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呂氏裝神弄鬼 秦伊夜探華宅
摩勒憑我三問,留在了我這邊,畢師鐸卻再無任何音信,我問豆兒他爹爲何不來接他,豆兒卻笑嘻嘻的說,他爹定是帶兵出城了。
後來,公孫告訴我,高駢派了畢師鐸去了高郵屯兵,因爲事起突然,只來得及傳書到梅湖館裡。
此刻,我坐在臨街的小菜館裡,一桌坐着的是摩勒和豆兒。連三日,我都出來轉悠,聽到了許多令我苦笑的事情,比如說這揚州城內的高駢高大將軍。據說,在呂法師的勸說下,高將軍建了一個登仙樓,整日在樓內隱居,誰都不見,城內事務一概轉給了呂大法師。而呂氏一干人因此在城裡爲非作歹,收刮民脂民膏外還擄□□女,名曰除魔淨妖。揚州城內百姓因了呂氏有權有兵敢怒不敢爲。
樓下跑過一隊人馬,吆喝着招搖過市。
我奇:揚州較杭州,更爲繁華,只是因何感覺比杭州要雜亂?你看那些官兵來去衝撞的樣子。
摩勒道:杭州府的錢大人一心爲民,自是與揚州不同。
錢大人麼?我心想,自認識到現在我其實不算了解他的爲人,見面的幾次,都是印象淡淡,上回在梅湖館裡,他和我談話,倒是讓人覺得驚異,不曾想,錢王竟是一個文采不錯的男子。而且心思亦細密,那日拔劍刺摩勒,事後我一想,才隱約有些明白,他親手試了摩勒,才放心,知道這個崑崙奴不是廢物,才許他在我身邊伺候着。錢鏐。我沉吟,真不容易預見他的心思,對着我的態度和做的事,讓我覺得詫異,又想不透。也曾想,這個錢大人是否也是對我什麼好感,可他待我如妹妹般,見面總是有禮和煦,琢磨不透。
小二進來上菜,摩勒忽然問:今兒城裡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小二笑:還不是華家的小姐麼!整日的獨自一人在房裡哭笑,華老爺請了呂法師今晚做法事。小二嘖嘖道:這華老爺真不一般,能把神人請到府裡。
我道:你下去催催廚子,菜上的快些!
小二點頭,知道啦,馬上來勒!
我沉思。
摩勒問:小姐可是要去看看?
真是有些狼狽,身邊這崑崙奴實在是不一般的聰明。我點頭。
豆兒興奮道:我也要去!!!
摩勒,豆兒看着我,我說:打聽清楚再做決定吧?
摩勒點頭,道:這個自然。他起身下樓。
不多時,摩勒回來。
我問:如何?
摩勒便把適才打聽來的事情與我講了一遍。
原來,華家老爺有一個女兒,今年17歲,一個月前去了趟觀音殿,回來後便整日的魂不守舍,不知什麼原因,華老爺拷問了那日陪着小姐去觀音殿的一干人等,都說不出個什麼來,而這小姐的毛病也越來越嚴重,竟然深夜吃吃的在房裡笑鬧,似乎房間裡有人似的自言自語,嚇得丫鬟們都不敢進去服侍她,都傳說小姐得了癔症,不然就是傳說小姐在進香時得罪了路過的鬼怪,是以被迷了心竅,纔會整日對着空氣哭笑不止。
華老爺無計可施之下有求於呂大法師,那呂用之居然也一口應承下來,擇了日子要爲華家驅妖鎮邪。
豆兒聽完了摩勒打探來的情況,噘嘴:不過是一個破道士,我看也沒什麼能耐。
我沉思。
豆兒拉我的衣裳,道:姐姐,這有什麼好玩的阿?
我挑眉,問:你覺得有什麼不好玩呢?
豆兒道:無非又是裝模作樣的擺擺場面罷,我可聽說不少的事情呢!這呂什麼的可不是什麼神仙,他哪裡有什麼神力?欺負人家愚蠢纔是真的。
豆兒。我橫了他一眼,小二送菜進來,微笑道:小姐,這菜可都給您上齊了哦!
好。
小二退。
我看向摩勒,未開口,摩勒已經先知般笑說:小姐無需擔心,若是真有這份興致,待到了做法事的時辰,奴才可帶小姐去華家。
嗯。
豆兒拼命搖頭,道:那可不行,姐姐,好姐姐,你就別管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啦!那妖魔鬼怪的都是他們華家的事情麼!
我搖頭,道:不,我非得要去看看不可,這呂氏,我倒想見識見識他的神仙功力。
姐姐。
我看着豆兒,微笑:豆兒,小孩子還是小孩子的樣子比較妥當,若是一意的要做大人的樣子擔憂操勞,小心被人抓了當怪物研究去了!
豆兒捂嘴,有些驚慌,支支吾吾的問:豆兒是小孩兒,豆兒啥也不明白,一切……一切姐姐做主便是。
我看他那樣兒,笑了笑。
夜。
我穿戴好便於行走的衣衫,把丫鬟給我挽的複雜髮髻解散,拿簪子挽了簡單的髻兒,拿掉了一些叮噹作響的首飾。剛整理好自己晚上溜出去的行頭,就聽得外面輕輕敲門聲。
是豆兒。他笑嘻嘻的,穿着件黑衫兒,問:姐姐,我們該走了吧?
我愣。
他笑:姐姐去的地兒,豆兒也非要跟着不可。
我把他拉進屋裡,關上門,說:豆兒,你跟着去,恐怕……不好。
豆兒反問:姐姐去得,我爲何去不得?
我說:去華家本來就是偷着去的,再多幾個人,被發現我們是去看熱鬧,還不得給人家攆出來?
豆兒扁嘴,說:他們敢!
我好聲好氣的說:豆兒,這回你乖乖的待這裡,如何,姐姐去去就回。
豆兒賴地,說:姐姐若不讓豆兒去,豆兒就在這哭,哭,哭!
我有些頭痛的看他真賴地了,作勢要哭的樣子,道:你莫要嚇唬我,你要哭,左右不過是爲了要挾我帶你去,好罷,你哭罷,驚動了公孫最好不過,大不了,咱們一拍兩散,誰都甭想出去!
豆兒拉長了臉,說:姐姐……
不要叫我。我說。
豆兒站起來,捱到我身邊,拉着我的衣服說:就帶豆兒去吧,豆兒會乖的。
敲門聲。
門開。摩勒抱拳,道:小姐,一切都安排妥當。
豆兒可憐巴巴的拉着衣裳不肯放,嘴裡叫:姐姐……
我說:摩勒,你都安排了什麼?
摩勒笑:自然是進華家的事。
豆兒也要去。我說。
摩勒看了我一眼,再看豆兒,說:奴才知道了,豆兒少爺去亦無妨。
真不會看眼色,摩勒看我,我皺眉,說:好吧!那一起去吧!
豆兒笑。
不過。我說,有言在先,你若頑皮,我可從今往後都不理你了,你就立馬回家!
豆兒挺胸,信誓旦旦的道:豆兒聽話,豆兒可聽話了!
華家。
我沒料到摩勒的辦事能力如此之強,他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買通了華家的下人,我們竟然就裝成了華家的下人丫鬟順利進去。許是因爲今晚是除魔鎮妖的大法事,是以這諾大的華家有些緊張混亂,來去丫鬟僕人小廝,也沒人顧及我們三人是否面生。起初我擔心摩勒這特別的膚色會被人認出來,不料這華家竟然有許多這樣的崑崙奴,摩勒對我講,這城裡面,富裕的家族纔會買了崑崙奴做下人使喚,一般的人家是不用崑崙奴的,那麼,看來這華家是很富裕的了!
先頭放我們進來的一老僕領着我們進了後院,道:你們就去後院幫着吧!
我點頭。
摩勒道:後院是做法事的地兒。
過了一圓洞門,看見那花園裡燈火輝煌,僕人來去匆匆。老僕道:你們就去幫着打點,誰都不要隨便說話,否則……
摩勒道:這個自然,吳管家請放心。
老僕頷首,帶着我們走進花園,指派了我們幾樣兒的雜事,於是我們也就順他的話,做了起來。我被派的活計是去取供品。摩勒悄聲說:往你右手邊迴廊出去,走一段路,過了花窗門,出去就是擺供品的房,裡面看着的是叫張兒的僕人,你就說是吳管家讓你取的。
我頷首,輕聲說:看着豆兒。
他微笑,走開。
我獨自一人往回廊走去。
迴廊裡點着幾盞燈籠,聊勝於無,總算不是太暗,剛走了幾步,就聽得一聲輕嘆,我瞬間毛髮都豎了起來,那冷森森的嘆氣和着這環境,不害怕真叫出鬼了,我生長在現代,黑夜也不過是半個白天,這回廊透着古怪的味道,我快快的走路,到了摩勒指引的房取了供品就往回走,此刻花園裡已經佈置得差不多,僕人在們打掃。
豆兒像模像樣的端着個盤子站着,我看了看,不見摩勒,又不好上去和豆兒說話,只得放下供品便默默的擺放起來。
忽然聽得有人輕說:老爺和呂大法師來了!
我被一個僕人拉了拉,於是就趕緊從祭壇上退下來,垂手站到一邊。
穿着富貴的一個老男人恭敬的和一個白袍男子在僕人的簇擁下進了花園,那老男人道:大人請!
白袍男子點頭,走上前來。
我忽然看見在老男人身邊站着的,竟然是錢大人,他正拿異樣的目光打量我。我垂眼,恨不得挖洞埋了自己,怎麼他會出現在華家的法事場裡?
那白袍男子輕佻的看了眼祭壇,道:不錯,果然是照着本法師的話預備了。現下小姐在何處?
老男人恭敬的說:小女在閨房裡。
他點頭,道:請小姐。
不多時,一穿着紅衣紗裙的女子,穿戴金銀,嗤笑着被幾個丫環扶着出來。
那女子見白袍男子,吃吃的笑。
白袍男人走前,仔細的看着她。對老男人說:華老爺,你這小姐可是不得了,身被惡鬼相纏,府上可是新近死了丫環小僕?
這老男人,華老爺聞言,現出痛苦的神色,道:正是,死了個奴才。
此時,這小姐忽然吃吃的笑了笑,臉色一變,驀地向着白袍男子狠狠的唾口水,恨恨:你這個賊人,必死!你死期到了!高駢死,你亦無活!
這白袍男子若無其事的說:惡鬼纏着小姐,恐怕不好對付,華老爺,若要保小姐周全惟有一個法子!
華老爺急切的問:如何?
他慢悠悠的說:破處之血,天下至陰之物,以毒攻毒,萬無一失。
華老爺臉色青,呆了許久。
那華家小姐大罵,上前去要掌白袍男子。被一干機靈的僕人攔下。
白袍男子神色篤定的看着他,又不懷好意的神色看着容貌嬌媚的華家小姐。
忽然,豆兒扔了盤兒,怒道:哪有什麼惡鬼!全部是胡言亂語!
白袍男子自是沒有料到半路殺出個小豆兒,臉上有些吃不住,強忍怒氣道:華老爺,你家僕人都如此無禮,看來小姐的這惡鬼,不驅也罷!
豆兒走到祭壇前,陰着臉,盯着白袍男子,道:呂用之,你看看你身後,那些手裡帶着烙印,衣衫四肢不全的女子,她們臉色怎麼如此之白?
呂用之立馬變了顏色,後退了幾步,大驚:你是誰?
豆兒冷漠的看着他,說:那日你騙高將軍有宰相派來刺客,暗自預備了狗血充作刺客的血灑了廊外一地,可知這三尺之上,還有眼睛看你?
呂用之汗溼了前額,仍強自鎮定的冷笑:你這個奶娃娃。胡言亂語什麼,華老爺,讓這小娃娃吃點苦頭,看他以後還敢不敢胡亂說話不成!
華老爺看看呂用之,又看看豆兒。
錢大人忽然道:華老爺,這小廝莫非有什麼特殊能力,否則怎麼敢在此與法師相對?
華老爺猶豫。
呂用之冷笑,道:原來華老爺也是俗人,既然如此,今日算本法師好心當做驢肝肺。他拂袖。
華老爺道:呂大法師請息怒,待我懲治了這無禮的奴才,法師趕緊兒給小女驅魔鎮妖吧!
呂用之道:這個……
華老爺厲聲:還不把這小廝拉出去,給我狠狠的打,打死了倒也乾淨!
我急,上前:老爺,高擡貴手,小姐的病,我可以醫治。
他疑惑,看着我,問:你是哪房的丫環?
我道:華老爺,我非你府內丫環,前日經過貴府,見此間隱有黑氣,知是有瘟神盤桓,特帶仙童,我看看豆兒,來此請神回位。
華老爺等一干人都愣愣的看着我。
豆兒點頭,道:這業債難償啊!
我看了豆兒一眼,這小人兒,何時學了這些禪語?
呂用之冷笑,這麼說來,你還真神仙下凡了麼?
我看着他,亦冷笑,大人不知道,這磻溪真君得知有凡人以他名諱在凡間作亂,要治治那人?
他看着我。
我冷冷的看着他。
他眼神一爍:磻溪真君要怎麼治那人?
我一愣,轉念道:天機不可泄露,你這等凡人,就更不需知曉,總之,今天,小姐的病,我能治。
一語,全場靜悄悄。
華老爺看着我,帶着研究。
錢大人看着我,帶着深思。
而這呂用之呢,帶着冷冰冰的笑,問:不知姑娘稱呼?
我道:秦伊。
他喃喃的唸了一句,忽然眼神一亮,道:原來你就是秦伊!
我這回真愣透了,覺得自己如一頭羊,落了虎口,還鬧不明白自個兒是怎麼送進去的!
這呂用之對這華老爺道:便讓秦姑娘去治小姐的病吧。他的口氣裡帶着惋惜,看我。
華老爺猶豫,道:秦姑娘真能治好小女?
我看向華家小姐,眸子清亮,哪裡是個“癔症”病人該有的神色?我暗忖,搞不定就被我歪打正着的治好了呢!說實話,我半點底都無,適才實在是看呂用之的用心必然是想佔了那華家小姐的便宜,而豆兒又冒然出言,實在迫於無奈,攪進了這一出驅魔大戲裡,還脫不得身。只得聽了問話,緩緩點頭道:你若信我,可以一試。
我看向錢大人,他微笑着看我,就如身在戲外般自在,我心裡暗暗來氣,這錢鏐,就算我們不算是深交,也算是略有交談,我是怎麼樣的人,他心裡自然是清楚不過了,我哪裡能治病,這倒好,我連連丟了眼色求他相助,卻得了他的微笑。
我暗歎,求人不如求己吧!於是,說:請小姐與我共處一室,遣退一干閒雜人,一炷香後,自可還你原來的女兒。
華老爺道:好,姑娘與小女去小女閨房症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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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小姐閨房。
丫環走出,關上大門。
那小姐坐了凳上,看了我許久,忽然哭出來。
我,問:怎麼了?
她哽咽道:多謝你相救,否則我名節不保。
我嘆氣,說:看來你已經清醒了許多,給我講講經過吧?
她繼續說:我這一月的行徑,全部身不由己,適才醒來終於可以控制自己,不再大笑不止。
我奇:你怎麼會忽然這樣?實在是很怪異!
她抹眼淚,道:待我清醒已無可挽回的要被呂用之……話未完,忽然眼一翻,口裡嗆出一口白沫,直起身,狂笑。
我驚呆。
此刻,這華家小姐形如瘋婦。
她兇狠的看着我,道:你以爲憑你就可以破解我麼?
我見她這般說,第一反應,鬼上身?寒毛直立。她停了笑,眼淚滿滿自眼眶掉落,慢慢向我走來,微笑又慢慢綻開。我後退,她掉着眼淚的微笑,益發詭異,似乎是在嘲笑我似的,輕言:只曉春秋,不知秦漢,既入虎穴,永不超生。
我問:你是何人?
她歪頭,頭後仰,釵環隨着她的動作,噹啷作響。
我注視她。
她霍然垂頭,擡眼,嘿嘿冷笑,並不作答。
你,是,何人?我慢慢的重複。
她眼裡充滿了仇恨,自嘴角慢慢的滲出鮮血,殷紅的血與雪白的肌膚映成了我腦子裡的觸目驚心四字。紅衣的她宛如厲鬼。
我強按心中驚惶,對她說:不管你現在是人是鬼,最起碼,告訴我,你是誰!
她喉頭骨碌碌的發出聲響。
忽然窗被人自外推開,躍進來一人。
他走向我們,嘴裡喃喃了一些我聽不懂的語言。
這華家小姐頹然倒地。
摩勒。
他跪我到面前,道:對不起,小姐,我迫不得已!
我看着他。心裡隱約明白了,這個事情和他脫不了關係,否則我們怎麼可以那麼順利的進府?我問:你幫呂用之做事?
他低頭。
你對她使了法術?
他搖頭,道:蠱毒。
我不語,看着他。
他低聲:對不起小姐對摩勒的知遇之恩,但,摩勒的兄弟在他手上,摩勒只得將小姐帶到這裡。
我大驚,說:什麼?
他擡起頭看我,眼裡寫着歉疚。
你說什麼?我口氣冷。
他深呼吸,低聲,放蠱毒,爲法師行方便,引小姐入府,爲法師得到……
我走近他,蹲下與他平視,他回視我,我說:得到什麼?得到我麼?論美貌,我不如這華家小姐。論權勢,我只是一個商人家的窮親戚,他要什麼?
他無語,看着我。
我一把抽出了他身上公孫給他佩的佩劍,架在他的脖子上。他毫無反應。
既然帶了我到這裡,我還主動入了套,你就那麼輕易的讓我奪了你的劍?我問。
此劍是公孫館主所贈,再由小姐所奪,無可非議。
我盯着他,道:救她。
他掙扎的眼神。
我知他徘徊,不得不說:救她。
他閉眼,道:摩勒不能。
摩勒!
他苦笑,輕聲說:即使救了她,你也走不出華家。
你能救她,必能救我。
他眼神黯然,道:我不能。
門外傳來敲門聲。
秦伊小姐,一炷香已燃盡。老爺要奴才們來照料小姐。
我手裡的劍,墜地,發出悶悶叮噹聲。
他磕頭,迅速站起,執劍躍窗而去。
我被綁着,跪在祭壇前。呂用之得意的看着我,走到我面前,使了個眼色,他的隨從竄上來就狠狠一掌抽到我臉上。我偏臉,火辣辣的痛。
他輕言慢語的說:請問秦伊姑娘,這一炷香已盡,爲何還不還華老爺原來的女兒?
我盯着他,心想,這個男人,處心積慮,爲什麼?他又偏偏要對我處心積慮?他,要幹什麼?
爲何無言?本法師還等着您姑奶奶來解惑呢!
我輕蔑看他,小人得意的嘴臉,自古到今,全是一個模樣,說話也居然難得一致,往常常見得電視劇裡演的小人,今兒算開眼了。我心裡想着,冷笑。
那隨從又揚手,一直在一邊沉默不語的錢大人忽然道:且慢。
我擡頭,看他。
他凝視我,眼神幽黑。
華老爺狠狠的說:大人不必憐惜這個小妖女,她耽誤了小女的時辰,又害小女險些……這妖女,該死,虧得我開初真信了她的話。來人,把那個小畜 牲也一併提上來。
豆兒顯然嘴巴沒有停止過,那些人把他拎到我身邊一丟,他依着我,嘴裡塞着破布團,嗚嗚嗚的叫。
錢大人說:先問問她的來歷,再做決定。
呂用之道:有什麼好問?將她交了本法師,就是了。
錢大人冷冷道:本朝律法,不論犯何罪,都須得移交官府,不得動用私刑。
呂用之問:那請教錢刺史大人的意思。
錢大人看着我,我亦回看他,自他眼裡看見我從未見的神色。他問我:你是何方人氏?
我躊躇了下,答:杭州府人士。
他頷首,又問:你知你已犯妖言惑衆之罪?
我昂首,輕笑:不知。
他沉着臉,道:誰與你嬉笑,你這膽大的,竟不知罪,念你是杭州人士,是本官管制之處,自今日起,到本官返杭州府,你暫且由本官收押,待回去後再審,呂法師,你看如何?
呂用之面露難色,道:恐怕不妥,此案是在揚州府裡,單就因爲犯婦是杭州人士便押解回杭州府審,恐怕……
華老爺急道:怎可放着小妖女走!不可,不可!錢大人,呂大法師,您們可要爲小女做主!
錢大人道:此犯婦雖今日在揚州華老爺處犯了案子,你焉知在杭州府裡,她有無做了此等事?自然是由本官押解回杭州府仔細審審。如何?他語氣裡帶着強制的味道。
這呂用之皺眉,看着我,道:不可!
錢大人冷冷的看他,道:呂法師,此事,本官自會知會高將軍。
呂用之亦笑,細聲細氣的說:怕是錢刺史大人見不找高將軍,有甚麼事,在下做主亦可。
錢大人看着他,不語。
呂用之得意,對着他自己的僕人,勾勾手指,魚列出十多個僕人,都是武夫打扮。我擡眼,火光電石間,我掃過一眼,眼熟,一個灰衣男子站其中,極力的想避開我的目光,我腦子裡一閃,那個搶了我的包袱又推我下河的臭混球!
我眯眼,難道……
呂用之說:揚州府裡的案子,還是在本府裡了結比較——妥當。
我看呂用之那小人得志的樣子,腦子裡回想了一遍,有點摸不着頭腦,按理說,就算我現代的那行頭進了他手,那他該把我當作妖人滅了纔是。
錢大人冷冷的走到我面前,背對着呂用之,看我。我擡眼,回視。我知道,他眼裡的愧疚,也瞭然了,此刻,他無能爲力。
我嘆氣,道:呂法師,要殺要剮請便吧,不過,請將我那小兄弟放了吧!
呂用之揚眉,細聲道:秦姑娘不知道他是何人麼?
豆兒嗚嗚嗚,怒視。
呂用之輕佻的笑,對着錢大人說:這兩人,本法師就代爲收押,不勞錢大人費心。
錢大人皺眉,我忽然注意到他的表情,透着比不悅更加重的情緒,手握着佩劍。
我叫:錢大人。
他似從情緒裡掙脫出來,淡然的看着我,說:你有何話要說?
我說:雖我未能遵守我的承諾,但我可以說出小姐爲何會這樣!
華老爺氣:你還有話說?信你一次也就罷了,決不會再信。
錢大人揚手,止了華老爺的話,看着我。
呂用之陰陽怪氣的笑:秦姑娘不要在死推活賴,今兒這牢飯,吃定了。
錢大人不語。
我急,看他,心下惱,他到底怎麼了,怎麼不說話?難道不信我所說?
呂用之道:把這位和這那仙童一併兒給我帶走。
慢!錢大人出聲,我凝視他,他現在出聲,爲何?他對着華老爺說:不如聽聽她知曉了什麼。
華老爺看我。
我道:小姐的病,既非鬼神,又非癔症,是被人下了苗疆的蠱毒。
在場人忽然鴉雀無聲。
呂用之的臉鐵青,兇狠的目光射向我。
我緩緩說:所以小姐纔會神志失常,這蠱,貓蛇牛鬼皆有可能,只需要找得到着蠱是何,即可治癒小姐。
錢大人微笑,道:此話當真?下蠱何人?
我愣,看向一直垂首站在崑崙奴中的摩勒。他此時正牢牢看着我。
呂用之道:怎麼不答錢刺史大人的話?莫非此蠱是你所下?
我冷笑:一月前我還不曾到揚州,你這話說得忒離奇了,法師不是能掐會算,知曉未來麼?怎麼就不曉得這事?怎麼就斷定小姐是被惡鬼相纏?
他語塞。
我對着華老爺說:這下蠱的人,就在莊內!別開眼,不去看摩勒的眼神,我知他會恨我這句話,也知,此話,帶來的,不是他死,就是他的兄弟死。
錢大人在問:是何人?
我看向摩勒,他爲何不逃走?我看着他,他垂眼。
華老爺也急問:是誰?若指認出下蠱的人,便可證明你所言不虛!
我垂眼,說:是呂大法師派來的人。
呂用之怒極反笑:哦?如此,本法師還做了如此陰毒的事?你有何證據?
我看豆兒,心裡有些沒把握,看他,說:被你蠱毒害死的女子此時在你肩上,你沒有看見麼?我放低了聲音,她們個個面色鐵青,帶着怨恨,恨你下蠱毒,恨你奪人清白,恨你害人一命,你看看,你看看啊!
此刻夜色已深了,這花園裡不知從何而起了一陣陰風,隨風就聽得女人的聲音,幽幽的嘆息。那一聲嘆息想必全部人等都聽見了。
呂用之跌跌撞撞後退,就直直看着我,勉強着自己問我:你,是,何人?
我注視他,繼續說:她們要我轉告法師,經年深恨,血債難還。
他盯着我。
忽然一陣風,吹滅了花園裡大小的燈籠蠟燭,立時一片漆黑。僕人丫鬟驚聲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