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泊沏了兩杯茶坐下,這回換他和我一起默默圍觀衛衍攪合凌菡的記憶。我們看到了當時的凌家,還不是那個三進的院子,只是個普通的小院;我們看到一家四口都在家;我們看到衛衍在門外用一塊黑巾蒙了面;我們看到他以這個蒙面人的形象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他這是要幹嘛……
只見衛衍站在院中大喝一聲:“凌蓮!”
其中一個小姑娘迅速擡頭,哦,他是在區分誰是凌蓮誰是凌菡,不錯,很謹慎!
接下來,他拿出那個綠色瓷瓶,拔開塞子,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扼住凌蓮的脖子就把藥灌了下去。
“噗……”我茶水噴了一地。
這人!謹慎個鬼!他這跟昭泊一刀殺了算命先生比有什麼區別!給他□□有什麼用!浪費!浪費!
所以凌菡現在這段記憶就是……有一天他們一家四口正在院子裡其樂融融做家務的時候突然衝進來蒙面人一枚吼了一聲她妹妹的名字就灌藥把她妹妹毒死了……
我悵然看窗外:我現在是不是直接給衛衍的身體一刀讓他在記憶中體驗輪迴比較合適……
衛衍轉醒後就看到我和昭泊二人的臉一個比一個陰沉,站起身不知道該說什麼。
靜默片刻,昭泊將茶盞往桌上一放,重重一嘆:“唉……”
我亦是一嘆,擡擡眼皮看着衛衍:“這位公子,您敢再省事點兒麼?煉這麼一瓶斷腸草也是很貴的,好麼?”
衛衍無甚表情:“是女公子說毒死她……”
我憤然捶桌子:“是!我那是指望你做的人不知鬼不覺!你這樣跟捅她一刀有什麼區別!”
衛衍默了一會兒:“我怎麼知道……”
“……”
“這樣別人不會誤食……”
“……”我目露兇光,“你還是找棵樹吊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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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個需要修改的,是我之前不小心出的紕漏,雖然昭泊明確表示讓我自己搞定,可我還是死纏爛打地拖他跟我同去。
我們出現在了幾個時辰前的那個城北的院子門口,迎風而立,惆悵地等待。
終於老遠看到凌蓮和“我”下車走來。
我興奮地招招手:“陌吟!陌吟!”
我是個馬馬虎虎總丟三落四的人,先前也不是沒出過類似的失誤,所以“我”對此感到毫不奇怪,朝我招了招手:“陌吟!”
四隻手緊緊交握,“我”眼含熱淚地問我:“居然見到你了……說吧,我又犯了什麼錯……”
我大度地擺手:“沒什麼大錯!來,姑娘,把臉捂上再進去,讓她記住了你怎麼賺錢啊!”
“我”很是感激地結果我手中的面紗,感謝道:“多謝姑娘!”
“好說好說!有錢一起賺嘛!”
身側地昭泊面對此景雙手捂臉蹲下身子:“你們兩個……夠了……”
“我”笑盈盈地對他道:“師兄,沒別的事的話我進去找我師兄了啊!”
昭泊騰出一隻手揮了揮:“慢走不送……”
“我”蒙好面紗走進院子,之後的一言一語都會如幾個時辰般繼續,昭泊深呼吸一口,仰頭看我:“陌吟,你能不能不要每次回來糾正自己的時候都弄得像見到失散多年的姐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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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醒來,心滿意足地看着剩下的一點香燒完。再這之後沒幾句話凌菡的記憶就到頭了,她被我們煉走了所有記憶然後斷氣。
凝憶香盡,插香的那塊翡翠平安扣吸進了這一遍經過修改的記憶,變成了先前凝憶香那般的靛藍色。
我長舒口氣。把翡翠握在手裡:“大功告成,接下來就該去找凌蓮了。師兄,寫好了沒?”
“寫好了。”昭泊遞給我一張紙——臺詞。
劇情是凌菡的父母被殺後凌菡大受刺激於是暈了過去,醒來之後看到我和昭泊得知是我們救了她於是千恩萬謝地表示願意把她的家產送給我們作爲報答!
很俗很好……
我們要和凌蓮一起把這個段子飽含深情地演一遍然後續在凌菡的記憶後面,再替換凌蓮的記憶。
要做的事情還是很多啊!
我笑意深深看向衛衍:“衛衍啊……”
衛衍渾身一緊:“嗯……在……”
“去樓下給我叫個肘子吧!”
昭泊:“……”
衛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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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飯飽,我們三人氣勢洶洶地進了凌蓮房裡。已是深夜,凌蓮倒也還沒睡。我告訴她凌菡死了,她已經沒有了先前的情緒起伏,顯得很是鎮定。我們便開始“排戲”。
到了凌晨,我終於被昭泊和衛衍一齊轟出了房間……
原因是我笑場笑得太厲害,導致這薄薄一頁紙的東西到現在都沒能完整地走下來。回放一下……
凌蓮幽幽睜開雙眼,我關切地握着她的手:“姑娘,你可醒了……哈哈哈哈哈哈……”
凌蓮:“……”
凌蓮幽幽睜開雙眼,我關切地握着她的手:“姑娘,你可醒了,可嚇壞了吧……這兒有碗銀耳蓮子驚,你先吃下去壓壓羹……”
凌蓮:“……”
昭泊衛衍:“哈哈哈哈哈……”
凌蓮幽幽掙開雙眼,我關切地握着她的手:“姑娘,你可醒了,可嚇壞了吧?這兒有碗銀耳蓮子羹,你先吃下去壓壓驚……”
凌蓮雙眸晶瑩:“姑娘……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沉沉地一聲長嘆:“你爹孃被歹人所害,我們恰巧路過卻還是晚了一步,沒能來得及救他們,只能將你救下來。”
凌蓮強自忍淚,語中哽咽:“姑娘如此大恩……小女子無以爲報……”
我:“那你就以身相許吧哈哈哈哈哈哈!”
凌蓮昭泊衛衍:“……”
我貌似活該被轟出來……
過了大約一盞茶的工夫,昭泊和衛衍就出來了。我不在他們效率還真是高啊……
我走進去站在凌蓮牀前,叉着腰道:“凌蓮姑娘,你準備好變成凌菡了嗎!”
凌蓮點一點頭。
我又問:“無論逆境還是順境、無論貧窮還是富有、無論健康還是疾病,你都願意作爲凌菡活下去嗎?”
凌蓮認真地想了想,又點點頭。
昭泊一捂凌蓮地嘴,將她放倒,然後用和提煉凌菡記憶一樣的方法提取了凌蓮全部的記憶。傳說人有三魂七魄,根據鎖香樓歷代前輩的研究結果得出七魄中附有人的不同記憶,將記憶完全提走,意味着七魄皆不完整,人很快就會死去。
所以,我們根本沒再另費工夫去殺凌菡……
但現在凌蓮的記憶也被提出,如果不趕緊給她負上新的記憶,她很快也會死去。爲了節約時間,我和昭泊的工作同時進行。
昭泊取出先前儲了凌菡記憶地那塊藍色的翡翠平安扣,隔着凌蓮的衣服用手探了一探,將平安扣放在她臍上。平安扣上繫有四根紅線,分別繫住她的手足腕。一支嶄新的、純白的凝憶香插在釦眼裡,點燃。
因爲凝憶香中沒有記憶,燃燒時間比儲有記憶的凝憶香短上許多,不出一個時辰即可燒完。自凝憶香點燃開始,那塊翡翠就不斷地氳出一團團藍色的霧氣,再滲入她的衣服,走入她的體內。待凝憶香燒完,那塊翡翠也就不會再有絲毫藍色了,也不再是起初水潤的翠色,變得乾癟枯黃,如同被抽走了魂魄一般。
這邊,我將自凌蓮煉出的憶香盡數倒入瓷碟,浸入凝憶香一支,凝憶香吸盡她的記憶,通體化作紅色,碟中液體變爲無暇的透明。我算好時間,僅僅剪下最後的一點點,薄薄一片,是她承諾將家產交給我們的那一段記憶,小心翼翼地續在正在燃燒的那支純白的凝憶香末端。
手裡這支以凌蓮先前記憶所製成的凝憶香,又被我細細地研成粉末,倒回瓷碟中,溶回了那透明色的液體裡,變回了紅色的一碟。我拿了一隻新的瓷瓶將它悉數倒入。
香盡人醒,凌蓮——現在的凌菡,睜開眼,迷迷糊糊地看着我們:“我剛纔……又暈過去了?”
昭泊點頭:“是,你受的驚嚇太多了,好好歇一歇吧。”
凌蓮再度沉沉睡去。我知道,此時在她身上的某個部位——多半是肩部或者腰間或者後背,會出現一個平安扣狀的原型印記,看上去就和胎記一般無二,是她更換記憶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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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燕國錦都,姜府。
一穿着廣袖直裾的男子敲開了姜府大門,前來開門的管家見來人衣着不凡風度翩翩,又確實不曾見過,猶疑着問:“公子,您找誰?”
男子一揖:“老伯,我找四公子麒有要事,可否一見?”又掏出一塊玉佩遞給他,“若是不便,請將此玉佩交予公子,公子自會明白。”
那塊玉佩質地極佳,上刻祥雲紋,紋路精緻,可是一看便知是被整整齊齊地切開了。這是時下流行的定情信物,男女若互相有情,男方便找工匠打玉佩一塊,多是祥雲紋這樣寓意吉祥的紋樣,再一切爲二,雙方各執一半。若有緣完婚,自可拼成一璧;不然就只能各執一半以寄相思了。
是的,這塊玉佩是我們在凌菡身上找到的,背後還刻有一個“麒”字。在看到這塊玉佩時我頓生幾分安慰,看來雖是做妾,姜麒與凌菡確是有真情在的,凌蓮嫁過去也不會太委屈,哪怕在得知鎖香樓的事情之後姜家會對她多了利用。
姜麒很快就匆匆趕了出來,我遠遠地看着他與昭泊交談,神色焦灼,不禁道:“我還以爲這些個大戶人家都是逢場作戲呢,看來還真不是啊。”
衛衍說:“大戶人家的人也是人啊。”
我瞥他一眼,笑問:“你納妾沒有?”
“……”
我笑意愈濃地湊近他:“那娶妻沒有?”
他一副“你要不是鎖香樓女公子我早就抽你了”的表情,於是我真心實意地回了他一個“我就知道你不敢抽我我是樓主我怕誰”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