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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天八月即飛雪。

京城九月的夜,有着秋末時獨有的蕭瑟、寒涼。

大興的田莊上,崔振的別院之中,崔夫人坐在廳堂,眸光深沉,有着山雨欲來的陰霾。

有丫鬟走進門來,低聲道:“還是出不去。護衛說,院內外分明是有人佈陣,他們不善此道,這許久都都只能似沒頭蒼蠅一般亂轉。”

“那就等着吧。”崔夫人冷笑,“我倒要看看,他能困我幾日,還讓不讓我活着走出去。”

這一整日的經歷,足以讓崔夫人看清楚一切。

上午,她來到這裡,原本是要除掉藍氏——這是長平郡主允諾一定幫她如願的事情。卻沒承想,撲了個空。

待得她要帶隨從離開時,卻發現一行人已無法離開。

除了崔振,她那個逆子,還能是誰的主意?

有跟車的婆子快步走進門來,語氣裡有着不容忽視的喜悅與忐忑:“夫人,四爺來了!”

崔夫人聞言立時站起身來,剛要舉步,又緩緩地坐了下去。

片刻後,婆子又稟道:“夫人,老爺和五爺也來了。”語氣裡沒了忐忑,只有喜悅之情。在崔家當差的下人,哪一個不知道夫人恨毒了四爺?若只是四爺過來,今日這困境說不定就要雪上加霜。然而老爺和五爺來了便不同了。

崔夫人聞言,面色略有緩和。她又何嘗願意以狼狽之姿面對崔振?

崔振負手走進門來,跟在他身後的無塵拎着長平郡主,站定身形後,把她扔在廳堂正中。

崔夫人乍一看到長平郡主,便是心頭一緊,望向崔振,“你這是——”

崔振神色冷淡,沒看到她似的,落座後只吩咐無塵:“讓護送夫人前來此地的人照原樣離開。隨意找個丫鬟,讓她坐在車裡。抗命者,只管亂棍打死。”

“是!”

崔夫人不由得一陣心驚膽戰,瞧着崔振神色寒涼,似是隨時都會出手殺人,竟是不敢出聲。到了這時候,她纔來得及打量長平郡主。

長平郡主蜷縮在地上,低低地呻吟着,面容已經扭曲,似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她雙臂、左腿都因痛苦而扭曲顫抖着,右腿卻無力地平攤在地上,如一截了無生機的木樁一般。偶爾微微一動,便是周身一顫。

很明顯,腿部受了重傷。

是誰下的手?崔振麼?若是如此……崔夫人的心裡打起鼓來。

無塵照崔振的吩咐安排完畢,轉回來,瞥一眼長平郡主,倒了一杯水,繼而取出一個藥包,將一些藥粉撒入杯中,轉到長平郡主跟前,“喝了。喝了你會好過許多。”

長平郡主這許久水米未進,早已渴得厲害,強撐着半坐起來,接過水杯,一飲而盡。

崔夫人的預感很不好,是以,瞧着眼前這一幕,莫名覺得詭異。

崔耀祖與崔毅相形進門來,瞧見長平郡主,亦是滿目驚訝。但並沒急着詢問,知道等會兒便會曉得詳情。

崔振對無塵打個手勢,“你跟他們說說。”

無塵稱是,轉到他身側站定,將今日在蕭府的見聞提了提——他了解崔振意欲何爲,所以講述的重點只在於長平郡主要謀害崔夫人的性命,別的事情,一概忽略不提。末了,道:“四爺早有察覺,才暫且將夫人困在這裡。又聽得長平郡主親口說出,證實了猜測,便向濟寧侯討了個人情,將長平郡主帶到了此處。”

至此,崔耀祖、崔毅和崔夫人才明白了長平郡主的打算:在今日先借崔夫人之手害死藍氏,事後再除掉崔夫人,讓崔家雪上加霜,讓崔振一夕間痛失兩個身邊的人,並且,還要因喪事守孝三年。

這般的打算過於歹毒,讓他們一時語凝,臉色青紅不定地變幻着。

好一陣子,崔毅緩過神來,取出隨身佩戴的匕首,雙眼冒火地瞪着長平郡主:“賤貨!你到底與我崔家何怨何仇?!老子這就殺了你!”

崔振冷眼看過去,眸如鷹隼,目光如利刃一般。

崔毅察覺到了,憤懣地道:“四哥,這種人你還留着做什麼?今日將人殺了,來日就說她是死於蕭錯之手!橫豎也是半死不活的了,誰都不會疑心,濟寧侯那邊,你大可說是要救這賤人一命,卻沒想到,她身子骨不爭氣……”

“閉嘴!”崔振眼神倏然暴躁起來,“要麼滾,要麼閉嘴。”

崔毅冷哼一聲,卻是再不敢爭辯,極不情願地收起匕首。

沉了片刻,崔振望向崔夫人,“今日你若是死在她手裡,是不是咎由自取?”

“……”崔夫人嘴角翕翕,說不出話來。

崔耀祖望着她,長嘆一聲,眼中盡是失望,“已縱容你太久,是我之過。回府之後,你便到家廟思過,再不得出現在人前。若再生事……我只當你今日已喪命在長平郡主手裡。”

崔夫人怔怔的落了淚,視線卻定格在崔振臉上,眼神仍是透着怨恨,“你不顧你大哥的仇恨,毀了容娘、儷娘兩個人的一輩子……”

崔毅則在爲父親的決定心驚,忙忙地道:“爹,娘哪裡知道那長平郡主……”

“閉嘴!”崔耀祖恨聲斥責,“糊塗東西,這裡面有你什麼事?往後凡事先稟明我或你四哥,再隨意派人跟蹤你四哥,我打斷你的腿!”

崔毅聞言仍是不服氣,只是不敢頂撞罷了。他不明白四哥最近是怎麼了,更不明白父親爲何到了這個地步還要極力偏袒、幫腔。

崔耀祖看看天色,“天晚了。”說着便要起身。

崔振則擡手阻止,道:“再等等。”

崔耀祖頷首,也不問這話因何而起。

這時候的長平郡主,面色緩和下來,似已忘了腿部的劇痛,只是目光渙散,眼神茫然。

誰都知道,她這情形不是因爲服下了靈丹妙藥,而是心智迷失,早已忘了身體上的劇痛。

無塵亦是知道因何而起,低聲請示過崔振之後,將長平郡主帶到外面。等到一行人離開的時候,還要帶她一同回到府中,留她在崔家過幾日。

崔夫人痛定思痛,下了狠心,輕聲道:“老四,你要是敢娶藍氏進門,我就自盡,斷送你的前程!你凡事都不讓我順心,我也不會讓你好過!”

崔耀祖冷笑,“你若敢做這種糊塗事,那就別怪我隱瞞你的死訊,草蓆裹屍打發了你!”她一死,崔振便要守孝三年,那樣一來,仕途擱置,崔家還能有個好?難不成要他指望那個沒腦子目光短淺的五兒子麼?

崔夫人又驚又怒,“崔耀祖,這種沒良心的話你也說得出口?!”

崔耀祖揚眉,笑意陰狠,“若是不信,你就試試。明日起,你休想再離開家門半步!”

崔振卻是牽了牽脣,笑意滿含嘲諷。他娶藍氏?好像只要他娶,她就願意嫁似的。

可憐哪,母親到此時還沒轉過彎兒來。他也懶得親口點破這一點,就讓她執迷不悟好了。一個婦道人家,動輒要取人性命,合該在煎熬中度日。

室內陷入了長久的幾乎讓人窒息的靜默。

約莫一個時辰左右,有人到了門外,恭聲稟道:“四爺,護送夫人前來別院的僕婦、護衛在路上遇到截殺,無一生還。屬下已帶人將行兇之人抓獲,您看——”

崔振吩咐道:“找地方安置起來,嚴加審問。”這種亂七八糟的事兒,犯不着驚動官府。更何況,長平郡主出事的地方是在蕭府,他不能食言,讓蕭錯再次捲入這種是非。

“是。”

崔毅聽出了弦外之音,“明知道會有此事,你竟還讓他們去送死……”

“聽之任之不辨是非的下人,留不得。”崔振指一指門外,“你們先走,我還有事。”

崔耀祖、崔夫人和崔毅俱是心事重重,腳步沉重地出門而去。

門外廊間,一名披着斗篷的女子靜靜站立,而他們因着心神紊亂,並未留意到。

女子目送他們走遠之後,盈盈轉身,款步進門。

她是藍月宸。

無塵躬身行禮,隨後無聲退出,反身帶上了廳堂的門。

崔振眉宇間隱有倦意,看到她走到近前,張口欲言,卻不知說什麼纔好。

“是不是累了?”藍月宸凝視着他的眉宇,輕聲詢問。

“嗯,有點兒。”崔振牽了牽脣,“在外面那麼久,冷不冷?”他緩緩擡手,確定她並無躲閃之意,將她帶到跟前,把她微涼的右手納入掌中。

許久了,他與她見面的次數不少,可是親暱的舉動,再不曾有過。不是她願不願意的問題,而是他自覺不配再親近她。而到此刻,他因着深濃的疲憊,無法再剋制自己。

藍月宸由着他,斂目凝視着他俊朗的容顏。

崔振的拇指摩挲着她手背上一小片肌膚,“需要怎樣的可能,我才能長久陪在你身邊?”他語氣輕飄飄的,是因自知沒可能。

“需要怎樣的可能,你才能離開那個家?”藍月宸擡起左手,緩緩地落到他面頰上,“你知道,我沒辦法允許自己嫁入崔家,面對着那些人。我娘亦是如此。”

“是,我知道。”崔振生出滿心的無力感,“我沒辦法讓你過得遂心安穩,更沒辦法與家族撇清關係。”語聲停一停,語氣變得蕭索寂寥,“要償還,無法償還。”

藍月宸輕撫着他的面容,險些落淚。

他擡眼,凝眸,手上用力,將她帶到自己懷裡,勉力扯出一抹微笑,“說說你的打算。另有更好的安排的話……我——成全。”總是要給彼此一個說法的,不能總讓她這樣不明不白地與他糾纏不清。

最讓他無力的一個關鍵,不過是他深愛,卻沒資格再愛。

他給不了她應得的安穩無憂。

他的所謂深愛,給她帶來的,只有磨難、煎熬、傷害。

那還是愛麼?

藍月宸垂眸思忖片刻,再擡眼時,目光堅定。

她張口欲言時,他忽然沒了聆聽的勇氣。修長手指按上她的脣,輕輕搖頭,“等一等再說。”他將她緊緊地擁在懷裡,“先讓我好好兒抱抱你。”

或許終究要離散。或許終究是無緣。

但在那之前,他願意放縱自己,貪戀享有這片刻的溫存。

“宸宸……”他語聲低不可聞地喚着她。

藍月宸亦緊緊地回抱住他,將下巴安置在他肩頭,滴滴晶瑩的淚珠,無聲無息地掉落。

她深深地吸進一口氣,“別胡思亂想。想來想去,我們維持現狀就好。我不能嫁給你,但也不會因你遠走高飛、轉嫁別人。何時你娶妻成家,記得知會我一聲,到那時,纔是我們緣盡之日。”

崔振爲之動容、欣喜,“沒有那一日。永不會有緣盡之日。”他摩挲着她的面頰,“再給我一點兒時間,讓我看看有沒有別的出路。我不會一直讓你這樣等待。”

她無言地點一點頭,輕輕說“好”。

**

翌日早間,崔振離府之前,去了外院書房,把一份奏摺交給崔耀祖,“您照着謄一份,轉呈皇上。”

崔耀祖打開來,快速看了一遍,眼裡驚怒交加,霍然起身,“你這是要親手送我走上絕路麼?!”

身在刑部大牢的官員還有五名。

崔振要他歷數五人近年來的過失,承認自己御下不嚴之罪,請皇帝下旨降罪。至於到此時才上摺子的原因,是之前一直在命人私底下查證,到眼下才能確定連琛所說一切屬實。

“您想錯了。我是在救您。”崔振的語氣是慣有的平靜,平靜得沒有絲毫溫度,“南疆那邊,也只剩下這幾個烏合之衆,早些發落了也好。日後,與我崔家交好的人,都是品行尚可之輩,最起碼,不會玩忽職守、貪贓枉法。”

“你想都不要想!”崔耀祖將奏摺狠狠拍在桌案上,“他們跟隨我多年,到頭來怎能落得個這樣的下場?!日後還有誰敢與崔家的人來往!”

“這些年來,崔家在蕭錯面前,處處落於下風,您難道不知道因何而起?”崔振語氣平平地解釋道,“正是因爲您手裡的所謂人脈,都是貪財亦或人心不足的貨色。與其說他們投靠您,不如說他們要與您聯手斂財、謀求高官得做。這等人,便是外人不出手,我也遲早會清理門戶。”

崔耀祖怒目而視,“可你想沒想過,這摺子只要一遞上去,皇上若是當真降罪於我怎麼辦?!你要我一把年紀的人去把牢底坐穿麼?便是皇帝念在我與江式序是舊識的情分上放我一馬,蕭錯又如何會息事寧人?!”

“蕭錯從最初就只是要除掉七個該死之人而已。”崔振輕輕嘆一口氣,道,“您是不是一直以爲,是我先出手彈劾他下屬之故,他才用這件事作爲反擊的?怎麼可能?就算機關算盡,也不可能安排得這麼巧。您已辭官在家,誰都知道皇上顧忌着皇后的名將父親,顧忌着您與江式序的交情,只要您不犯通敵叛國的大罪,皇上便會讓您頤養天年。”

“……那也不行!我不可能用我的生死去冒這種險!”

“兩個人在大牢自盡的事,一個是我安排的,另一個則是蕭錯聞訊之後即刻安排的。”崔振繼續耐着性子解釋道,“試探的結果已經擺在那兒了,皇上根本不理會其中一人所說的受達官顯貴威脅的事兒,蕭錯也再沒出手——這還不能讓您明白?皇上不想讓蕭錯受牽連,他與蕭錯想要除掉的,只是朝廷的蛀蟲,沒人想要您的命。事情已到了這個地步,您順着局勢讓他們如願就好,日後再不結交、縱容品行有虧之人,便能高枕無憂。”

崔耀祖沒說話,分明還是在猶豫。

“您就照我說的辦。”崔振道,“若皇上降罪於您,我自會將罪名攬到頭上。”他凝視父親片刻,又取出一道摺子,“這是我爲防萬一事先寫好的,您看看,交給可靠之人保管。真到那一日,命人把這道奏摺轉呈皇上便是。”

崔耀祖仍是不說話。

崔振將摺子放到父親手邊,轉身向外,“真有那一日,死的也是我。”

“你站住。”崔耀祖站起身來,把方纔的摺子交還給崔振,“你這孩子,胡說什麼呢?崔家沒有你,再無前景可言。收起來,我照你說的去做就是。”

“您還是收着吧,如此總能心安一些。”崔振轉手將摺子扔在茶几上,舉步離開,沒讓崔耀祖看到他脣畔嘲諷的笑容。

**

這日早間,蕭銳、蕭錚在蕭錯離府之後,先後遞帖子到正院,得到允許之後,來到正院見裴羽。

見禮之後,裴羽笑望着蕭銳,“今日二爺不當值麼?”

蕭銳忙道:“我請了半日的假。昨日的事情,你二弟妹和下人說的不清不楚,我總要來問問大嫂,確定你沒事才能放心。”

裴羽給了兄弟二人一個安撫的笑容,“看我像是有事的樣子麼?”

蕭錚問道:“那昨日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怎麼聽說,崔四公子也來了?這事兒可真是要命,趕巧了,裴家幾位公子讓我過去,我要是早知道有這種事,如何都會留在家中。”

“崔四公子也是好心。”裴羽將昨日的事情經過大致講給他們聽,“連虛驚一場都算不上。”

“那就好。”兄弟兩個長長地透了一口氣。

裴羽轉而對蕭錚道:“我幾個哥哥那邊是怎麼回事?怎麼還勞煩你過去看他們?”

蕭錚笑起來,“孟先生這幾日有事出門,留下了女兒代他指點四位公子的功課。孟小姐年紀不大,卻是一身絕學,對四位公子要求極爲嚴苛。思來想去,孟小姐倒是很有些皇后娘娘的風範——過目不忘,雖然不曾習武,卻能一眼看出人身手的不足之處。四位公子很受了幾日的窩囊氣,要我過去給她點兒顏色看看——孟先生也是我的授業恩師,我哪裡能那麼做,去了不過是插科打諢。”

“沒什麼事就好。”裴羽笑道,“下次他們再與一個姑娘家動氣,三爺只管去告訴家父。”

“我可不敢。”蕭錚笑意更濃,“只推說不在家就算了。”

說笑了一陣子,兄弟兩個道辭。

沒多久,二夫人便來了。她昨日就來問過裴羽,知曉事情的原委,是因此,裴羽不免問她:

“你怎麼沒告訴二爺呢?”

二夫人道:“告訴他做什麼?就該讓他着急上火一番,誰叫他消息不靈通的,手裡也沒幾個精明的人。”

裴羽笑開來,“眼下你過的可真就是相夫教子的日子了。”

“又打趣我。”二夫人笑着點了點裴羽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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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羽生產之前,京城再無大事。

阮素娥抽空溜出家門來看裴羽,說起聽聞的門外事:“長平郡主應崔夫人邀請,在崔家住了幾日,回到方府之後便重病不起,聽說好像右腿殘廢了,再不能下地行走。可也是奇了,方大人和江夏王世子都沒爲她追究的意思,甚而沒請宮裡的太醫爲她診治,只找了相熟的大夫。”

“竟有這種事?”裴羽對這件事心知肚明,但並沒有告訴阮素娥的必要,只好裝糊塗。

“真的。”阮素娥一頭霧水的樣子,“想破了頭也想不出是何緣故。”嘀咕一陣子,又說起聽來的朝堂上的事情,“南疆那幾名官員的事情已經有了結果——秋後問斬。崔老爺上過一道請罪摺子,皇上正是因他的摺子纔算有了足夠的證據發落那幾名罪臣,但是並沒追究崔家的過失,只讓崔老爺安心度日,閒來不妨種花養草靜靜心。嫂嫂,這件事應該是崔四公子的主意吧?他這打的是什麼算盤呢?怎麼想都沒益處。”

“是要正門風吧?”裴羽猜測道,“先帝晚年,崔老爺與不少貪官佞臣糾纏不清,這種局面總要有個結束的時候,不然日後行事難免束手束腳。”

心裡始終沒底氣,能辦成什麼事兒?哪裡有與人斗的資格?明裡暗裡,崔振想來都在着手此事。

細細算來,眼下與崔家有牽扯的貪官佞臣大概只剩這幾個了,蕭錯、張放、連琛這好幾年可不是白費功夫瞎忙活。

崔耀祖此舉,足夠斬斷貪官攀附崔府的路,並且,只要是有過貪贓行徑的人,都會對崔家敬而遠之。

日後出面幫襯崔府的,再沒有崔耀祖的舊識,只是崔振的良師益友。

這事情若換個說法,是幾個人聯手之下,逼着崔耀祖就此完全退出了官場。這樣最好。如果崔耀祖那種人始終參與諸事,一旦崔家再度得勢,他說不定就又會縱容着崔夫人、崔毅等人爲非作歹——崔振的餘生,還是沒個好,說難聽點兒,就算是死,怕是都要揹負着罵名。

阮素娥頭腦很是靈活,思忖多時,喃喃的道:“崔四公子這算不算順勢坑了他爹一把?他倒也不怕親人恨上他。”

崔家的人,多多少少都對崔振心懷怨恨,因爲崔振行事與他們完全不同。

可是反過頭來想想,崔耀祖有何資格恨四兒子?

崔振不恨崔耀祖就不錯了——若不是崔耀祖治家不嚴,縱容着妻兒爲非作歹,崔振與藍氏何苦落到這步天地?如果藍氏如今沒有他保護着,那日豈不是就要死在崔夫人手裡?

只是孝字壓人,崔振再不滿,也不能出言指責而已。

阮素娥說完這些,歉然一笑,“看我,過來盡說些惹人不快的事兒。”隨即就轉移話題,詢問裴羽的產期,允諾道,“我出嫁之前,你要是不方便,我就央求家父點頭,讓我過來看看你們母子。”

裴羽欣然點頭,“到時候看情形。沒什麼事的話,我一定去送一送你。”

阮素娥笑盈盈點頭,“嗯,我也常命人來府裡打聽幾句。”

**

十月初五,子時之後,裴羽因腹痛醒來,感覺就是產婆說過的陣痛的情形,待到自己確定之後,才推了推身邊的人,“蕭錯。”

“嗯?”蕭錯立時醒來。

“我有點兒不舒服,”裴羽蹙眉道,“應該是要生了。”

“別慌。”蕭錯立刻起身,一面穿戴一面揚聲喚值夜的木香,“把兩位媽媽喚來。”動作麻利的穿戴齊整之後,等待兩位媽媽到來的期間,他俯身吻了吻裴羽的脣,“阿羽,一定要好好兒的。”

“嗯。”裴羽抿出一個笑容,將手交到他掌心,“你不要擔心,更不要心急。聽說第一胎的時間都比較長,好多都是一整個日夜才能生下來,更有甚者,要足足折騰兩日。你不要心急,該出門就出門……”

蕭錯聽到中途已是蹙眉,“要煎熬那麼久?”繼而手上微微用力,“我不會出門,留在家裡陪着你。”

裴羽知道,自己何時都拗不過他,便點一點頭,“隨你就是。”

蕭錯疼惜的撫了撫她的面容,“這種事太磨人,一次就夠了。”

裴羽腹部在陣痛,很難受,聽得他的話又忍不住失笑,神色有點兒擰巴,“少胡說。要是生了兒子也罷了,生的是女兒的話,緩兩年還要繼續生。”

“那這次就生個兒子。”蕭錯第一次不再堅持要女兒了,“一次了事。兒女都一樣,我都會捧在手心裡疼愛,真的。”

裴羽啼笑皆非地捶了他一下,“偏在這時候逗我笑,閉嘴。”

“是我不好。”蕭錯吻了吻她的手。

兩位媽媽走進來,詢問裴羽是何感受,又撫了撫裴羽的腹部,“是陣痛之故,夫人去耳房待產吧。”西面耳房早就收拾妥當了,只等這一日。

“嗯。”裴羽由着兩個人服侍着自己起身。

“阿羽。”蕭錯在她往外走的時候,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記得,我就在這院中,會一直陪着你。”

裴羽凝視着他,緩緩綻放出溫柔的笑容,末了,輕輕頷首。

**

正如人們先前告訴裴羽的情形,第一胎很是磨人。

自凌晨到夜晚,裴羽都在陣痛的煎熬之下度過。越來越疼,越來越頻繁。

這樣的情形,實在不是人能長久承受的。可是沒有選擇,任何一個生兒育女的女子,都沒有別的選擇。

將近子時,裴羽要經受的便是生產的劇痛,需得拼盡力氣。

好幾次,裴羽都覺得自己支撐不下去了,太累了。可是,想到蕭錯興許比她更擔心,想到他們的孩子即將出生,便再一次有了勇氣。

這一生,需得她拼盡全力甚至拼上性命的事情,大概都與兒女相關。

這不是她可以拖延可以泄氣的時候,若是拖到羊水盡了,她和孩子都會有性命之憂。

她和蕭錯還有很長的餘生要攜手度過,他們要一同呵護着孩子長大成人。

最要緊的是,她不能離開他,決不能離開。

要給他一份完滿,要彌補他生涯中已經經歷的多年孤單、數年缺憾。

恍惚間,她察覺到一名醫婆出門去了,不由大爲緊張,緊緊抓住了產婆的手,“怎麼了?是不是不順利?”

“不是不是,一切都好。”產婆慌忙笑着安撫,“只是循例問一問。”

問什麼?裴羽略一思忖,會過意來。她還在這痛苦中掙扎,誰也不能確定她是否一直能有勇氣有力氣支撐,未免出現意外時慌手忙腳,總要問一問蕭錯:如果出現意外,保她還是保孩子。

意外?不會有意外。

她不會讓他失去她,更不會讓孩子面臨兇險。

……

這是蕭錯有生以來度過的最爲漫長、焦灼的一段時間。

他擔心妻子,甚至想進產房去陪着她。

有那麼幾次,他甚至怪自己:要孩子做什麼呢?兩個人相濡以沫不也很好麼?爲何要讓阿羽經歷這樣的痛苦?

她若出事,他便是罪人。

……

十月初六凌晨,隨着嬰兒響亮的啼哭聲,蕭錯與裴羽的孩子落地。

裴羽聽到孩子的哭聲,長長地透了一口氣,繼而,緩緩闔了眼瞼。

她是想看看孩子的,可是太累了,一丁點兒力氣都沒有了。

恍惚中,她聽到產婆的道喜聲:“恭喜夫人,得了一位千金!”

裴羽微不可見地蹙了蹙眉。

到底是讓那廝如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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