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笑過後,他解釋道:“其實我很早就回來了,只是不想那麼快回宮。於是四處走了走。那一日餓了,見柳府設宴,就進去吃了點東西。誰知,之後在樹上睡覺時,被她發現了。”
說不上難過,只是有點失落。
軒轅風宇並沒真正想和她成親的意思,只是一時興起,覺得這女子有點意思。之後,因爲她拒絕自己的那句話,更敢興趣。
那是第一次有人那麼形容他的容貌,而且這麼直接!
柳蕭蕭知道,這個長得比女人還漂亮的男子,就是現在風頭正盛的五皇子軒轅風宇。但他真有趣,竟然將去將軍府偷吃的說得這麼理所當然和正大光明。
“原來是你。”柳蕭蕭徹底的確定了,這個男人就是當日在柳府樹上見過的“鳥”。說起來,他對自己還有恩。若不然的話,以她當時對柳欣欣的態度,中招的機率至少高了五成。
她走到石桌便坐下,打了個哈欠,慢吞吞道:“有什麼事?”
“沒事就不能來嗎?”軒轅風宇道。
“無事不登三寶殿。”柳蕭蕭道:“陛下的壽辰降至,二位身爲皇子,難道就如此悠閒?和我等閒人一樣,成日的偷懶?”
軒轅風宇好笑的眨着一雙眼,成熟和沉穩在這個動作下,消失得無影無蹤。此刻的他,看起來更像是一個介於男孩與男人之間的大男孩。充滿青春的活力,生命的欣榮。
“他回京後聽到關於你的事情,就好奇的想來看看。”軒轅清宇解釋道。
柳蕭蕭冷哼一聲,似笑非笑,“敢情我現在成了觀賞品了?”稍頓,“或許,我應該考慮要不要收個門票,不然不成了免費的了麼?”
“哈哈哈……”軒轅風宇爽朗的笑了起來,笑聲飄散空中,久久不散。“未來的三嫂,你真的很有趣呢。我很喜歡你。”
“‘未來’二字去掉,請教我柳小姐。此外,你的喜歡似乎挺無趣的,還是不要喜歡。”柳蕭蕭道。
軒轅清宇微微眯眼,她的意思是……不想成爲風宇未來的三嫂嗎?
他絲毫沒想過柳蕭蕭是在害羞,這麼坦然率直的人怎麼可能因爲害羞說出這樣的話來?就如之前風翼對她的評價。
心,有些不悅。
軒轅清宇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有過這種情緒了,他不反感這種情緒,卻不明白這種不悅,到底源於何處……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聊了一個多時辰。期間,多半是軒轅風宇在說。柳蕭蕭和軒轅清宇本就不是多言的人,尤其是後者,近乎可以說是沉默寡言。之後,宮內就派人來,說是皇帝要見軒轅風宇。
軒轅風宇頓時斂起了笑容,眼裡含着一絲無奈的忿然離開。而流星見性別男的精靈皇子美人離開後,看到這倆人像木頭一樣你看我,我看你的,頓感索然無味,就跑去廚房,準備小姐說的什麼“下午茶”,真是有夠亂七八糟的。
柳蕭蕭注意到了,然後很直接的問了軒轅清宇原因。
軒轅清宇說:“當年容妃病故,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父皇造成的。而他自幼都不受父皇喜愛,迄今爲止,二人見面的次數不過十次。”
柳蕭蕭微微啓脣,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之前就聽說,軒轅風宇十分不受待見,卻沒想到竟然不受待見到這種地步。能想象嗎?現在十九歲的軒轅風宇,從出生到現在十九年了,與自己的父親見面的次數還不到十次?
這就算是在毫無真情的皇家,也是讓人震驚無比的事情。
“那你其他的兄弟姐妹呢?”柳蕭蕭隨意道。雖說,她挺喜歡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的,可是這個“別人”卻必須是自己討厭的人。對於軒轅風宇,說不上喜歡,卻也談不上討厭。只能說,感覺一般一般。
軒轅清宇難得的苦笑,“目前皇子公主只剩下我們四人。大皇兄世宇、五弟風宇和十一妹淺月,以及我。”
柳蕭蕭眨眨眼,“其他人呢?夭折了?”
“……嗯。”
“是嗎?”夭折麼?但這個夭折法是怎樣的呢?自然的?還是他殺的?就皇宮而言……後者的可能性很大。沉默了一會兒,她看着軒轅清宇道:“死掉了還真是幸運。”
“你……?!”軒轅清宇蹙眉,爲什麼這麼說?
柳蕭蕭淡淡道:“難道不是嗎?莫不是你覺得,活着是一種幸運?”
“死了,什麼都沒了。”
“嗯,這一點我不否認,但是,活着就什麼都有嗎?”柳蕭蕭道:“手足相殘,親人相殺。身不由己,言不由衷。一舉一動,都必須謹言慎行。好吧,或許這是各自的命運,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他人不能以自己的觀念和地位度他人的想法心意。如果知道自己活着,必須和自己的親人相傷相殺的話,有時候真覺得還是不要活着好。”
軒轅清宇沉默的看着她,良久後,他道:“你有過這種經歷嗎?”
柳蕭蕭愣了下,十分乾脆的道:“沒有。”纔怪。
在得知一直敬愛着的義父對她下達追殺令,在得到沐雪雪的陷害時,在得知她陷害自己的原因竟然那麼的愚蠢可笑時,她有一瞬間真的覺得,爲什麼要被沐雪雪所救?真不如死在那條骯髒的街道上。
背叛二字,說來輕笑,可對付出了全部感情的人而言,這二字,是不能承受之重!
上一世,她珍重的人,只有兩個:義父和沐雪雪。
可是,這兩個人……
義父的決定她理解,可是卻無法釋懷對方連自己的解釋都不聽就下了追殺令,讓自己一夕之間,被整個殺手界和黑道的人追殺。而沐雪雪……
那一瞬間,覺得自己是個笑話。
徹頭徹尾的笑話!
“既然沒有,就不要說這種可笑的話來貽笑大方!”軒轅清宇嚴厲道。
柳蕭蕭笑了。
這樣的軒轅清宇,因爲動怒,看起來更像是個人,一個可以觸碰得到的人。而不是之前雖然喜歡,但卻是一個無法觸碰得到、好像隨時隨地都會消失的存在。
“那麼,經歷過這種可笑的事情的御王殿下,由你來說,想必一定會震驚四座!”她冷冷的諷刺。
軒轅清宇默然。
柳蕭蕭起身,手裡拿着一個紅豔豔的蘋果,不時把玩着。
“不要以爲,只有經歷過的人,纔有資格說這種話。”柳蕭蕭道:“皇室寡情。死一兩個兄弟姐妹,有時候和死一兩隻螞蟻沒什麼區別。無關痛癢,無足輕重。你,軒轅清宇,敢說你對你的那些兄弟姐妹有多少情分?”稍頓,“不要做一副我欠你錢的樣子!我柳蕭蕭不欠你任何!”
看着柳蕭蕭,此刻,她側對着自己。披散的青絲,乖巧的貼在她的背後身前,偶爾機率,撒嬌般的磨蹭着她秀眉的臉頰。
她看着自己的眸子,深邃,無法看到底。軒轅清宇自問自己看人很準,無幾人能夠在他面前掩飾自己的心思。但此刻,他看不懂她,看不透她。
是自己心亂了的原因嗎?
風翼說,她善變。可是,唯一不變的,是眼底的冰冷。如同雪原亙古不化的冰雪。
此刻,她戲謔而諷刺的斜睨着自己,隨即又玩弄着手中蘋果。眼裡一片懶散和漫不經心。陽光灑入她的眼裡,與眸子的漆黑融合,映出一片別樣的溫暖。可是……
眼底,依然是冰冷一片。
“你說得不錯,最是無情帝王家。但那又如何?”軒轅清宇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生存的權利,普通人是,皇族的人也是。如果給他們選擇,他們寧願活在這個世界後悔,也不要化爲虛無,一切成空。”
柳蕭蕭挑挑眉,似嘲非諷的說:“在生存面前,人人平等嗎?你不覺得,你這種言論是扇自己巴掌嗎?”
“爲何?”軒轅清宇疑惑。
“真正平等的,只有死亡。若是你有那個閒心,不妨去感受一下平民百姓的生活。那時,你會發現,你的這種言論,可比剛纔你認爲我的貽笑大方可笑許多。”幼時的生存環境,讓她意識到那是個人吃人的世界。你若不強大,就會被欺壓,被吞噬。或許真有一片平和之地,但那卻不是人人都能夠擁有的。
而當上殺手,做了無數的人命買賣,對那些有權有勢的人的行徑,噁心至極。漸漸地麻木了,但不代表,那些黑暗中的東西,就忘記了。
軒轅清宇此刻認定,之前她在說謊。
一個嬌生慣養、不經事實的人,縱使閱覽羣書,也說不出這種如滄桑老者的話語。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激情的言說,只是平淡的敘述,而這份平淡之中,還帶着不易察覺卻真實存在的諷刺和嘲笑。
想通了這點,他笑了,迎上柳蕭蕭的目光,緩緩啓脣,道:“你怎知,我沒去感受經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