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秦伊僥倖脫險境錢鏐越州平董昌
我獨坐窗前, 看窗外落花繽紛,又一年,自長安被賜白綾, 已是過了數個春秋。我沒有死去, 被竹林老翁與南宮昭所救後, 藉着南宮世家之力在越州會稽山脈後找了僻靜處住了下來, 此地三面環山, 一面良田萬頃,有數十戶人家組成了一個小小村莊,村莊人家皆姓魯, 我爲避人耳目亦改名吳敏兒,與我同住下的還有竹林老翁。我與他以祖孫相稱, 飼養馬匹, 以做生活之需。
公孫終究沒有活下來, 當時南宮說是公孫定然無恙,但是, 竹林老翁告知我,朱全忠爲防意外,提早一刻將公孫處斬,人頭在城外示衆半月有餘,待我自竹林老翁調製的假死藥效中清醒過來, 只在城外遙遙看見那一個烏黑人頭, 面貌難辨, 此後我大病一場, 不得不承認, 縱然我交出無根之運,也害得公孫身首異處, 魂魄不知所蹤,而我自己,也永遠永遠的留在了此間,再亦無法歸去。
杭州,無論古今,終究只能在午夜夢迴之時,魂魄徜徉。
這幾年,我在此處,夜裡隨竹林老翁進山練習御獸之術,又間或練習初級簡單武功,日子簡單,心靜如水,偶爾,想起天銳,卻不知該不該飛書與他,恐我朝廷欽犯,雖是明爲已死之人,朱全忠未必肯放鬆警惕,到時與他聯絡,反倒害了他與義父人等。
嘆,就此吧,就此了卻一生。
一日。
老頭子自山外集市賣馬歸來,除此之外,還帶回了一個人。此人,傷痕累累。黑色皮膚,昏睡不醒,我大驚,竟是我那侍衛,摩勒!
摩勒整整被老翁謂了三天的草藥,才得以自鬼門關撿回一條命來,清醒後,第一眼見我,竟傻笑道:小姐,你我終得在陰曹地府相見,摩勒。尋你,尋得好苦!
這一句話,說的我不禁鼻酸目潤,泫然欲泣,他的到來,勾起我諸多前塵往事的回憶,我微笑,道:這裡並非陰曹地府,你又未陽壽盡了。
他霍地起身,抓我雙肩,雙目放光,道:你未死!小姐!你未死!!
我頷首,道:是,我未死!
摩勒猛然轉頭,不再看我,我奇,追着他的臉看去,他卻索性背對着我,不予我看他的臉。我問:你這是做甚?
摩勒不答,雙肩微微聳動,輕聲道:小姐果然仍在世上,小姐果然仍在世上……他哽咽。
我抿脣,許久,道:我已非往日紫霞山莊的小姐,莫要再喊我小姐,我在此處叫做吳敏兒,你若要在此住下,可與我兄妹相稱。
他驀地轉身,眼角似有淚痕,滿臉開心,道:小姐在何處,摩勒便在何處。
我嘆:好吧,你須得改口,叫我敏兒,如何?
他猶豫,不答。
我道:若不答應,便早早離開此地。
摩勒沉思,緩緩,用力點頭,道:敏,敏兒。
夜,自山林中練習御獸術歸來,看見摩勒靜靜的坐在馬廄外木欄上,走去,問:夜已深,爲何還不安睡?
摩勒露出笑容道:小姐……唔。敏兒與秦伊竟似兩人!
我嘆,不答,在他身旁坐,仰頭,漫天星光,熠熠。
摩勒道:那狗皇帝下場悽慘。
我笑笑,道:天命使然,該是他的,誰都無法將他奪取,不該他的,遲早……
摩勒道:你預備在此逗留多久?
我答:終老,此地。
摩勒道:小姐!
我道:我已不是秦伊,秦伊早已死去,死在皇帝與朱全忠的手裡。隨着公孫共赴黃泉了。
摩勒低低道:江湖傳言,莊主未死,朱全忠這幾年,四處放出探子,只爲捉住你與莊主以絕後患,其他人等,諸如錢大人,祝家亦派人手,在各地尋訪,只爲尋你與莊主。摩勒,摩勒知曉得晚,今年始尋你二人,不想,卻與朱全忠手下在越州起了衝突,被三路人馬,夾擊,遭了道。他頓了頓,嘆:若非傷重,又怎會被竹林老翁所救,再見到小姐!
我拍拍他的肩,道:早早安歇,明日還要飼馬。
他點頭。
我道:我甚睏倦,先回屋去!
他道:好!
我走了幾步,他忽然說:小姐,你當真不眷戀杭州府內衆多親緣恩仇,決意在此了卻餘生?
我背對他,沉默了一會,故作歡快的說: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這等快活日子,我還有何理,要再返杭州趟那一趟混濁之水?
他默默。
我緩緩回屋,在屋內脫去了外衣,自腰間拆下掛着的荷包,取出了我的魑魅目,魑魅目淡淡的光芒,照亮了屋內小小一圈。那魑魅目上的裂痕,一絲絲,又紅了幾分,似人血在珠內流淌,這幾日尤爲厲害,我又自荷包裡取出了那對饕餮耳環,呆呆看了許久,摩勒與我說的話,仍在腦中徘徊,我苦笑,公孫,你如今是回到了現代,還是如摩勒所說,你並未死呢?你若未死,又在何處?
我這般思索,卻未料到,此刻又有人,飛馬向我隱居之所而來。
晨,哭喊聲震天,溫度灼人,我驀地被驚醒。起身,卻發現身處火海之中,摩勒在門外狂喊:小姐,小姐!你在何處?
我拉門,門卻紋絲不動。我急,奔去窗前,卻發現窗不知被誰人用木板堵上,我被自外而來的煙燻得眼睛都難睜開,咳嗽,該死,何人要置我與死地!情急摸到錢鏐贈我防身之用的小匕首,不顧一切的往木板上插去,一刀刀,木板卻紋絲不動,無奈之下,只好姑且一試老翁教我的開山劈木之招,我吸氣,溫習動作,猛然相木板劈去。
手隱隱作痛,木板絲毫無損,我心裡暗罵自己當日還不肯習此展男人孔武之力的招數,如今倒好!
我撲到木板上,眼睛已睜不開,瘋狂捶木板,喊:救命!老頭子!摩勒!救命!
摩勒聞聲,在外大叫:老翁老翁,小姐仍在屋內!!!
他話未說完,我眼前的木板忽然在我又一次重擊之下,卡拉一聲裂開,連帶着我向外撲出去。
老翁飛奔來,口裡唸唸有詞道:我的馬阿,我的馬阿,小姑娘啊,我的馬全被人搶了阿!
我灰頭土臉的自地上爬起來,不竟瞠目結舌,整個村莊滾滾煙霧,每個房屋盡數在火海之中。摩勒抓起我,道: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我跌跌撞撞與他二人逃到了山坡上,望下去,哭喊聲,火燒木材的噼叭聲,馬蹄聲,混成一片,真真催人心寒。
我立着,迎風,道:是何人來此燒殺搶掠???
老翁哭喪着臉,喃喃說:我的馬阿……我的馬阿!
摩勒道:不論是何人,唯恐是隨我而來的探子。
老翁兀自喊:我的馬阿,我的馬阿!!
我嘆,安撫老翁道:馬沒了可再養,今日三人無恙已是萬幸!
老翁氣呼呼道:那些搶我馬的混帳戶頭,出去莫要被馬摔斷腰子,一輩子做殘廢!
我被他這話說得哭笑不得,他這性子,一起便如孩童,哪裡還有半天長者風度!我道:眼前是要弄清究竟是何許人,在此搶掠!
摩勒道:是,摩勒這就去查探。
我道:你莫要去,若是遇上打傷你的人馬,你討不得好處去!我去!
老頭子忽而不罵了,跳起來道:我與你一道去!
我道:我孤身一人,前去打探,你們與我一道,難免驚動那些人。
摩勒與老頭都不贊同,看我,道:要去,三人同去,否則,無人可離開此處!
我笑,道:如何這般擔心?
老頭子不語。摩勒緩緩說:若是遇上朱全忠那狗賊的手下……
我道:我會小心。
老頭子道:莫要去!
我嘆。
摩勒道:不如……
我轉眼看他。
數日後。
我與老頭子,摩勒,最終未去追究究竟誰人打攪了我們在此處的生活,燒殺搶掠,翻山往越州城去,剛下得山,卻遠遠見城外兩軍對峙,漫山遍野俱都是兵將戰馬,煙幕瀰漫上空,旗幟在風裡獵獵,老頭子道:這是唱哪出呢?
我不語,摩勒道:越州並非據要之城,爲何有人慾佔此城?說話間,那廂卻場外擂動戰鼓,兵將如潮向城牆涌去,火箭自城頭紛紛射出。
我看得心驚,摩勒奇怪道:爲何城上那旗上畫着大越羅平四字?我是近視眼,聞聲看去,卻看不清楚,老頭子也看,嘖嘖道:大越羅平?這是啥子玩藝?
大越羅平?我想起以前曾遇到一個叫羅平的男子攜碑討好越州刺史董昌,難不成此人做了小國王?不可能!
這廂這般想着,那廂已然打得熱鬧,老頭子喃喃道:真真是,血肉橫飛啊!
摩勒問:小姐,我們該如何是好?
我倦,坐下來,道:等。
老頭子道:那攻城的,莫非是錢大人?
我一愣,問:甚麼?
老頭子指着遠處那飄揚的旗幟道:那旗幟上,似畫了一個字,錢……
我順他指處看去,隱約看得旗幟,卻看不清,於是看摩勒,問:是錢字否??
摩勒立着,凝神看,點頭,道:老翁說得正是,確是一個錢字!
錢鏐?我近視眼,看不清啊,錢鏐,這些兵馬真的是你的嗎?我看着廝殺的兵將,出神,心,忽然跳得快了,錢鏐,我喃喃。
這一戰,並沒有那麼輕鬆,兩軍交戰,那號大越羅平的軍隊依靠地勢將城外的那些兵將逼退了數百米,夜色,慢慢降臨,兩邊歇了下來。
老頭子摸摸肚子道:小姑娘,老夫肚飢。
我道:那便取乾糧吃些吧?
老頭子搖頭道:老夫要吃熱飯!
我道:如今此地並無館子,恐怕吃不上……
老頭子嘿笑,道:眼前不是有現成的麼?目光看相了遠處暫且停戰的軍隊。
我失笑,道:你莫要打那主意,小心那些兵將將你做敵軍探子抓將起來。
老頭子道:誰人敢!哼,若叫人捉了,我便跟誰姓!
摩勒道:天色已晚,小姐也已勞累,老翁說得倒有幾分道理,若要憑我與老翁之力,去那營帳裡取些熱飯熱湯,亦非難事,小姐不如允了老翁。
我搖頭,道:莫要這般,平白爲了飢飽做了小賊。
老頭子抱怨道:哪裡是做了小賊,你何時見有我這般不凡的小賊?
我笑:乾糧吃吃便罷了,看眼前這般樣子,我恐這戰事一時半會休不了,我等亦不能進城,不如轉道走了罷!
老頭子道:老夫要吃熱飯!
摩勒道:小姐,請允了吧!
我搖頭。
老頭子急道:你不許老夫還要去!說罷縱深就往山下而去。
我攔不住,只得嘆。摩勒看我,微笑,道:莫要擔心,定然無事!老翁雖說不上絕世高手,但營帳裡那些兵將亦不在話下。
我不語,心潮卻是起伏。
許久,不見老翁回來忽而見那些兵將騷動起來,我驚,莫非……忽而就見一隊人馬疾馳出列,向山上奔來,我急急拉摩勒道:不好,老翁被人捉了!
摩勒道:恐怕是……他拉着我,往密林裡躲。
那些人馬在山前下馬,夜色裡,只見有三人奔上山來,爲首的,竟是老翁,他舉着火把,大呼小叫道:小姑娘,小姑娘!
我疑惑,與摩勒交換了眼神,摩勒現身,道:老翁如何這般大呼小叫?
老頭子喜洋洋道:還不快看,是何人來了?
我躲在暗處,看着近前的另外兩人,其中一人,我嘆息,是錢鏐。他身後跟着的是他的愛將顧全武。
錢鏐道:你家小姐在何處?神色焦急,道:秦伊,秦伊!秦伊!!
摩勒轉身,無聲,看向我藏身之處。我緩緩走出去,錢鏐一見我,竟奔了過來,看着我,仔細的打量了我,許久,忽然怒道:既然仍在世間,爲何不回杭州府來!你這女子,爲何要如此這般叫人掛心煩憂?
我啞口,擡頭,看他。
他怒氣衝衝的盯着我。
我藉着火光,凝視他,那麼多年過去,錢鏐留了鬍鬚,也黑瘦了許多,但眼神,卻依舊。
他回視我,許久,嘆了一聲,伸手,握住我的手臂,拉,我跌入他懷裡,他緊緊抱住我,喃喃:秦伊!秦伊!
我掙扎,他道:莫要再離開,秦伊。我錢鏐原以爲今生錯失了你,然則,今日你重現,何嘗不是天意,從前未能護你周全,但,從今往後,我決不讓人動你分毫!秦伊!莫要,莫要……他聲音低下去,道:你,可否莫要再離我如此遠!
我靜靜的聽着,默默,叫我如何回答。
他用力擁抱着我,許久。
老頭子咳嗽,道:錢大人!
錢鏐驀地放開了我,卻拉住我的手,注視我,微笑,道:走吧,回營。
錢鏐營帳。
我坐着,看着錢鏐一身鎧甲,身披大袍,與手下幾個將領圍着一盤沙子塑就的地形圖研究戰略。
他神色專注,時而與顧全武討論,時而擡眼,看向我,那一眼看罷,便微微一笑。我回視他,今日,不能不說被他那一番話說得柔腸百結,我不知自己爲何會這般,明明心裡有了天銳,卻還是被他觸動,看着他研究戰略,發號施令,百感糾結。我,原來是個大俗人,這會兒,虛榮心起了,問天下還有何人如我般,被一代國王如此掛念?我回神,暗暗罵了自己一句,何時變得這麼輕浮,竟覺得錢鏐對我這般,是可炫耀的事,還暗爽不已。
摩勒在身邊,遞過來一杯熱茶,道:小姐,爲何神思恍惚?
我接過茶,道:無事。說着起身,要出帳去。剛起來,就聽得錢鏐道:你要去何處?
我淡淡的說:去帳外透透氣。
錢鏐使了一個眼色,兩個士兵擋住我。
我看他。
錢鏐眼神溫柔,道:莫要我擔心。
那神色,我想起了公孫,他也曾對我這般說過,想起了公孫,我心內一痛,不由得嘆,緩緩又坐了回去。
錢鏐與顧全武道:那董昌據險要關口,自然是高枕無憂,今日攻城無果,幸得將士損傷不大,今夜定然要將此城破了,不知,你有何妙計?
顧全武道:甚難。
我不由好奇的走進,看向沙上地形,果然是,那半面俱都是山,唯有一面,也是城牆所在,他們白日攻城,我也見了,這一仗,還真真難。
錢鏐沉思,忽然他擡眼,看我,道:你看,何如?
我思索了半天,說:既然強攻難奪,何不智取?
錢鏐看着我,道:智取?
我點頭。
顧全武道:董昌那賊,機靈得很,恐怕難。
我問:他有何弱點?既然要智取,當知己知彼纔好!
顧全武道:那董昌妄自尊大,自立爲王,號大越羅平,若要說有何弱點,妄自尊大可否算一樣?
我道:他若輕敵,豈不是給大人開了方便之門?
錢鏐道:哦?何以見得?
我道:記得我曾被人獻於董昌,見其人,不但妄自尊大,甚是迷信,若非如此,不會見靈鳥便大喜。況且他呼大人爲錢鏐小兒,於心裡自然是不將大人看在眼裡的。
錢鏐點頭道:他曾是提拔我,是以,乃錢鏐恩人也。
我問:那此番攻打,又是爲何?不就是爲了他自立爲王,錢大人來此討逆!
錢鏐沉默,道:勸說無果,無奈奉旨動武。我看着他,他雖這般說,眼裡卻不是這般。我曉得,他有野心,若非野心,如何有後來的吳越國!
我道:不如夜放孔明燈,先唬唬他?
顧全武疑惑:孔明燈?
我道:是,孔明燈。三國諸葛孔明所制。
恐怕嚇不住。錢鏐道:區區燈而已。
我問:大人曉得孔明燈?
他笑:你當我是甚傻人否?自然曉得,天燈爾。
我笑:此燈自然要有些怪異,纔好嚇唬那董昌。
哦?錢鏐笑:你倒說,如何怪異?
我說:孔明燈,原不出奇,要在燈上寫上字,再往城下一放,那董昌手下定然會將燈射下一看。
顧全武問:寫何字?
我笑,道:董昌必敗。
錢鏐道:欲攻其城,先亂軍心?
我點頭。
錢鏐皺眉道:非也,董昌部下我曉得,這般並非佳策。
我笑,道:這是其一,我雖不懂兵術,但憑那董昌信鬼神天意,待得燈燃後,我便去城前叩門,看那董昌是軍心大亂還是……
不行!錢鏐拍案,有些怒:爲何要你去,你又有何把握,此計可行?
我淡淡的微笑,道:正是他料想無人敢在沙場之上叫他開了城門,纔好行事!
我絕不許你貿然行事!錢鏐拂袖,看着我,道:你若有萬一,我定然剁碎董昌,叫整個越州城殉葬。
我凝視他,他眼裡燃燒火焰。
顧全武緩緩說:大人,此計亦非不可行。只需騙得董昌開門,我軍便可趁虛而入。
不行!絕對不行!錢鏐道:你先下去!待我與秦伊小姐好生說說話!
顧全武微笑,看我,道:是。出帳。
摩勒上前,道:錢大人!
錢鏐道:我與你家小姐說話,你也出去。
摩勒看我,道:小姐。
我道:好罷,去罷,我沒事!
摩勒無法,猶豫,亦出。
帳內,留了我與他二人。
他坐下,沉沉嘆氣,道:爲何你要這般不顧自個兒安危?
我道:朋友有難,當效犬馬之勞。
他凝視我,輕聲道:秦伊。
我微笑,道:我已死過一次,生死,要說不看重,亦非如此。然則,大人合該將那董昌逆賊拿下,我如此這般,恐怕不過是順勢而爲之,大人不必擔心,秦伊自有分寸。
他看着我,道:你一個弱女子,幾番歷險,我卻無爲,這次,斷然是不會許你冒險,你,死了這條心罷!
我走近他,在他身前半跪下來,仰視他,道:莫要擔心秦伊,秦伊既然大難不死,後福還不會有麼?
他低頭看着我,伸出手,輕輕撫摸我的臉頰,道:後福?秦伊,莫要任性,我不能叫你在我手上遇險,你可明瞭我心?
我柔聲道:你我數年不見,秦伊難不成還是以前那個秦伊麼?
他雙眸深邃,看着我,良久,他道:縱使你非從前的秦伊,在我心內,你仍是我曾未能護得周全的那個女子,這悠悠數年,自知你噩耗至今,我何曾停了念想,當初若非我心生妒忌,不施援手,你哥哥亦不會被朱全忠掠去,若非,他嘆,若非……你又何至於被……賜死。
我看着他,黯然,道:前塵往事,不予再說,
他低下頭來,輕輕的將額抵我前額,撫摸我的發,道:不,秦伊,我不許。
他這一句,說得我不知爲何,心內酸楚,我道:大人,請許秦伊替大人開城門。
錢鏐不答。
我擡眼,卻見他閤眼,眼角滲出些許淚水。我大驚,何時見他落淚來着,一代梟雄又豈能落淚!我道:錢大人!
他緩緩張開眼,目光如火,凝視我,道:好,你替我開城門。
我一愣,怎的轉彎如此巨大。
他微微仰起頭,手搭佩劍,淡淡的說:若你有萬一,我會叫這越州城付出代價。
我聽着,不覺張大眼,眼前的錢鏐如此的可怕,全身有股殺戮之氣,瀰漫。
他說罷,站起身,伸手將我扶起來,凝視我,認真的說:今夜,待你騙董昌開了城門,我便號令攻城。
我點頭。
他不語,只是仔細的看着我,許久,低頭,欲吻我,我轉開頭,道:大人!
他自嘲一笑,道:我唐突了。
我退開,道:請大人令部下進帳,佈下孔明燈,還行事!
他深思的看着我,許久,道:來人,請顧全武等進帳。
當夜。
當那數百隻孔明悠悠然在城下升起時,全軍響起驚歎,也是,這數百隻燈,成羣結隊飛上夜空。這場面莫要說古人了,連我也不曾見過。
摩勒在身邊,有些擔心,道:小姐!
我道:莫擔心,我不會有事。
老頭子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笑嘻嘻說:摩勒摩勒,莫要擔憂。說罷,對着我,看了看,正色的說:今夜倒是好機會,不如招些山林小獸來助興?
我靈光一閃,笑,道:我曉得。
老頭子復又吊兒郎當的說:老夫困矣,你且去,待攻城,老夫恐一覺還未醒轉,呵呵!
錢鏐自帳裡出,看我。我點頭,此刻有城頭守將將幾十個孔明燈射了下來。我對錢鏐說:大人千萬拿捏火候。
錢鏐點頭,道:去吧!
我轉身,向越州城門走去。
錢鏐點頭,道:去吧!
我轉身,向越州城門走去。我一路走,一路摸出身上的笛子,說起這笛子,倒是有些來歷,這本是朱廣泉臨死時增我的青玉骨,一日被老翁看到,硬是磨着我做了一個笛子,這青玉骨究竟甚麼來頭我是不知,不過老翁卻教我以此代替魑魅目御獸,不過,這倒甚是好用,我看了看四周,緩緩向城門走。
走了一會,近城百米,那城頭守將喊:何人在城下!若不停步,修怪火箭無情!!
我舉起笛子,輕輕的吹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