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也有個‘狀元地’,乃是京城數第一的酒樓,倒不是說他的規模有多大多豪華,也不是他的菜色有多美味,事實上這家酒樓因爲開的年頭久了,房舍裝潢已經老舊了,菜色也做得尋常。單是吃喝而言,遠比不上近些年因爲天語開海通商,而跑到京城來落地開花的波斯的酒樓、倭國的酒樓、印度的酒樓等等的新奇有趣、特色各異。
但不論有多少酒樓在這裡落地開花,‘狀元地’總是京城生意最好的一家酒樓。原因就是龍躍在中狀元前的那一年來這酒樓吃了一頓,並留下了墨寶,就是現在這酒樓門前披着紅綢的那塊招牌——狀元地。
這裡就成了天下舉子心目中的聖殿,甚至是天下讀書人心目中的聖殿。但凡是讀過幾天書的人,都恨不得有朝一日能來這裡坐一坐。若是到了那四年一度的大比之年,這裡更是紅火的不得了,甚至是一座難求。
因爲南來北往的舉子哪個不想像龍躍一樣蟾宮折桂金榜題名,甚至是封侯拜將,甚至是入主中宮,嗯,那個,因爲龍躍的事,天語的男風也是鼎盛一時。總之都是想來沾沾他的才氣和運氣。
雷豐瑜和高豐年微服來到這裡的時候,正趕上客滿,一時沒有座位,只能在外面等着。
邊等着,雷豐瑜邊擡頭看着門楣上朱漆大匾上的字跡。
那是龍躍少年時所書,沒有雷豐瑜收藏的龍躍文稿上那龍行楷體的穩健與風骨,但卻更加的帥氣與飛揚。看着那字,就好像看見一個爽朗張揚的少年,明麗耀目的站在眼前。
雷豐瑜看得癡了。高豐年在一旁也在看那字,卻說道:“若龍躍這樣滿腹經緯、驚才絕豔的人物,遇到的是鬆贊貢布那人,你說會怎樣?”
雷豐瑜眼睛繼續看那字,嘴上答道:“打他二十鞭子,打個半死。”
“哈哈。”高豐年捧腹大笑。
……
我被打了二十鞭子,打得皮開肉綻,趴在帳篷裡動彈不得。
梅朵哭的很兇,因爲強巴把她的紅帕子丟進火裡燒了。
“以後巴桑大人那裡拿了錢就交給我。”強巴對我用從所未有的嚴厲語氣說:“你現在年紀還小,不懂得很多規矩,別以爲巴桑大人賞識你,就拿自己當老爺一樣的人了,差巴就是差巴。”
我一聲沒吭的把剩下的銀子和銅錢,都拿出來交給了強巴。
“做差巴的就是要忍。”次仁也教訓我,“這次你要是忍了,就不會挨這頓鞭子了。”
嘉措給我的背上上藥,上着上着,他嗚嗚的哭了起來。
“哭什麼,差巴有幾個沒捱過鞭子的。”次仁對他說。
“可咱家央金不一樣,他可是……”嘉措嗚咽着說道。
“住口!”強巴突然一聲大吼。
隨着這聲吼,帳篷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沒有人再出聲,就連大哭着的梅朵,都嚇得不敢出聲了。
我把頭埋進沾着血的袍子裡,頭暈暈的。
“央金,我來找你喝酒來咯。”突然聽到巴桑的聲音從帳篷外傳來。
巴桑帶着幾個人走進我家的帳篷,肩上還扛着大桶的青稞酒。
我連忙撐着坐起來,與他見禮。
強巴和次仁也連忙讓開地方,請他們坐下。
坐定後我纔看清,跟巴桑一起來的這幾個人,有巴桑衙門裡的,也有不認識的,讓我有些意外的是,罵梅朵卑賤的那個男孩兒也在。
那男孩兒看了看我身上抹了一身綠糊糊的草藥,從懷裡拿出一個小罐子,丟在我腳邊,“賞你的。”
我拿起來打開一看,是一些風乾了的雪蓮花,雖對我身上的鞭傷不對症,但總是心意,我鄭重的謝了他。
他然後就不再理我了,走去梅朵那邊,問:“你爲什麼知道一家人一個月要用多少鹽巴?”
梅朵眨巴着淚水未乾的大眼睛,怯怯的回答道:“我每天幫我阿媽打酥油,所以知道。”
“騙人,你纔多大點,就打酥油?”卓瑪現在吃飯還是要僕人喂的。
“沒有騙你。”達瓦擋在梅朵身前,說道:“我們差巴都要幹活,家裡燒的牛糞餅子是由我來帖的,不信我帶你去看。”
三個孩子於是就一起去玩兒牛糞餅子去了。
我不由得苦笑,“昨天確實是我錯了。”對方也只是個孩子啊。
“所以他姑姑讓我帶他來,算是跟梅朵道歉。”巴桑說道:“傑布是個好孩子,只是他的目光還窄了些,他要看的多些,接觸的多些,才能成爲一個心胸寬廣,仁愛睿智的人。”
我想不論是貴族老爺,還是差巴,大體對兒女的希望都是一樣的!
笑了笑,從巴桑帶來的酒桶裡盛起一碗酒,遞給他,“喝酒。”
“先別急喝酒,還有一件正事要說。”巴桑的目光看向強巴,“東嘎將軍受贊普之命,要選拔一批差巴的勇士,加入軍中,以後要是打仗能立下軍功,可以脫去奴籍,得到土地封賞。東嘎將軍決定人選還是在貴族和官員家中的差巴中選,所以在邏些的官員家中都可以選出幾個送去,我準備讓你的兄弟去。你認爲怎麼樣?”說是從差巴中選好手,可到底還是由貴族和官員家中的差巴里選的,到底還是沒脫出這個圈子。
巴桑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目光又轉向了我,好像在等我做決定,強巴、次仁、嘉措臉上都難掩興奮神色,但目光也看着我,因爲他們不知道這個時候該怎麼應答。
“我們,我們……”我想了一會兒,道:“我們兄弟不分開。”
巴桑露出失望的神色。
強巴他們應該也很失望,不過這時什麼也沒說。因爲雖然強巴罵我不懂規矩,但覺得我怎麼也是在衙門裡做過的,是天柴,算是有見識的,一定有我的道理。
“來喝酒。”我跟巴桑舉起酒碗,敬了天地神明,然後一飲而盡。
“南木裡嘿誒~~,珍尼巴啵嘿誒~~……”
甘美醇厚的青稞酒下肚,巴桑唱起了歌謠。
“阿普啊嘿誒~~,阿媽呀嘿誒~~……”
一碗酒下肚,我就薰染了兩頰,跟着唱了起來。
“花渥嘿誒誒~~,巴波嘿誒誒誒~~”嘉措端着碗邊唱邊跳。
後來強巴和次仁以及其他人也忘了老爺、頭人的規矩,加入了進來,最後幾個孩子也滿手牛糞的跑回來,跟着我們唱歌跳舞。哦,還有丹珠,我才發現丹珠今天穿着嶄新的花衣裳,看着我們笑的像個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