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在祁川受的刺激大了, 我萬分懷念楓寧的一切。加上到了年初,新年過後總是有數不清的事情要處理,於是一路快馬加鞭往楓寧趕。
途中基本沒怎麼停歇, 直到到了煜都我們才決定小住上幾日休整休整。
爲了幫我緩解情緒, 昭泊決定帶我去煜都的集市走走。
這座自晉朝起便是都城、幾十年前遷都錦都後仍繁華至今的城市, 集市熱鬧到讓人眼花。
我本就很愛逛集, 可楓寧城就那麼大點兒, 逛來逛去也就那麼多東西,時間長了也覺得乏味。煜都的集市,讓我瞬間把一切不痛快都拋到了腦後, 一路走走停停買買東西,還隨手從一個小攤上買了瓶薄荷香。
昭泊把那瓶香接過去聞了聞, 皺眉問我:“你感冒了?”
“……沒啊, 怎麼了?”
“這麼劣質的香應該不在你接受範圍之內啊……”
“……很劣質嗎?我覺得還好啊。”
“嗯看來你確實感冒了。”
“……”
衛衍聞言笑眯眯地把熱酒遞過來:“來, 喝一口通鼻。”
乖乖接過灌了一口,酒氣無比衝, 鼻子頓時通。我向昭泊伸出手:“我聞一下。”
昭泊把裝着薄荷香的瓷瓶交還到我手上,我拔開塞子一聞,怒氣衝衝往回走。
“你幹什麼去?”
“退貨!”
這也敢叫香?!你以爲你在蒙誰啊!我是鎖香樓現任樓主啊喂!
錦都三大香館賣香給我都得琢磨琢磨啊喂!
這個品質要給差評的好嗎!
和攤主理論良久未果,咬死了就是不退,心情格外不爽……
陰溝裡翻船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正思考要不要開啓罵街模式同其理論, 風中傳來一陣清幽香氣, 帶着絲絲琥珀香的味道, 讓我頭腦一蒙, 不受控制的回頭, 四下張望。
果然是他!
人羣中,一個白色直裾的身影在我眼前一閃而過。
頓時沒了同奸商理論的心思, 提步追去。
經過昭泊和衛衍,二人看我跑得急,都一怔:“又幹什麼去?”
“急事!”我頭也顧不上回的扔下一句。
那個人在祁川出現過,如今又在煜都。似乎我在哪他就在哪,他到底是誰?
我今天必要弄個明白。
一直追出了城。城外有一片樹林,在黃昏下幽幽暗暗。我看見他跑進了樹林,一步不停地追進去,他卻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十四五個……嗯……制服男。
齊刷刷的棕色裋褐,我心中難免嘀咕一句:嗯,還是我鎖香樓靈探的曳撒帥!
現在好像不是對比這個的時候……
我這是鼻子堵到大腦缺氧了麼……
回神帶上恐懼的表情,退後一步:“你們是……”
“姜家謹行衛。”
對方報了名號,我開始搜腸刮肚地思索近期讀過的各類小說中哪句話可以用來接茬。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不對,人家已經報了……
“要打此路過,留下買路才”?不對,現在比較弱勢的貌似是我……
“你敢不敢與我大戰三百回合”?我大概會死無全屍……
斟酌一番,慢吞吞吐出一句:“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們幹嘛總跟我過不去……”
“你們把生意都做到了姜家,你說呢?”
看來是指凌蓮那事,哎?他們發現了?等等……別逗樂了好嗎?你們又不是從那之後才和鎖香樓過不去的!頭回聽說你們暗中找麻煩的時候我連紀雲翟小姐都還健在呢好嗎?!
對方懶得搭理我大腦短路,進入正題:“你夫君呢?”
我瞥他一眼:“……我有說過我未婚嗎?”
“那你未婚夫呢?”
“他在……”剛說了兩個字,一個人猛然落在我面前,嚇得我把後面的話直接嚥了回去,於是在看清了那人後我忍不住罵了一句:“衛衍你敢再神出鬼沒點兒麼!”
衛衍一僵,回頭看我的神色陰晴不定:“女公子,你怕的重點是不是不大對……”
衛衍拔劍擋在我身前,氣勢洶洶。爲首的謹行衛忽的笑了:“別這麼劍拔弩張。既然公子不在,在下問女公子一個問題。”他不疾不徐地發了問,“女公子,還記得昭淮嗎?”
我只覺得腦中一刺,擡手扶住額頭。我好像很應該想起些什麼,但又什麼都想不起來。
“看來是真的。”那人笑得了然,“那麼剛纔,女公子是爲什麼突然跑出煜都?”
這話彷彿一道閃電在我腦中炸開,短短一瞬間,四周皆亮。我早該想到的……在祁川的時候我就該想到的!
那根本……就是個幻影。
昭泊追上來,來不及緩一口氣,一把將我攬在懷裡,警惕地盯着對方不語。我在心緒不寧間掙開他,茫然失措:“師兄……昭淮是誰?”
昭泊分明一驚:“你說什麼?”
“昭淮是誰?他們提起這個名字……我覺得我知道的,但我什麼也想不起來……”
“你們……”昭泊眼中倏然竄起的怒火和狠意我見所未見,但心中的恐懼卻讓我全然顧不得這些,我絞盡腦汁地去想那人到底是誰,甚至不曾留意昭泊已從我身邊走開。
再回神,他已走到離對方不過幾步遠的地方,字字句句都是從齒間擠出的,生冷無比:“你們要殺我,動手就是了,何必……”
“早沒那麼簡單了。瓦解了鎖香樓,我們大功一件。”
究竟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
那人側了側臉,不再理昭泊,而是向我道:“女公子,前些日子我們去了趟鎖香樓,從你未婚夫的房裡找到了這個。”
白瓷瓶夾帶着疾風向我飛來,擋在我面前的衛衍下意識地舉劍一擋,瓷瓶撞在劍刃上,登時碎裂。
碎瓷散落一地的同時,濃烈地香氣迎面襲來,我縱使感冒着,這香氣仍直入我的心扉……
一呼一吸間,早已消失的記憶都涌上了心頭,一陣陣的翻騰,在心間劃出一道道分明的疼痛。
“你這兩位師兄,你到底更中意於誰?”
父母……
“若有來世,我希望大師兄是我的親兄長。”
這是我給他們的答案。
“不重要了,你很快就會從我記憶裡消失了。”
“到了那天,你親手煉走我的記憶。”
“陌吟,娶你,他不配。”
昭泊……
“此生能娶卿爲妻,足矣。”
“陌吟,別過來……”
這是……昭淮。
好似已碎的瓷片在一股奇異的力量下一片片歸了位,又拼成一隻完整的瓶子。
我好像想起來了,卻沒有半分重獲記憶的欣喜,無力地攤倒在地。
“女公子。”衛衍扶住我,我藉着他的力站起身,又眼前一黑,重重地栽倒下去。
沒有感覺到疼痛,只覺得自己墜入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一片茫然中昏昏沉沉地失去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