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皇宮遇靈犬蝶盟踞怪才
鬍子男帶着我, 向長安進發,而摩勒則不情不願的留下,待芙蓉稍恢復, 便送她與孩子去紫霞山莊療養。
這數十日來, 鬍子男帶着衆人快馬加鞭的趕路, 日夜兼程, 我原本身子就未恢復, 這一遭兒,馬上顛簸,終於受不住, 即將到長安時,又爆發了。
我知我病得厲害, 這次第真真折騰, 全身已被連日騎馬整得全身上下似散架般, 肌肉已達極限,那鋪天蓋地的高燒和着醒多於昏睡的狀態, 簡直,生不如死。
我睜着眼,看着客棧牀頂上的紗簾,黯淡心情,其實, 我這次換了芙蓉去長安, 並非是爲了她, 此刻的我, 相對於去嘉興躲起來, 不如直面朱全忠,公孫已不知能否相信, 唯一可以信任的,只有自己,現在又趕走了摩勒,此番去長安,生死,真的由着自己了,我苦笑,但前提是,我得治好這該死的病。
鬍子男派人請了大夫給我看了幾回,這幾日都耗在這個小鎮上了。
房門開合,一個腳步聲,輕輕走向我牀前,此人站着,不語,看着我。
我拉過薄被,吃力的轉身,看去。
是鬍子男。他出神看着我,似又未看着,只是立在那。
我輕聲喊:喂!
他回神,走到我牀前,掀簾,沉默許久,忽然說:你可願跟我走?
我愣,懷疑是否我神志不清,看他,問:什麼?
他俯身雙手直撐牀沿,看着我,一字一句道:跟我走。
我淡淡笑,問:爲何?
他牢牢注視我道:伴我天涯海角。
我疲倦,枕着軟枕,輕輕說:人人都可,非我一人。
他笑,道:我姓歐陽,單名一個劍字。
我挑眉,看着他,問:你不怕朱將軍將你生吞活剝?
他嘴角勾勾,面部又露輕蔑之色,道:不過是一買主爾,以後不做此人生意便是。
我輕輕笑,道:他買你何爲?
他看着我說:你難道不知?
我伸手,輕輕劃過他的五個手指面上,輕言:棄信毀約,你那幫手下又憑甚吃飯,你不怕他們……
他道:生死兄弟,聚散兩邊,我可爲你,散了衆人。
我思考,腦子有些混亂,這男人如此直接,可有陰謀?或者,亦是貪圖我手中那衆人傳說的無根之運?
他反手抓住我輕劃他手指的手,道:待得你病好,我帶你走,再不過問此間煩惱世事。
我聞言,不禁心中一動,很快,卻笑起來,要不再過問煩惱世事,談何容易,此人所言,卻句句入了我心扉間兒去。我沒抽手,也沒力氣去抽出他握着的手,擡眼看他,心內打量,或許,這個男人,可助我一臂之力?
他問:莫非不願放了這神女之號?
我軟軟的說:若你能送我去長安,待我做了我要做之事,我便隨你天涯海角。
他道:此刻帶你走,正是最好時機,你莫要在捲入其中,朱全忠此人險惡,你非他對手!
我苦笑,道:最壞無非死,怕他做甚?
他道:我不許。
我笑起來,真真霸道的男人,與祝天翔有得一拼。想到此處,他對着我,眼神忽而溫柔起來,卻仍有凌厲之色,那瞬間,我竟有似曾相識之感,我愣愣的看着他,明明是不識的人,怎的卻似相熟?
我眯眼,看着他,轉開眼,道:許我靜靜罷!
他口氣淡了下去,輕聲道:只要你喏,我便散了弟兄。
我閉上眼,不再說話。
門開合,後,一片安靜。我輕嘆,撫額,這幾日雖好多了,腦子卻鈍得很,適才那番話,已不在我承受範圍,自嘆,我沒那個自信說豔冠羣芳,男人愛上我很正常,加之現在這混戰的情形,這個男人莫名其妙的話,讓我頭疼,我皺眉,這真是剪不斷,理還亂,一鍋粥!
在病牀上躺了整7天,吃了7天的苦藥汁,終於能起身慢慢走走,這一場病,教我似死了一回,前生今世,來來往往,煩惱,憂愁,愛恨別離,閒着也是閒着,想得多了,忽而清澈起來,無論怎麼說,回家是頭等大事,不管怎麼樣,這無根之運是什麼玩意,我得搞明白,交到誰人手裡,卻是關鍵,此先那個自稱歐陽劍的鬍子男對我示愛,突如其來,八成有目的,我將計就計,哄了此人幫我,也好應付去了長安後有何不測,我單槍匹馬,要與朱全忠鬥,恐怕吃力得很!再者,聽着歐陽劍的口氣,似不悅朱全忠,更添同仇敵愾,我思忖,也不算是利用此人,心內也不需得有虧吧?
歐陽劍手下敲門,問:神女,爺已在樓下候着了。
我起身,看着鏡中的自己,忽然心內劃過淡淡的傷感,轉而笑,應道:你去回稟爺,我就來!打開門,下樓,今日,起程,長安近在眼前,只半日的功夫,我嘆,若不是這一場大病,早進了長安,說不定已經死了,我笑起來。
樓下,他們正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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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
此長安非我想象中那個繁華地,許經了藩鎮割據,黃巢之亂,那沿路上破敗殘垣,焦木斷枝,懨懨之態在路邊做生意,行走的百姓,叫我有種凋零之感。
鬍子男騎馬在我身旁,道:你可想明白?
我頷首。
鬍子男看了我,頗有深意道:此去萬事小心。
我回視他,微笑,道:該來推不掉,該去躲不着,我曉得。
鬍子男吆喝衆人道:爾等去宅候我歸,我且送往將軍府!
衆人應,調轉馬頭,朝別處而去。
他道:走!
我隨他策馬往前去,一路上他沉默不語,只是時而會看我一眼,卻不知他在想什麼,那眼神交會瞬間,我總有幻覺,似認識此人已久,卻不知這熟悉之感爲何愈來愈烈?
他轉頭看我,問:可有牽掛,我可代你了願!
我笑起來,道:你這般是做什麼?莫非我此去壯士兮一去不復返?
他只是問:可有未遂之願?
我嘆,倒真仔細想去了,可我有什麼未遂之願?來到此處後,唯一未遂的便是回家,回現代,只是這話,也未必要與他講。
他道:說罷?
我問:你爲何對我這般?我想不明白。
他轉開眼,道:人如浮萍,如得了眼,算是緣分。
我道:你我曾相識否?
他忽而笑,道:真真是奇思妙想,你我現時可不就相識?
我不語,心內懷疑忽地冒了出來,此人,可疑。
將軍府。
經僕人一路通報,一個小廝,將我們迎了進去。
朱全忠一襲圓領灰衫,端着茶碗,細細喝茶,身後站着他的侍衛,鐵翼,朱全忠見我們入,眼神微妙,轉了轉,道:爾等果然神速,竟知爺之意欲何爲。
鬍子男道:此事算是了結,將軍可將餘金與我。
朱全忠道:賞!
兩僕拎了上一紅漆木箱,打開,裡面俱都是黃金。
鬍子男笑,道:將軍慷慨,我就卻之不恭了。
朱全忠淡笑,道:萬金酬勞,不過爾爾,我喜賞罰分明,你等有功,可願入了我幕下?
鬍子男道:將軍日後有事,當盡犬馬之勞。今日我且先行告退。
朱全忠微微頷首,道:既然如此,也不強留,我還有事要你去做,時候到了,再派人與你交易。
鬍子男笑,轉身就走,那轉身瞬間,深深看了我一眼,大步而去,兩僕拎箱,隨他出去。
朱全忠緩緩的說:鐵翼,剪了此人羽翼,殺,無,赦。
鐵翼道:是。說罷,出。
留下我與朱全忠二人,面面相對。
朱全忠道:你算不愚,曉得來此找我。
我道:那男人已告知你?
朱全忠冷笑,道:何須他告知?
我心驚,淺笑,道:來長安尋你,只爲一事。想必你亦明白。
他放下茶碗,站起,負手背手,緩緩踱步至我面前,仔細看了我一遭,道:你這小女子,可是想明白了?
我道:我要見南方法師!
他哼了一聲,轉身踱向座位,撩袍甩袖,慢條斯理坐回椅上,傲慢之色溢於言表,道:你想見,便見着了麼?公孫秦伊?
我笑,淡定,道:我知,大人定然要許我見不可。
朱全忠笑,陰陰的,道:衝你這話,我非得讓你見,你說……神女這話,誰人敢不聽啊,嗯?
我道:神女二字,聽得刺耳,我的底細,你明白得很,何須此刻擠兌,你若真心要這江山霸業,速速安排。
他不語,研判之色,看我,許久,緩緩說:莫非你已知無根之運是何物?
我看着他,他什麼意思?難道南方法師說的是假的?實情是根本沒這個無根之運??
他問:如已知,何須再見那老頭兒?
我笑:憑我之力,如何能輔助你,自然是要與法師說說,聽候法師之意了!
朱全忠倒茶,看着我,良久,緩緩說:不急,此事可緩,你與我先進宮面聖。
我訝然,問:爲何?
朱全忠道:隨我去,便可,神女莫非還怕我害了你不成?
我心忖,楊行密也曾有要我進宮之意,這些人,究竟要做什麼?
他注視我,緩緩問:何如?
我平靜下來,淡淡笑,道:聽憑大人安排。
我在朱全忠府內住了下來,朱全忠似早已安排了一切,連我居住的宅院,吃穿用具都已預備妥當,僕人丫鬟,也都是早就訓練好了的,而我住的這個翠月軒,則是靠近朱全忠居住的曜日閣,其名真真可見其野心,曜日也,其心欲統天下,可惜,我記得他雖開國後梁,社稷亦不長久,嘆。
朱全忠並未立即帶我進宮,其居心叵測,我雖知,現在卻無法做什麼,既來之,則安之,再者,他與南方法師之間,定有協議,既然如此,還需他,才能方便找到南方法師,好問個究竟。
孰料,這一住,便是好幾日,我住得雖舒適,卻不得自由,院外,朱全忠派了鐵翼把守,我形同軟禁,我坐在院內,此院種滿了竹子,倒是有些清新雅緻。
院外,忽聞人聲,一個女人聲音道:你且放心,我看看便走!
鐵翼的聲音,道:夫人。
我起身,走至門旁,透過微掩的門縫,看去,一個女子,不認得,容貌淡然,儀態端莊,身後跟着一個婢女,正與擋了她的鐵翼說話。她淡淡的說:大人雖不許旁人探視,你是曉得的,連我也不許麼?
鐵翼猶豫。
我推開門,那女子見我,微笑,道:你便是公孫秦伊了!
我疑惑,問:你是……
鐵翼在一旁道:這是我家夫人。
朱全忠的老婆?我頭疼,莫非又是一個戴芙蓉。
她見我,道:原來神女也是凡人,不見三頭六臂,但見清秀佳人爾。
我道:夫人過獎,秦伊如夫人所說,確是一凡人罷了,並無出奇,怕夫人來尋奇失望了。
她笑,上前,拉我手,道:怎會失望。邊笑,邊往我手裡塞了什麼東西,我訝然,看她,她微笑。
鐵翼上前,低聲道:夫人!
她收回手,凝視我道:果然是如花美眷,卻要承那萬千之重,神女,有勞了。
我攥緊手心,疑惑,道:算不什麼。天曉得,她說的什麼,我心思都往手心裡去了,哪裡還顧得上她說什麼。
鐵翼道:夫人,大人要怪罪……
她微笑,道:好,我便走了,莫要叫你爲難。她對我說:後會有期!
我頷首,看着她款款領着婢女離開,再看鐵翼,正警惕的看着我,道:還請神女進屋。
我問:鐵翼,你家大人,爲何多時不見?
鐵翼眼神裡劃過什麼,抓不住他眼神流露的信息,他道:還請神女進屋!
我無奈,折回院內,緩緩展開我手心,她塞給我的,是一張被細細捲起的黃色絲帛,與上回蘇珥連同羽毛一道交給我的無異,我納悶的看這展開的絲帛,那個夫人,要告訴我什麼?她爲什麼要給我這個??
我翻來覆去看了絲帛好久,卻不曉得究竟暗藏什麼玄機,朱全忠安排的丫環出來,道:小姐,奴婢自廚房取了蔘湯,趁熱喝了吧?
我道:放着吧。蔘湯,說得好聽,我一怕朱全忠下毒,二怕這蔘湯喝下去,縱然沒毒,也補死。古人把個參當好東西,我要天天把這東西喝下去,還不得補得人身上奔潰不可。我進屋,趁着丫環不注意,將蔘湯倒到窗外。
丫環進來,我故作擦嘴,道:這是幾年的參熬成湯?
丫環笑,道:大人府裡的參,自然俱都是上等佳品,沒有千年亦有百年,小姐喝了湯,自然能養顏潤喉。
瞎話一通,我轉開眼,道:行了,你出去罷!
丫環道:是!
我再次拿出絲帛,潛意識裡覺着這東西怎麼事關重大?適才那夫人似是聰慧之人,雖然朱全忠是她男人,但,她似要幫我?
我放下絲帛,執壺倒水,心裡想着這絲帛究竟暗藏何等玄機,水溢出杯,而不覺,直到絲帛被打溼了一塊,我這才晃過神來,忙抽起絲帛,晃掉水珠,這水溼了絲帛一腳,竟顯出淡淡的字跡,我奇,難道,唐代就已有隱性藥水存在了?忙將絲帛塞進了杯裡,再撿出來,一看,愣,絲帛上有字,清秀,卻帶蒼勁感,端正的寫了15個字:宮牆柳下循循水,霸主北逐神女敗。
惑,問號,大大,這位夫人在暗喻什麼?
我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天空,宮牆柳下循循水,霸主北逐神女敗。宮裡什麼東西在等我?離開杭州,來到這裡,無非爲了回家,只是,我想起公孫,想起來此經歷了那如許的事,遇到了那如許的人,慢慢回想起來,在此地,爲何我會有欲哭之感?爲何我有不捨之情?我是活在哪裡?千年之前,還是千年之後?
進宮。
終究是來臨,這一日晨,丫環將我喚醒,來了許多人,將我打扮起來,然後,我就在高大,破敗的宮內,緩緩行進,朱全忠在前,騎着他的馬,傲然,沿路的守衛看來對他恭敬非凡,他,勢力不可小看啊!
我整衣冠,手,微微顫抖,忽而笑自己,心內怯意冉冉升起,膽小的我啊,怕什麼呢?是我自個兒選的路,離開杭州,就已註定,在此,我只能靠自己。
車馬停。
我下車,此地應該是一個大型花園,可是後宮一處地兒了吧?我環顧。
朱全忠道:隨我來。
我頷首。
走過九曲橋,赫然出現一座無頂,四周紗幔相連的帳篷,內座一人,帳篷外立着幾個貌似小太監之類的人物,那帳篷內錦衣高冠男子,面相貌似女子,年歲似大,拿腔調道:來者何人啊!
朱全忠道:臣,朱全忠見過楊公公!
那男子哼了一聲,道:人帶來了麼?
朱全忠看我,我走向前,好奇的看了一眼,心想,公公,太監,本世紀未曾見,不想在此見了。
朱全忠道:公公要見,自然是帶來了,神女,還不見過楊公公!
我行禮,彆扭,還是不得不道:民女見過楊公公!
楊公公哼了一聲,道:朱將軍,可要盼着你說過之言如願纔好!
朱全忠貌似恭敬道:這還望公公提攜。
楊公公道:皇上要是中意,你我都少不得好,若不麼……他冷笑,道:恐怕你我都難保。
我斜眼看了朱全忠,啥爛戲碼!將我獻給皇帝?這,現在當政的是誰?我皺眉,真見鬼了!
朱全忠道:公公明察。
楊公公自喉嚨裡冷冷哼了一聲道:帶這女子去灑家府上,灑家自會安排。
朱全忠道:一切全賴公公照顧……
楊公公道:你可攜此女退下。
朱全忠作揖,對我道:走!
原來此處並非皇宮?朱全忠帶了我來此,竟與宦官勾結,此人,用心,實在難測,我看了那楊公公一眼,隨着朱全忠退了出來。
一出此處,我疾步隨他走着,一面兒問:你要做何事,不妨與我說。
朱全忠看了我一眼,道:你看不出此番用意?
我道:宦官權高勢大,你教我看清,莫非是要我日後巴結此人?
朱全忠冷冷笑,道:錯,是將你嫁與此人。
我心裡咯噔一聲,看他,他神色自若,似與人閒談般,道:你只需將夫人交與你的絲帛在宮內轉交與皇上,此人不必顧慮。
我道:秦伊不懂。
他忽然轉頭看我,道:不過是棋子也,何須懂?
我不語,心道,他莫要認爲我來此便爲他爲所欲爲,各人心懷鬼胎爾,既然如此,騎驢看唱本——走着瞧罷!
其後,我被送往楊公公的府上,此處倒是裝繕精美,此宦官勢力恐怕文武百官也要忌憚一番。我雖然來了此處,看朱全忠的意思,我亦非久留,他打着主意是要我近皇帝,皇帝也,李家皇朝當家人,這悠悠幾百年的基業,經過盛世,戰亂,這皇帝身上,有我要找的答案麼?
夜。
窗外,夜鶯啾啾,楊公公的府上人丁興旺,他本人卻不怎麼回來,大約是在宮裡奉職,這諾大宅院不過是他自個兒的炫耀之所。我悄悄自房內走出來,在漆黑的走廊上走了一陣,忽覺涼意,黑暗中,一陣風,幽幽的嘆息聲,我不禁得毛骨悚然,停下步子,仔細看了陣子,莫非,有……風猛撲過來,我下意識一避,後背撞上一軟物,一雙手臂環住我,我嚇得大叫起來,身後是人,他遮住我嘴,輕聲道:伊兒!是我!
我一愣。祝天翔?
我與這個暗夜訪者回我屋裡,燭光下面,那張臉,不是祝天翔,而是那個送我到長安的歐陽劍。我凝視他,心內淡淡惆悵,輕問:你沒死?
他搖頭,道:要我死,朱全忠打錯主意,他派來的人都被我兄弟幹掉。
我問:你來這裡何事?
他奇特的看我,道:你真真有意思,來此自然是要救你走!
爲何?我不解。
他嚴肅的說:聽聞楊公公即將被衆官上諫罷黜,此事一起,你難免吃了誤傷,是以,走爲先。
我看着他,熟悉感又起,加之先前他的那聲伊兒,他,是否是祝天翔喬裝打扮?
我道:多謝,只是秦伊來此亦爲尋物,此時怕不便離開!
他看着我,道:執意在此,恐你受苦,莫要任性,隨我去!
我道:祝天翔,莫要這樣。
他看我,詫異,問:什麼?
我道:莫要再裝,你何必裝了歐陽劍來與我說話!適才那句伊兒早已被我識破,不如真顏示我!
他沉默,許久,笑,伸手往臉上一抓,露出了他本來的面目,淡淡的說:你對我大哥始終,不能忘情,叫我情何以堪?
我望着眼前的祝天銳,不禁苦笑,心內,被他那一番話說得,不知何味絞纏。
祝天銳平靜的說:千里送你到長安,原指望能帶你遠走,孰料你卻執意向虎山,今夜,怕是帶不走你了,只得真面目示於你,秦伊,此處並非杭州府,各勢力虎視眈眈,無非是你手裡的無根之運,你何去何從?朱全忠送你到此,便是要置你於高處,教衆矢之,好撿漁人之利。
我沉默。
祝天銳凝視我,道:秦伊,隨我走吧?
我擡起眼,回視他,一時間,心思轉了多遭,我輕聲道:不,我不能隨你走,既然來此,我定要找到我要之物。
他道:你要何物,我爲你找來!
我笑。
祝天銳道:只是,你要找之物,世上可有?
我沉默,我要找的,是回家裡之路啊。可是,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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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天銳道:如若你不願走,那……他沉吟,深深凝視我,道:我只得走了。
我頷首,道:多謝你,我,不走!
他起身,看了我,許久,轉身向門走去。
我站起,輕聲道:祝二爺。
他轉身,看我。
我輕輕的說:秦伊若不慎死去,還請二爺將秦伊屍身付之一炬,帶回杭州府,撒入湖中。
他眼神冷厲,道:你若要死,不如現時我先將你殺之!
我愣,許久,笑,走近他,擡眼看他,心裡動容,他的心,我看得分明,我將手輕輕拂過他的臉上,此人,若爲夫,原來是上佳人選!原本第一次見面那令我冷汗淋淋之感,在此刻,終於退去,來此世界,爲何只有他能對我如此執着?手,觸到他的肌膚,我凝視他。
他眼神柔軟下來,任我輕撫他的臉龐。
我踮足,拉他的衣衫,將吻印在他的右頰,他訝然,看我,我道:你對我,有情,我卻無以爲報,唯有此吻,贈君爾,二爺,秦伊生死,就許秦伊做主罷!
他凝視我許久,似心痛,道:莫要作踐自己!
我道:這般非爲作踐自個兒,爲能歸去,若能探得迷底,我縱使死,也甘心!
他沉默,忽然抓起我的手,牢牢,看我,道:許我與你一道探得謎底又如何?
我笑,搖頭。
他道:莫非因你來自千年後,纔不許我陪你一道?
我驚訝,看他。
他道:千年之前,千年之後,與我何干,秦伊,只需你一句,願,只需你一點頭,今日我握你手,決不放開!
我完全愣住,他這一句千年前,千年後,如一把石錘,徹底敲開了我心裡那堵牆,那堵因爲千年的距離而豎起,隔開錢鏐,隔開天翔的牆。我呆呆的凝視他,人人都放開了手,只有他,牢牢的握着我的手。我注視他握着我的手,因爲這堵牆,天翔,走了,放開了手,而他,卻在這裡,握着我的手,告訴我,千年,與他無關,我不感動,不動心,那是騙人的,我怎能不動容?我怎麼無動於衷?
祝天銳淡淡的說:你曾唱一古怪曲兒與大哥聽,有句話語,曾想問你,卻無機緣,今日終可問,秦伊,你…… 可願與我一道,共看雨夜花飛?
我記得我唱的這個歌,是雨夜花,張清芳的雨夜花,他看着我,再次問:秦伊,你可願與我共看雨夜花飛?
我傻傻的問:你怎會曉得雨夜花飛?
他將我手緩緩放在他的心口,凝視我,不語。隔着衣衫,我感到他心臟穩健的跳動,擡眼,他說:你早在此處,要知雨夜花,不難,我會陪你,只要你願,天涯海角,不離不棄。
時間,是不是在此刻停止了?我沒有說話,只是看着他,祝天銳,認真回視我,而我的手,在他的心口上,熨燙出一些些溫度,蔓延至我的臉,雨夜花飛,四個字,卻似利箭,刺中心扉,爲何是此刻?爲何是此時?我在他心口的手,微顫,我輕聲說:我不是此處的人,總歸是要回去千年後,你莫要再對我說這些話!
祝天銳道:那又如何?前生來世就可阻我麼?
我眼溼潤,轉開眼,不想讓他見我此時的神情。
他伸手,輕轉我的臉,仔細凝視我,許久,道:秦伊?
我輕輕抽出他握着的手,道:你快走吧,莫要被人捉了!
他有些失落的眼神,看着我,淡然:你終究不能忘懷我大哥,是以,不願……
我不語。
他後退一步,苦笑,道:縱使你不願,我亦不會放手,我絕不會任你孤身涉險。
我垂眼,避開他的眼神,道:多謝。
他道:我先離去。
我看着他慢慢走向門,步伐緩慢,似有猶豫。我看着他的背影,即將近門旁時,我快步追過去,他轉身看我,眼神燃燒着喜悅,他曉得我爲何走來,我也曉得我爲何要走到他身旁。我到他面前,有些語無倫次,道:我如此渴求迴歸千年後,本屬我的世界,是以我曾不願與人交際,只怕離別苦痛,不願深情,只怕生離死別,不願留情,只怕今生不能白頭……如若,如若你不怕……
他微笑,伸手,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我震動,伸手牢牢握住他的手,擡眼看他,我們心裡都知曉這段情,恐怕不能長久,但,他如此執着,如此堅定,我又爲何不能堅定一些,哪怕,下一秒,我與他分開,這一秒,相愛過,亦不會後悔!曾覺得現代世界人們說的不求天長地久,但求此時擁有是無稽之談,現在,才那麼深刻的認同,如果我現在不握牢他的手,我知道一定會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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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楊公公命人將我送進宮,教派給一個宮女教我規矩,我耐着性子學了月餘,忽而覺得迷茫,朱全忠與楊公公將我弄到宮內,教我如何做宮女,此後又欲何爲?進宮後,天銳曾託人送了短箋與我,要我凡事小心,宮內警戒森嚴,那一短箋亦是萬難纔到我手裡,他的短箋,寥寥幾字,卻端得一個擔憂我。這日子過了月餘,天天疲憊,分外想念他起來。
這一日,那宮女教完我當日的功課,便走了,我和往常一樣偷偷溜了出去,地形已然有些熟悉,只需避開守衛,後花園中休憩小坐亦非難事。
我摸到後花園一處僻靜之所,坐了下來,望眼前曲水假山,青翠樹延,心想,這日子再不能這般過,如若朱全忠與那太監都沒動靜,我非得自己主動出擊,尋了知事的人,來告訴我前因後果纔好。
正想着,身後草叢細細簌簌之聲,我驚,起,轉身,一條黑影迎面飛撲而來,我措手不及,下意識伸手去擋,卻被那黑影撲倒在地,那黑影我懷裡,滾了一滾,立起,搖尾巴,吐着舌,黑色大狗,我驚喜,這狗竟是隨着陸濤走後,不曾再見的彪兒!
我招手,他竄了過來,可勁舔我臉頰,我笑,這宮裡竟可遇舊識,真真神奇了!我抱着彪兒,輕問:乖孩兒,你怎麼在這裡呢?你家主人呢?
彪兒搖尾巴,扯我衣衫,示意我。我會意,小心的跟它穿過了樹叢,一個男子坐在一棵大樹的陰影裡,看着我,道:許久不見,爲何還是何處深潭,偏向深潭進,你不怕水深妖多,去無回?
我不知何來欣喜,笑,道:爲何你那嘴尖牙利,擠兌人功夫,依舊一等一!
他站起,道:走罷!
我訝然,問:去何處?
他道:帶你去見一人。
我猶豫,道:大內深宮,你如何能來去自由?
他看我,不耐煩,道:何來這許多話?若非欠你一命,誰人要來此深潭!
我沒有生氣,倒有些歡喜,在這陌生之處,見熟人,原來是件開心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