死便死!若是雲傾向她一般聽話的話,他就太欣慰了。
“陛下深夜喚紅妝來有何吩咐。”
“將這封信交給太子。”
沐天從桌上拿出一封事先準備好的信,遞給了紅妝。
“是。”
沐天交代的事情,紅妝自然是沒有膽子開口詢問,她只是淡淡應聲,便想要轉身離開。她被離洛遣送回來之後,對於沐天來說已經失去了太多的價值,所以她很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會落得被當做棄子拋棄而身死的下場。
這也是她近日以來小心翼翼,不敢有一絲一毫怠慢的原因。
“等等。”
沐天低沉的聲音猶如從修羅地獄傳來的魔音,讓她頓時一驚,額上開始冒冷汗。她又是微微躬身,強壯鎮定的開口:“陛下,還有吩咐。”
沐天看着猶如驚弓之鳥的紅妝,露出一絲輕蔑的笑:“跟雲傾好好說說,讓他回來。將來,這沐國的天下,都是他的。”
“是。”紅妝聽見沐天如此說來,才鬆了一口氣。但她深知離洛的個性,若是他不願意,只怕她是不可能將他勸阻回來的,所以她還是下意識的問了這麼一句:“若是太子殿下不願意回來,我……”
她本意是害怕自己勸不回離洛被沐天責難。
“若是不會便不回吧。”沐天輕輕嘆了一口氣,繼續道:“我沐國即使少了一個太子,也不會如何。更何況,雲華雖不及雲傾優秀,但也能繼承大統。”
沐雲華便是沐天的另一個兒子,爲人嗜血善戰,孤僻冷漠。在他設置的訓練營中,只比離洛差那麼一點點。但正是這一點點,害他少了一隻眼睛。
他一直痛恨離洛,雖然二人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卻如同爭鋒相對的敵人。
紅妝聽見沐天如此說來,微微怔住了。他想不通,今日沐天竟然會變得如此好說話,竟然說“算了”。她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錯了問題,聽見了幻覺。
“這東西你帶着。”
沐天從懷裡拿出一隻白色的瓷瓶,伸手放在了桌角。他臉上沒有過多的神色,就好像他遞過去的只是一瓶廉價的糖豆。
紅妝雖然疑惑,但是還是恭敬的雙手拿過瓷瓶。
“若是雲傾不肯回來,那你就想辦法將這藥瓶裡的東西混到他的食物裡,順便將他留下的戰艦圖紙帶回來。”
沐天說這話的時候微微揚起了頭,那眼裡是一抹肅殺和心痛。
離洛畢竟是他的親身兒子,而且是自己悉心培養了這麼多年的皇儲,要說他完全不心痛是不可能的。不管是因爲兒子的死,或者是因爲自己的心血,他還是感覺到了心痛。
但是,這心痛對他來說算不得什麼。他曾經也是非常喜歡離洛的孃親的,但是爲了帝業江山,他也可以毫不猶豫的讓她去死。
這就是沐天,爲了權利和沐國的基業,已經到了喪心病狂的狀態。
既然自己的兒子不肯乖乖聽話留在自己的身邊,那麼留他在世有何用?說不到有一日,他的才能和聰慧就會反噬自己。
這也是沐天最擔心看到的。
紅妝聽見沐天的話,手微微發抖,差點將那瓶子落到了地上。沐天如此一說,她也完全明白了,這瓶裡的東西自然也不言而喻了。她早就想過,以沐天這樣狠厲的作風,怎麼可能如此輕易的放過離洛。
只是想不到……
虎毒尚且不食子,他竟然要人親手下毒毒死自己的兒子!
“記住,讓他死在滄國!”
“是。”
只要沐雲傾死在了滄國,那麼他便可名正言順的對滄國出兵了。而有了佈防圖和戰艦圖的沐國,就如同兇猛強勢的猛虎插上了翱翔的翅膀,再無人可以阻擋。
滄國境內,距離滄語和心田被處斬只剩下最後一天的時間。
可就在這個時候,坊間不只從何處冒出各種各樣的傳言。
一個賣瓜的小販,對旁邊賣菜的小販道:“喂,你聽說了嗎?”
“聽說撒?”
買菜的小販正在整理自己的大白菜。他將它們一一擺好,還不忘在上面灑點水,看白菜上去更鮮嫩,讓更多人過來買。
“我聽說啊,我們當今聖上實際上是個妖孽,他若是當政,恐怕滄國國運堪憂啊。”
賣瓜的小販小聲說着,還順便露出一副憂鬱的表情。就好像自己是當朝着一般,這會開始憂國憂民起來。
“這,我好像也聽說了。說是妖孽當道,紫薇帝君蒙怨,滄國將呈現破敗之勢,很快就會招來災禍啊。”
兩個人在那嘰裡呱啦的小聲嘀咕着,旁邊賣魚的小販也湊了過來。
“你們是不是找說滄國的國運?”
賣魚的小販是個機靈鬼,又天生喜歡湊熱鬧,講是非,是附近極爲出名的老油條。其實這光昨天到今天上午他已經將所有消息打探的七七八八了,正愁沒地方顯擺呢,這會剛好撞上了。
“看你們東聽一句,西湊一句的,還說的文縐縐的,真當自己是文化人了。你們要想知道全部,直接問小爺我啊,我清楚着呢!”
他的一句話,引來了四方的小販。從賣瓜果蔬菜的,到水產魚蝦的,甚至連賣老鼠藥的,都圍了過來。
八卦是人的天性,尤其是她們平時涉足不了的皇室秘聞,她們自然是很感興趣啦!
“我們長話短說,可說來話長……”
賣魚人就那麼滔滔不絕的講着,繪聲繪色,從河底現碑,到滄語救災。從滄語大婚的禮數,到滄徽身死之謎,再到滄熙急於登記,不查是非,都講得頭頭是道。
待他講完之後,一個賣菜的販子恍然大悟道,粗狂的聲音猶如悶雷在這人羣中炸開:“哦,那依你的話來說這當今聖上根本就是個妖孽轉世,他殺父奪權,還陷害了真正的皇權繼承人紫薇帝君。”
“呸。”賣魚小販輕啐一口,連忙看了看四周,小聲道:“你要不要命了。這話我們知道就行了,說那麼大聲音找死啊。”
那賣菜的販子顯然是被那句找死嚇白了臉,意識到自己失言,連忙捂住了嘴。
“不過,你說的不錯,有這麼一個妖孽當道。恐怕我們滄國,要完蛋咯。”魚販仰天輕嘆,小聲說道,他說那話的表情那可真叫一個痛心疾首啊。感嘆過後,還佯裝着悲壯的擺了擺手道:“散了,都散了啊,不然一會官兵來了又要生出是非。”
他話音剛落,就有一羣穿着鐵衣護甲的士兵走過。
他一看見他們圍在一起,就連忙走了過來,大喝道:“你們在做什麼。”
那些小販都是正經人家,哪裡見過這陣仗,立刻嚇得心跳加速,臉色發白就差跪在地上求饒了。
賣魚小販還是機靈些,大聲道:“官爺,你看!我昨日打魚撈起來一隻蚌殼,裡面還有一個珍珠,他們都跟着羨慕呢。”
他其實也很好怕,但是若是此刻露出馬腳,他就可能腦袋搬家。議論當今聖上,那可不是個小過錯。
說罷,他真的從懷裡掏出一個珍珠,約莫黃豆大小。
這樣的珍珠在滄國,算不得貴重東西。
“行了,都散開,散開。再圍在一起,當心大爺我鎖了你們,將你們丟進牢房裡嚐嚐老虎凳的滋味!”
那士兵揚了揚手中的鐵鏈,露出凶神惡煞的表情。
他心情很差,所以兇狠了一點。
這也沒法,他已經整整巡了是八時辰的街了,還包括昨天夜裡。大半夜不能睡覺,在冷風裡凍着,誰都窩火。
所以,現在想到那些散播謠言,害的他們如此的人更是惱怒。對於圍在一起的村民,大發脾氣也是情理之中的。
可這些民衆,哪會管他的心思與苦楚。
那些原本圍在一起的民衆都紛紛四散開來,但是眼中都有了一絲怨念。
怎麼,這新皇登記了,他們連圍在一起說話都有罪了?而且,看那鐵衣士兵囂張的德行,真可惡,什麼人啊這是。妖孽,對新皇就是妖孽化的!
而在天牢中的四皇子,纔是真正的真龍天子,是天命所歸!
夜沫站在牆角,看着護衛遠遠走開,眼中一片清明。
這話,正是她找人放出去的。
只要這羣民衆存在着袒護滄語的心,那麼對與滄語的救助和日後登基爲帝,都有莫大的好處。
滄語當不當皇帝,當的如何,都跟她無關。但是她要幫助離洛,更簡單的營救出心田。對於滄語,那真的只是順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