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我問過昭泊要怎麼去“修改”凌菡的記憶,他說他有一套很彪悍很全面的計劃,但就不肯告訴我這套計劃是什麼。
從周邊景緻判斷,這會兒差不多是深秋,離元宵還有些時候。嗯……昭泊進去的有點早……順道逛逛十年前的錦都吧……
昭泊一身灰色衣緣的銀白直裾,髮髻高束,手執摺扇一柄,儼然一副儒雅公子的樣子。走街串巷間常引得年輕女子回頭張望,我伏案托腮:“哎,可惜了他能進記憶攪和卻不能把記憶裡的人帶出來,否則直接納了妾多好……”
衛衍愕然看我:“什麼?”
“……沒什麼。”
昭泊時不時在街巷中駐足,詢問路人或者店家:“請問您知不知道一個大概這麼高……鬍子大概這麼長……五六十歲的老道住在哪?”
我猛一拍案:“不是吧!”他打算宰了凌菡記憶中那個算命先生?
這麼一來,他後面的計劃也就不難猜了。什麼彪悍的完整的計劃,根本就是偷懶的計劃!
我急急地取出跟紫線繫上,對衛衍道:“我得進去一趟,完事之後我會叫你,你就把我腕上的紫線解下來。”
紫線一脫,我會迅速被拉回自己的記憶中然後轉醒。
衛衍不明就裡地答應了,我把帕子在口鼻間一捂,深吸口氣,一陣天旋地轉,繼而畫面又逐漸清晰。我四下看了看,向不遠處那個熟悉的背影追過去,一拍他的肩:“師兄!”
昭泊回過頭,一笑:“還真進來了?”
我含怒瞪他:“我不進來能行麼!我問你,你的計劃是不是先殺了她記憶中的算命先生讓他們那天晚上算不成卦,再直接想個辦法讓凌蓮死了?”
“是啊。”昭泊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不行!”我拽着他,“就改了這兩個記憶管什麼用!在西廂房、在柴房受虐的凌蓮不還是在?到時候凌菡的記憶就變成了先記得妹妹死了、可家裡又有一個天天飽受摧殘的長得跟自己很像的姑娘,她還時不時叫她阿蓮!這算什麼事兒啊!”
昭泊聳肩:“記憶錯亂了唄。”
“……”我氣結,不顧這是在街頭,向他吼道,“我們是要讓凌蓮帶着完整的記憶加入姜府!不是讓她記憶錯亂!”
昭泊看我一眼,衝着我身後道:“衛衍,把她紫線解了。”
我也回身吼了一句:“你敢!”
身後一個賣糖人的老大爺神情木訥地看了看我們,手腳麻利地收拾東西走了……
昭泊不理我,負着手往前走,我不依不饒地追他:“不能這麼偷工減料!你必須得完全把凌蓮從凌菡的記憶中弄出去!”
昭泊被我纏得沒辦法,停下腳步看着我:“死心眼!現在記憶混亂對凌蓮有好處你知道麼?”
我翻眼白他:“你糊弄誰呢?”
昭泊深深作揖道:“我哪敢糊弄你啊夫人……你想想這凌菡今後要嫁到誰家去?”
“姜家啊,怎麼了?”
在我的威逼利誘之下,昭泊可算告訴了我他的想法。像姜家這樣的大戶人家,規矩是很多的。就算先前已經決定要娶凌菡過門,可她一天之內父母雙亡,恐被看做不詳。本又不是門當戶對明媒正娶的妻子,只是妾而已,姜家說一句不娶她也沒轍。可如果她的記憶混亂了,她的無助多少能引起姜麒的憐惜,何況……
“多虧你湊在凌菡耳邊說的那句話,她會死死地記住我們鎖香樓。姜家正在查我們,如果凌菡與我們有關,他們絕不會放棄這條線索的。”
很有道理……
“啊!”我大爲懊惱,“壞了壞了!先前太激動,忘了戴塊面紗什麼的!就這麼明明白白地讓凌菡看見我的長相了!回頭還要凌蓮記得把家產給我們呢!這麼一大意就成了她印象中的仇人了!糟糕糟糕!”
昭泊淡淡道:“回頭自己改去,反正我沒讓她看到臉。”
又不幫我……
.
錦都這麼大的地方,想找那個算命先生相當於大海撈針,搜尋兩天未果,只能住下來苦等燈會那天了。
住哪?宜膳樓!
十年前的宜膳樓,與十年後的同一個房間。我坐在房間裡開始傻樂:“真有意思……我們現在和衛衍在同一個房間裡,但是他看不到我們,我們也看不到他……”
昭泊劍眉一挑:“不是,是他看得到我們,我們看不到他……”
我立即噤聲,默默看了一眼衛衍大概所在的方位,不知他聽了這些後是在笑還是在打寒顫。
好不容易熬到了十年前的元宵節,我和昭泊萬分開心地奔赴燈會現場。走到半路,我停下來對空氣道:“衛衍,你打開我的衣箱,最底下的灰色布袋裡有一個綠色的瓷瓶,放到我腰上的荷包裡。”
又逛了一會兒,我伸手打開那個荷包,裡面多了一個綠色的瓷瓶。嗯,算命先生,你命不久矣。
昭泊“嗖”地把腰間短刀□□,淺笑吟吟:“其實用這個比較快……”
你覺得在鬧市動刀子合適麼……
總之這位仁兄他衝着那個算命先生的攤就去了,算命先生捻鬚一笑正打算髮問,他手腕一轉就從算命先生頸部劃過……
刀法精準,鮮血四濺……
周圍的人羣炸鍋了,官兵應該不久就會趕到,我朝着側後方的凌家四口嫣然一笑,轉而大呼:“衛衍!衛衍!快解開紫線!我們倆的都解開!”
人羣嘈雜猶在耳畔,眼前景象倏爾模糊,感覺身子重重地往下一跌,再睜眼,嗯……這是十年後的宜膳樓。
我按着腫痛地後腦勺,就知道自己剛纔又缺心眼了!一心急不僅沒躺下,甚至沒坐下,站着就給自己吸了迷藥,這一下摔得可真不輕。擡頭看看眼前還在繼續的景象,算命先生血濺一地,案發現場一片混亂。很好很好,凌菡這一段關於算命先生的記憶就此被這一片混亂所取代了。
昭泊宰了算命先生的時候,凌家四口就在我們身後,所以凌菡記憶中的他們對我們有了印象。保險起見,殺掉凌菡記憶中的凌蓮這事兒只能交給衛衍去做了。
我把那個綠色瓷瓶給他:“斷腸草香精,純度極高,你想辦法讓凌蓮吃了,一點就管用。”
斷腸草之毒本不是無解,但鎖香樓榮譽出品的殺人越貨必備良品必定快到讓你來不及解!
衛衍嘴角一抽:“這麼厲害的毒,萬一別人誤食了怎麼辦?”
我眉眼彎彎笑答:“那你就不用出來了,直接找棵樹吊死吧。”
在別人記憶中會遇到的三種情況:一,紫線被解,那麼就直接醒了;二,死在記憶裡,那麼現實中的你要麼死了要麼變成幾千年後被醫學界稱爲“植物人”的那種情況;三,記憶裡的你沒死,現實中的你被人一刀砍了,嗯,壯士,那你就繼續活在別人的記憶裡吧……那裡自有一番天地!什麼?你問我什麼時候你會死?哦恭喜你,你不會死,所謂人的思想是永生的,你會一遍一遍重複活在這一段記憶裡。這段記憶每次重複都是一樣的,但你如果有興趣,你可以自己活得不一樣,對吧?
其實還是挺好玩的……
我纔不想試一遍……
衛衍吞了口口水,我把沾了迷香的帕子遞給他,頗爲悲壯道:“壯士一路順風!”
看着衛衍重重倒在地上的身體,我心裡一陣樂:嗯,錦都最高級的靈探在智商上跟我很有的一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