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佈置簡潔不失品味,卻很陌生。【首發】
只有貼身用品是自家帶來用上的,楊彩芽睜眼望着屋頂五彩雕花的承塵,一時竟有些不知身在何處的恍惚,觸手摸到枕邊安放的信箋,才讓她漸漸回過神來。
透進牀帳的晨光帶着暖意,金光在手背上跳躍,楊彩芽擁被坐起身,撩起帳簾才發現已天光大亮,客院內卻靜得沒有半點人聲,她披衣趿鞋,開口喊人聲音沙啞,“什麼時辰了?”
“夫人醒了?”守在外間的夏至聽見動靜,捧着熱茶遞到楊彩芽手邊,笑道,“夫人這一覺睡得沉。王媽媽剛去廚房領食盒,怕夫人再不醒要餓傷胃口,回來就想喊您呢。”
夏至邊說邊服侍楊彩芽穿衣梳頭,客院伺候的丫環魚貫端進洗漱盆巾。
見楊彩芽看向蕭府下人,夏至低聲道,“蕭夫人說您路途勞頓,特意交待客院的下人別吵着您。說您起身若是懶怠動,也不用特意過去走動,只管自在住着,府裡各處也都交待過了,想去園子裡走走看看自有婆子領路。”
看時辰已近午時。
楊彩芽啞然失笑,居然一覺睡到了中午,作爲蕭府客居外人略丟臉。
大概是推廣一事總算交到蕭翼手上,目的達成一半心頭一鬆,路上積攢的疲累就盡數上涌。
想到昨晚席上顧淑媛言談間對她莫名的親近之意,再聽這話,楊彩芽也不打算勉強自己,別人悉心相待她也不虛客氣,笑着點頭,讓夏至打賞伺候的蕭府下人,便自己拐去淨房洗漱。
王媽媽拎着食盒迴轉,擺牒盛飯,語氣感慨,“蕭夫人待客細心周全,給咱們備的都是好克化的吃食,湯水也是補肝益氣的好東西。聽說您起先吐了半路,還給您加了一道養胃的糖水,說是同安本地的特色。”
桌上一溜去疲補氣的菜色。
楊彩芽微微笑起來,得知王媽媽已經將土儀分送出去,就問起餘先生等人。
“餘先生和蕭大人在外書房議事,聽說昨晚只歇了兩個時辰,今早又叫了不少人進來。”王媽媽細細回稟,“吳崖幾個並鏢師,都由蕭府管事領着,去外頭逛街鬆乏了,順道看看有什麼土儀好買回去。張二管事倒是沒出去,怕夫人還有吩咐。”
蕭翼拉着餘先生關在書房忙成狗才是好事!
楊彩芽神情鬆快,傳話讓張二自在耍去,便帶着王媽媽和夏至,遛上來禧,讓蕭府婆子領着去花園消食賞景。
蕭家大郎和二郎去書院進學,唯有三娘年幼未進閨學,楊彩芽拐到花園涼亭,就見小姑娘正提着裙襬折花枝,身後綴着一羣僕婦丫環。
同安已有熱意,璀璨日光灑在小姑娘身上,亮麗得猶如穿梭花叢的彩蝶。
楊彩芽笑起來,領路婆子卻是心肝顫,生怕來禧驚着小主子那小馬駒高壯的藏獒,連她看了都害怕,這長史夫人膽子可夠肥的!
結果三娘膽子也肥,發現楊彩芽一行後立時被來禧驚喜到了,又是拘謹又是好奇的繞着來禧轉,一雙水潤大眼亮晶晶的看向楊彩芽。
這小模樣像及了大郎小時候,還有玉娘看人討巧的小眼神。
楊彩芽心都要化了,揉揉三孃的腦袋忍不住啵了一口。
三娘躲到奶\/娘身後紅着臉咯咯笑,見長史夫人看着自己溫柔而鼓勵和孃親一樣的熟悉神色讓她歡喜起來,噔噔噔去牽楊彩芽的手,指着來禧嘰嘰喳喳的問。
來禧吭哧吭哧吐着舌頭府低身子,等三娘敢上前摸它時,兩隊人已經說笑一塊。
三娘脆聲讓人把自己午飯送到涼亭來,一面問楊彩芽旅途見聞,聽得一驚一乍的,一面不忘喂來禧,喂一下摸一下,脆笑不停。
三娘歡快的像只小鳥,涼亭熱鬧得像過節。
顧淑媛聽着下人回報,理着家事頭也不擡,“小孩子心眼最乾淨,可見長史夫人爲人。你們不必多心多事,長史夫人和三娘想去哪兒想怎麼玩都由她們。如今我也沒精力多陪三娘,她能多個人陪也好。客院那裡不可怠慢,一應供給都由着長史夫人的習慣喜好來。”
那下人忙恭聲應下,聽到後半句笑起來,“都說長史夫人是小戶出身,咱們看着氣度不凡,今早聽說長史夫人用膳洗漱都不要人伺候,這纔信了傳聞。”
“長史夫人是你能議論的?”顧淑媛冷冷擡眼,見那下人噤聲低頭惶恐告罪,才放緩語氣敲打幾句,擺手讓人退下。
轉頭苦笑看向心腹媽媽,“咱們家在同安一勢獨大,倒養得這些下人也心高氣傲起來。你回頭可得好好敲打敲打,要是落在老爺手上,就是我也求不了情。”
心腹媽媽笑着應下,順嘴讚了一句,“夫人說長史夫人性子像恭王妃,如今聽來老奴才知這話不假。”
“可不是,年紀雖小卻果決敢幹,怪不得曹長史敢放她獨自遠行。原先我還不信西紅柿推廣是她起的頭,還當是她義父拉拔她,如今看來首功在她。”顧淑媛嘆道。
拿起桌上紙箋又笑起來,“恭王妃派人來西普陀寺還願,可惜王妃不能親來,否則這兩人要是能見上,說不定就一見如故,我和老爺都要排到後頭去。”
那也是個厲害人物,心腹媽媽不敢妄議恭王妃,順着話茬討論起西普陀寺淨寺事宜。
楊彩芽這才知道,西普陀寺幾天前就接到恭王府要派人來還願的消息,正在翻新修葺,只等正日子就要淨寺迎接雖然來的是王府管事,但恭王儀仗不能冒犯。
蕭府既是地頭蛇,又是恭王妃義兄嫂,便領頭協助西普陀寺迎駕。
算起來,等西普陀寺再開放還要月餘。
楊彩芽只得把替權氏敬香的事先放下,如今玉米推廣的事尚未落定,她也無心出門遊玩。
也怪不得顧淑媛無心他顧。
楊彩芽放心大膽的自娛自樂,沒事就帶着三娘和來禧滿園子亂竄,犄角疙瘩都玩出花樣,鬧得蕭府所在的衚衕每天都響徹着三娘歡快的尖笑聲還有來禧蕩氣迴腸的嗷嗚聲。
唯有一點讓楊彩芽有些小鬱悶。
能出門花天酒地果然磨損人的意志,良好的生物鐘被她丟出雲外,自從抵達同安鬆懈下來後,天天都能睡到日上中午。
蕭府飯食貼心細緻,小半個月就把她吐出去的全養回來了。
三娘和她熟了之後,就劃臉羞她:楊嬸嬸睡懶覺,好吃懶做羞羞!
楊……嬸……嬸……
楊彩芽被這稱呼雷得外焦裡嫩。
這天又是近午才醒,正擁被靠坐牀頭感嘆莫名漲了一個輩分,剛替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淚,就聽夏至腳步匆匆,唰的一把掛起帳簾興奮道,“夫人快起來,餘先生等着見您呢。”
這是有定論了?
特麼她吃喝玩樂半個月,都快閒出屁了總算有動靜了!
“公務員”辦事慢,真是古今皆適用!
楊彩芽默默憤世嫉俗了一把,刮旋風式的洗漱梳頭穿衣,端起早午餐胡亂塞了兩口,那速度以及豪放度直接閃瞎夏至和王媽媽的雙眼。
王媽媽和夏至揉了揉眼,啞口無言的默然跟上。
楊彩芽也被自己的瞬間爆發力衝擊到。
落座時竟有些頭暈眼花,忙按了按額角,定神道,“怎麼就您一個人來,蕭大人看過推廣文書怎麼說?也不見您們找我,不知道事情順不順利,這事可不好再拖了。”
見餘先生美須拉雜,人瞅着累瘦了一圈,楊彩芽心虛的摸了摸自己養回來的臉頰,呵呵道,“這半個月辛苦餘先生了。您可別一個人撐着,有事只管讓我出力。”
“夫人已經出了大力了。您的文書敘述詳盡面面俱到,推廣步驟輕重都列得清楚明白,書遠也忍不住讚一聲耳目一新。”餘先生扒拉着沒空修的鬍鬚,笑臉有點殘缺美,“玉蜀黍要推廣是我和書遠看過文書後就肯定的。這半個月不是忙別的,而是忙派往北地人員行裝、公文的具體事宜。”
餘先生朝天指了指,“力求一擊即中,事無鉅細安排妥帖送到位,求請往上遞也不怕耽擱功夫。否則豈不是白費夫人苦心,更不能讓夫人路上緊趕慢趕的苦白吃。”
書遠是蕭翼的字,看來餘先生和蕭翼相談甚歡。
楊彩芽心頭大定。
那文書她可謂耗費心力,把所有可能出現的問題、可能被責難的關節都闡述的嚴實周全,並且大膽的把後世春夏玉米的數據都列進去做成表格。
有西紅柿推廣的成例做奠基,她就不信誰能在文書裡挑出錯來!
就看蕭翼敢不敢幹,肯不肯擔責。
他敢他肯,她就功成身退了。
有蕭翼這個騰文帝心腹大將,和餘先生遍佈的人脈在,後續無憂。
楊彩芽頓覺頭不暈眼不花,笑嘻嘻的請餘先生用茶。
餘先生砸吧兩口,起身捶着老腰道,“知道夫人惦記着,現在夫人也可以放心了。敬上的正式公文我和書遠已經擬好,後日就出發。夫人只需把種子送到前院去。回頭夫人可得陪老夫多下幾盤棋,老夫也好鬆乏鬆乏。”
楊彩芽起身相送,就差沒給餘先生捏肩捶腿:一定一定,好說好說。
餘先生呵呵笑着飄走。
楊彩芽擼起袖子,轉身鑽進放行李的廂房。
親手把一箱玉米種子搗騰了一遍,一粒粒擦拭得幾近發光,才大手一揮,讓王媽媽帶人擡去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