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童謠童謠生禍端
書房。
我執着一卷書, 愣愣的盯着湖面。
蘇珥的話聲聲在耳:難道姐姐還不知?難怪了,許是公孫莊主不願得你聽了這些徒生一些事端吧?
我問:怎麼回事?爲何說是我與公孫?
蘇珥道:坊間兒童傳唱着的童謠,唱得便是你與公孫。
我問:是怎樣子的童謠?
蘇珥答:算了, 這些童謠我也記不清, 只是斷斷續續的聽過一回, 何況, 這也不甚重要, 重要的是,祝大少爺那日與我說,姐姐玩耍了他的歡喜之情, 姐姐,可是做了什麼, 教他難以擔待?
我嘆, 擡眼, 看見陸元靜靜的坐着,不知他何時進來, 坐了多久,他看着我,道:小姐神遊何處?如此消沉?
我打量了他一眼,素色緞子的長襖,紮了一根同色紗帶, 掛了一個黑色刺繡荷包。這與以往的打扮大大的不同, 我問:平日裡跟我哥哥常常沒影的人, 今兒怎麼有空來殷切詢問我爲何消沉?
他道:路過書房而已。
路過?我笑。這書房無論是離他的屋子還是他與哥哥議事的屋子都相差甚多, 分明是繞了路過來瞧瞧的, 再看門外站着的小僕,見我看過去, 縮了縮脖子。
陸元道:多日不曾仔細看看小姐,小姐甚是憔悴。
我扯扯嘴角:憔悴?陸公子,我這臉上能不憔悴麼?近日下着雪,怕是寒氣所致。
他挑眉,問:你可有話要問我?
我看他,道:我有何話需問陸公子?
他看看那小僕,小僕巴巴的就關上了門。
我道:並無什麼話要問,也無什麼話要避人耳目,陸公子,多慮了。
陸元凝視我道:但願得是在下多慮了。
我嘆,良久,他耐性的模樣,看着我,我回視他,問:今兒如何這般悠閒?我哥哥那……
陸元道:綢莊裡無什麼大事,便早些回來了。
我頷首,看他,他淡淡的垂眼,我看他這模樣,倒是有些心事,我問:幽幽她最近與你……你們二人……
他微微擡眼,看了我一眼,轉開眼神,道:不知小姐可曾聽聞幽幽說些什麼?
我道:她並無說什麼,只是一時好奇心起,隨意問問。
陸元頷首,沉默,半晌,問:女子的心思,是否都如海底之針,莫測難料,即使如幽幽般在江湖馳騁?
我看他,道:然也。
他盯着我道:一個然字,是也非也?
我笑:你若覺着是,那自然是是了,你若覺着不是,那便不是。
他苦笑:你可知祝家小姐可惹了什麼事兒麼?至今幽幽都怨我呢!
我看着他:願聞其詳。
他慢慢嘆氣道:畢師鐸囚了高駢,淮南大亂,六合鎮將徐約攻取蘇州。
我不解:這與琴兒何干?
他道:聽我繼續說。潤州牙將劉浩逐其帥周寶,周寶奔常州,劉浩推度支催勘官薛朗爲帥。錢大人遣了都將成及、杜棱等攻常州,取周寶以歸,具軍禮郊迎,館寶於樟亭,周寶病卒。杜棱等進攻潤州,逐劉浩,執薛朗,剖其心以祭寶。然後錢大人遣其弟銶攻徐約,約敗走入海,被殺。
半晌。我腦子裡模糊的閃了閃了,這些,都是那時我被囚越州時,錢大人所爲?我看陸元。
他道:祝家小姐就是那時遇到了錢大人的兄弟錢銶。
我明瞭,點頭,所謂的一見鍾情吧?那錢銶,雖然對我是敵意重重,話說回來,平心而論,論相貌,不必祝天翔差,論才幹,輔佐他哥哥去攻打徐約,堪堪也是一員虎將,也怨不了琴兒會對這樣一個人一見鍾情,先前雖然知道琴兒求幽幽,幽幽轉而求陸元去說這門親事,但終究不知道這層事兒,憶及現在的這般狀態的琴兒,我輕輕嘆氣。
陸元道:接着,祝家小姐見我並無動作,於是喬裝小丫環,去了錢大人府上。
我不語,靜靜聽他繼續講。
陸元回憶着,道:她進了府,原以爲這般就可親近錢銶。卻不想得錢銶癡戀着他的嫂嫂芙蓉夫人,絲毫容不得其他女子,那祝家小姐一怒便拿藥打算藥倒芙蓉夫人。
我倒吸一口涼氣:這祝天琴,也忒得胡鬧了!
陸元神情與我相同,道:是胡鬧得出了格。那府上有一個用藥好手朱廣泉在,哪裡容得他胡鬧,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祝家小姐吃了苦頭,幸得錢大人自揚州回來,及時認出了她,這才解了圍。
祝天琴她……我嘆。
陸元道:原本這事也就結了,不想幽幽與祝家小姐自小情同姐妹,她怨我不幫着祝家小姐說親事,還累得祝家小姐一個女孩子家巴巴的做了這等丟人的事,我……他嘆。
我道:這世上,終究會有些不順心的事,這本與你無關,幽幽只是一時情急,才怨了你,沒事的,女孩子家,哄哄就好了。
陸元看着我,忽然說:真不知以後誰能娶你。
我訝然的笑:怎麼?
陸元一本正經的說:你是個女神仙,可看透人心,誰娶了你,可真得有幾分功力才能。
數日後。
雅園。
積雪未消,我下車,裹了裹披風,想了數日,還是來了此處,老張道:小姐,還是回去吧!看那門關得緊,那絳雪姑娘怕是已經過了祝家的門,不在此處了呢!
我沒有回頭,只是說:老張,勞煩你去車後取了禮物。
老張嘆,道:小姐。
勞煩。
他下車去取。
我上前,還未及叩門,門咿呀一聲開了,只聽得丫環在說:大爺慢走。
我愣。
迎面出來的,不是祝天翔麼?
他目光,自驚愕轉而深沉如井。他道:秦伊小姐。
我迎着他的目光,道:我來看望絳雪姑娘和你新生的孩兒。
他似有所觸,道:多謝秦伊小姐關心,絳雪與孩兒都好,只是經不得人看望。
老張上前,道:小姐,這禮物……
我道:這一點薄禮,不要嫌棄。
祝天翔看了一眼身邊的丫環,丫環機靈的接了過來。
我吶吶:那……告辭了。
祝天翔道:若不介意,在下請小姐去聞鶯酒家喝杯熱酒?
聞鶯酒家。
我與他在我上回來過的屋裡坐着。
他慢慢的喝着酒。那酒壺架在小爐子上面,冒着熱氣。
我執着酒杯,在手裡面慢慢的轉,並不喝。
他也不看我,只是專心的看着酒爐子冒出來的火焰。
我打量四周,一切如前,只是,我看他,只是有些心情已不同,不再。
他忽然擡起眼,凝視我,道:唱個曲,給我聽,好麼?
我沒有說話,他一直凝視着我。
我忽然笑了,道:我給你唱個你一輩子都聽不到的歌,好麼?
他不說話,看着我。
我以手在木桌上打拍子,唱:
山風溪水篝篝炊飲熱湯木桌缺了誰
鳥叫蟲鳴鳴聲言語何苦惹是是非非
山風溪水篝篝炊飲熱湯木桌別喝醉
就算醉有了我更陶醉
你說我太傻人生本匆忙
花兒身上插揮揮衣袖吧
我不想要歷經滄桑
陶醉夢裡緊抓不放給我好嗎
山風溪水篝篝炊飲熱湯木桌缺了誰
不要笑我夢的太美夢裡等着你來陪
昨夜夢裡有個地方紅葉森林的牧場
隱約聽見有人吹着一首歌叫雨夜花
雨夜花花雨夜夜裡花兒繽紛墜
多麼靚多麼香多麼美
我轉開臉,眼淚自眼眶滑落。
他道:這曲兒,很怪。
我微笑,沒有看他,眼淚仍在掉。
他輕輕的問:這淚,是爲我麼?伊兒?
我沒動,只是笑笑。
他忽然伸手過來,把我臉轉向他道:你能爲我淚流,爲何還要與公孫在一起?
我含淚,看他,問:你信那些童謠?
他道:我信我的眼。
我道:就憑着我哥哥握着我的手麼?
他看着我,說:山莊裡,有我祝天翔的眼線,你與他如何,我是知道的。
我拂開他的手,冷笑,抹去我臉頰邊已冰冷的淚痕,道:原來也不過是聽人之言。
他看着我。
我看着他,說:我秦伊是如何的人,經了那麼多事,你還有什麼不明白不清楚的?還需的眼線來監視我麼?
他凝視着我,神情淡漠。
我嘆氣,道:也罷,既然如此,也沒得什麼說頭了,我要回去了,祝大公子,告辭。我拾起搭在椅背上的披風,看了他一眼,他默默的凝視我。
我嘆,他終究不明白我唱那首花雨夜的用意,即使聽不明白,但,那一字半詞,以他的聰明,怎麼會聽不出來呢?我對他的一片心,終究,是雨夜花。轉身,開門。
一隻手,霍然的把我剛開的門又關上,身後,站着祝天翔,他低頭看着我,急促的說:你心裡,有我,對麼?
我擡眼看他,自他的眼裡,我看見了焦急與歡喜,還有絲心痛,叫我心痛的味道。
他道:伊兒,只要你心裡有我,不論你與公孫是否緣定三生,我都要你,只要你!
我看着他,久久不語。
他抓着我的肩膀,焦急,道:伊兒!
我看着他,想起了楚楚可憐的絳雪,還有她新生的孩兒。我緩緩道:好好待絳雪,那是個多好的女孩兒家。
他不悅的說:提絳雪做什麼?
我看着他,道:她是你將過門的妻啊!
他搖頭,微微帶着輕蔑的說:青樓女子,怎麼爲妻?她只是妾而已。
我心裡反感。
他道:我娶她,迫不得已,以後慢慢與你說。
我回視他,在他眼裡,青樓的女子就不值得他用情了麼?可絳雪看他的眼神裡,不是簡單的□□對嫖客的眼神,她是愛着祝天翔的,否則怎麼會冒險懷孕,被小瀛洲的老鴇趕出來?
他微微笑,溫柔的看着我,道:我心裡,能做我祝天翔妻的人,只有你。
我問:爲何是迫不得已?可是因爲那孩兒的緣故?
他含糊的說:這不過是一半的緣故,其他的緣故,我以後再與你說。
我說:還有一半,是什麼緣故?爲何不能與我說?
他輕輕的摸我的臉,帶着哄的口氣道:往後再與你說。
我不說話,凝視着他。
他回視我,道:伊兒,嫁與我爲妻,我祝天翔發誓,守你一生一世。
我輕輕道:嫁你可以,告訴我另一半不能說的緣故。
他道:這與你無關,有甚好知道的?
我不滿,道:祝天翔。
他撫摸我的臉頰,不語。
我問:你喜歡她麼?
他搖頭。
那你爲何……我沒有說下去。
他看着我道:伊兒,我是男人,雖未娶親,逛窯子是尋常事。往後有了你,我何須得去那種地方?我盯着他,他一幅理所當然的樣子繼續說:你放心,我祝天翔夫人的位兒是你的,無論一個絳雪,兩個絳雪,她們都只是你的丫鬟而已,不須得將她們放在心上。
我揚手,一個巴掌,
他怔了怔,皺眉:你做什麼!
我靜靜道:這個巴掌,是我代絳雪打的。祝天翔,女子也是人,不論你娶幾個女子,她們都是平等的,不是你正房的丫鬟,嫁給你的女子,都是你的妻,而不是妾,你明白麼?
他愣愣的看着我。
我嘆氣:好好待絳雪,也不枉她那一片心了。轉身,拉開門,出。
迎着雪風,我不禁抖了抖,趕忙把披風裹到身上,摸臉,臉上已是淚痕交錯。
山風溪水篝篝炊飲熱湯木桌別喝醉
就算醉有了我更陶醉
你說我太傻人生本匆忙
花兒身上插揮揮衣袖吧
我不想要歷經滄桑
陶醉夢裡緊抓不放給我好嗎
山風溪水篝篝炊飲熱湯木桌缺了誰
不要笑我夢的太美夢裡等着你來陪
昨夜夢裡有個地方紅葉森林的牧場
隱約聽見有人吹着一首歌叫雨夜花
雨夜花花雨夜夜裡花兒繽紛墜
多麼靚多麼香多麼美
穿越,如夢般,而在這個如夢般的世界裡,卻無人來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