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一絲陰霾。原本輕舒的雲朵全部皺縮在一起,變的晦暗無比。
風雨欲來!
沫管外堂,前來看病的人已排着長長的隊伍。
此刻,夜沫正坐在大堂中,將一張藥方遞給對面的病弱男子,小心囑咐道:“這方子拿回去,三碗水煎成一碗,七日必可痊癒。你一定要注意忌口,酒更是一分一毫都沾不得。何伯,替他抓藥。”
她語氣冷清,讓人有種不知覺想要聽從的意味。
輕妙瀟灑的白衣,粉色脣邊消散消散的霧氣,都有種聖潔似仙的感覺。
那些霧,也只是能證明,小小的渭縣越來越冷了。
夜沫輕擰眉頭,望了一眼天空,不再言語。
雪,似乎不遠了!
“好嘞!來,來,這邊來抓藥。”何伯應聲,勤快的接過藥方抓藥。
男子面色痿黃,神情倦怠,一副虛弱的樣子,應聲道:“謝謝夜大夫。”
夜沫衝他微微點頭:“不必言謝,下一位。”說完,又直接看向後面的病人,示意他可以過來診治了。
因爲自己是免費看病的緣故,沫館門口依然堆積了數不清的病患。但難得的是他們都很小心的遵守秩序,甚至有幾位主動讓病情嚴重的病患先行診治。
“讓開,讓開!”夜沫正在替一位脫臼的男子診治,卻聽見門口傳來一陣呼喝之聲。
一名看病的女子被推倒在地,原本整齊的隊伍瞬間出現一個豁口。
幾個帶着大刀鎖鏈,身穿衙役衣服的男子正囂張跋扈的往醫館裡闖。他們肆無忌憚,且任性妄爲,一路上掀翻倒了好幾個曬藥的藥架子。
其中一個二十出頭,小眼睛、八字鬍、一副猥瑣模樣的男人似乎就是這幾人的頭頭,名叫胡爲。
他走在最前面,此時他手裡正拿着鎖鏈在手中蕩悠,兇狠的說道:“讓開,都讓開!聽見沒有,小心大爺我鎖你去衙門!統統枷上百十斤的大枷,壓死你們。”
沫館內的人戰戰兢兢的讓出一條路,更有甚者被幾個人推了個人仰馬翻。而門外的路人便開始竊竊私語,大多是沫管遇上麻煩了。
夜沫冷冷擡頭,一雙澄澈的眼睛凜冽的看着幾個胡作非爲的衙役。即便如此,手裡的活卻沒有因此而停下。她乘着病人將注意力集中在衙役身上的時候,纖細的手使上巧勁,“咔嚓”兩聲過後便將病患脫臼的手接好了。
男子甚至還沒來得及感受到疼痛,手臂便已經重新接好。
一剎那的疼痛,只讓患者輕輕哼了一聲。
“好了,可以走了,下一位。”夜沫自顧自的繼續說道,轉過頭,無視登堂入室的幾位衙役官差。
剛剛接好手臂的壯實男子微微一愣,搖了搖自己剛剛無法動彈的手臂,露出滿臉驚訝。他憨厚的摸了摸自己的頭,傻愣愣的一笑,說了句:“謝謝,謝謝夜大夫。”
“夜掌櫃,麻煩你跟我去縣衙門一趟吧!”胡爲面色不善的走到了夜沫面前,看着面前模樣清麗的女子,神色帶着幾分輕蔑。
可以想象,在他眼中。夜沫一個小女子不在家相夫教子,好生呆着,卻跑來渭縣跟張家槓上,完全是自找苦吃!
而一旁與他恰恰相反的,便是夜沫。她完全不理會他的叫囂,直截了當的對着後面的病患說道:“下一位!”
緊接着的那名病患是個文弱書生,他怯怯的看了看站在一旁凶神惡煞的胡爲,似乎非常害怕。轉頭又看了一眼依舊淡然自若的夜沫,最後還咬了咬了下脣坐到了桌前,將手腕遞向前去。
胡爲楞了楞,似乎沒想到她會有如此反應。
看着夜沫旁若無人的把脈聽診,氣不打一處來,將手中幾十斤的鐵鏈狠狠向問診用的木桌砸去,想要耍一耍威風。
急馳而來的鐵鏈,帶着呼嘯的風,眼看就要砸碎那張脆弱的木桌。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飛速而來的石子正好擊上鐵鏈,發出一聲脆響。
飛起的鎖鏈幾乎是貼着胡爲的衣服而去,溜過他身邊之時,眼見他冷汗直冒。
那隻鐵鏈最終不偏不倚的砸向他身後一個衙役的臉。
被砸的衙役“啊嗚”一聲大叫,瞬間鼻血橫流,滿臉青紫。一張嘴,便吐出一大口鮮血,血中還混着兩顆略黃的大牙。
墨香漫不經心的從後堂踱出,一身黑色的衣衫,襯得臉色過於蒼白。
他的手中還滴溜着幾個小石子,似乎正叫囂着自己就是剛剛出手將鎖鏈打飛之人,輕笑戲謔的開口:“這位官爺,我好生害怕。可是我們夜掌櫃究竟犯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讓各位官爺要在此地大動干戈啊。”
胡爲額上的冷汗還未退卻,看着面前這名礙事之人小心翼翼的打量起來。
他雖然囂張倒也不是蠢貨,眼珠在小眯眼中滴溜溜的一轉,好似仔細斟酌。他也知道這個男子一個石子就能擊飛自己手中的鎖鏈,定是武功高強之人,不好硬碰。
他之所以能混到今天這麼個衙役頭頭的差事,也正是因爲察言觀色,見風使舵的好本事。
他突然面露笑容,一臉狗腿的說起了漂亮話:“這位公子好身手,想必是位少年英雄。可我等只是奉縣令大人之命,前來帶夜掌櫃去縣衙問話,還望公子不要出手相阻。”
“是嗎?那大人現在拿着鎖鏈意欲逞兇,又是何故?”墨香露出一抹戲謔的笑,淡白的薄脣勾起一邊,像極了妖孽。
胡爲小眼珠一轉說到:“逞兇算不上吧。畢竟這沫館一草一木我都未曾破壞,倒是公子阻礙官差辦案,甚至毆打官差,這罪名可不輕啊。不過我胡某人一向識英雄,重英雄。只要公子不阻礙我們辦事,我可以當這件事沒發生過。”
墨香轉頭看向仍然在替病患把脈的夜沫,故意調侃的說道:“夜管事,這位大人說的極是。看來我還是真的不得不將你交給他們呢,是嗎?”
夜沫聽見他的調侃絲毫不以爲意,連表情都沒有改變,一雙冷眸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轉而將手裡的藥方遞給病人:“講藥方給何伯,他會替你抓藥。”
接着淡然起身,對着剩下兩位病情輕微的病患淡淡說道:“沫館今日有事就暫時不再看診,請兩位見諒,明日再來吧。”
兩位病患相視一眼點點頭。
在他們眼中,這位夜大夫雖是女子,卻巾幗不讓鬚眉。醫術高深莫測不說,更是菩薩心腸。她剛來渭縣便贈醫施藥,還幫助渭縣百姓走出水痘的恐懼,簡直可以說是渭縣的大救星。
其中一名病患是一個樸實的老頭,約麼50多歲的模樣,可能是經常做農活,雖然臉上留下歲月的滄桑,身形卻還算壯實。他看着胡爲,又看了看墨香。
做人要知恩圖報。
他眼中閃過一絲掙扎,繼而好心提醒道:“夜大夫,渭縣縣令乃是張家大老爺的二公子,他們一直都是串通一氣,胡作非爲,你可一定要當心啊!”
樸實的臉,是滿滿的擔憂。
胡爲一聽老者說縣令大人的壞話,繼而翻臉,露出兇惡的神情:“臭老頭,你敢詆譭我們的縣令大人,不想活了。來人啊,講這個不知死活的老東西鎖回去,掌嘴。”
他惹不起墨香難道還惹不起這個臭老頭?轉而將墨香撩起的氣憤發泄在了老者身上。
“是!”衙役應聲,正欲上前。
夜沫眼神一凜,將一根鍼灸用的銀針不動聲色的藏在指尖。
手指輕動,便將那枚銀針刺向了胡爲的右手。極爲輕巧的三針,乍看之下她只是好像輕拂了胡爲的衣袖,替他撣了一下浮塵。
一個時辰,自己狠狠抽你那張狐假虎威的賤嘴!
夜沫淡淡看了他一眼,不再理會。
胡爲只覺得手臂上輕輕一麻,還沒反應過來,他的右手就像不受控制一般狠狠的扇在了他的臉上。瞬間打的他眼冒金光,頭暈眼花。
一衆手下也突然傻了眼,他們都不相信般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們看見什麼了,看見他們的頭頭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
就連應聲準備去抓人的兩個衙役都驚的止住了腳步。
更神奇的事情發生了,胡爲的右手又狠狠的抽向自己的臉,繼而一巴掌接着一把掌狂扇起來。
胡爲痛的想要哇哇大叫,可他的話還沒喊出口,就被自己抽了回去。現在他只感覺自己又痛又暈,卻又控制不住右手。
墨香看着這一幕不由的摸了摸自己的臉,似乎感覺一陣抽搐。
這點小動作自然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夜沫出手傷人。她不動聲色,銀針順勢而發,快、準、狠。若是自己完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也不一定躲的開,更不要說一個三腳貓功夫的衙役。
不得不用說,這招,真狠啊!那“啪、啪……”一巴掌又一巴掌的聲音此起彼伏,打的人心裡發瘮。
還好,招惹她的時候她沒用這招對付自己。
夜沫走向一衆衙役,衙役嚇的退開幾步。
這胡爲好似中邪的樣子他們看在眼中,他們並沒看見夜大夫做什麼,定是她會妖術,不然胡爲怎麼可能自己抽自己嘴巴。
一干人等硬是嚇的不敢上前。
夜沫淡淡的目光看向衆人,款款的往沫館門外走去,:“不是縣令大人有事找在下嗎?走吧!”
幾個衙役這才上前,其中一個攙起依然不停扇自己耳光的胡爲。他們跟着夜沫往外走,一邊走着,一邊與她保持着距離,生怕一步小心自己也中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