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蕭蕭覺得,她這輩子最失敗的地方,就是養了柳無憂這破小孩。瞧瞧,還不到五歲,就拿了把破扇子,學着風白那斯文敗類、騙死人不償命的模樣,四處坑蒙拐騙,呃,是四處賣萌,讓一羣叔叔嬸嬸、爺爺奶奶們心疼得恨不得將自己心都掏給他,一些身外物自然不用多說。
而她住的附近方圓五里的小丫頭,都被他騙了芳心,一個個小小年紀就一幅非君不嫁的樣子。在他面前裝溫柔賢淑、嬌小可愛,揹着他就開始掐架,爭奪正妻之位。
更讓柳蕭蕭頭疼加肉疼的是,這小破壞還給自己取了個名號,叫公子優。——他嫌棄“憂”這個字不討喜,就換了個同音形近的字。
柳蕭蕭不止一次問,她怎麼會養出這樣一個小屁孩來呢?
被到問的人,都含笑不語,個個裝沉默裝無辜裝我什麼都知道。
好吧,最後柳蕭蕭只能安慰自己,子之不淑的宣姜夫人都能生出個偉大的巾幗英豪許穆夫人出來,還有什麼不可能呢?
(注:宣姜夫人爲春秋齊女,爲衛宣公之妻,稱宣姜夫人。宣姜夫人品行不淑,有兩子,是爲公子壽與公子朔。後因朔妒忌,與之一同設計陷害衛宣公庶子急,卻因此害死了自己的兒子壽。後嫁給公子頑,育五子,其一爲許穆夫人。
許穆夫人,姬姓,衛公子頑和宣姜的女兒。情操高潔,因嫁與許國許穆公,稱爲許穆夫人。許穆夫人是華夏第一愛過女詩人,衛國被狄兵入侵,許穆夫人毅然回國,四處救援,救助自己的祖國。齊國國君桓公感許穆夫人愛國之情,遣公子無虧率兵。衛國才起死回生,再延續了四百餘年。
子之不淑出自《詩經·君子偕老》,以含蓄、委婉,構思奇特的手法,諷刺宣姜夫人外貌的美麗,華貴而行爲醜陋無恥。)
所以,她就放任這小小的公子優四處坑蒙拐騙,爲非作歹,拈花惹草。呃……是樂善好施,友穆鄉鄰加鍛鍊口才。嗯嗯嗯,就是這樣,沒錯。柳蕭蕭開始自我催眠。
不過,這一日,出事了。
柳蕭蕭剛處理完天下樓的事情,早聽膩了的小屁孩的罵罵咧咧的聲音就傳了進來。她不耐煩的掏了掏耳朵,考慮要不要將這該死的小破壞丟給風隼,讓風隼好好去折磨折磨他,說不定就會乖一點。
可是,看着如同提東西一般將小破孩兒提進來的人時,柳蕭蕭臉一下子黑了。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道阿!
柳蕭蕭頭疼,扶着額,揉着太陽穴,道:“你又怎麼了?”口氣十分不好,若不是知道她和這小破孩兒的關係,定然會唔會他們倆有什麼深仇大恨。
呃,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的確有深仇大恨。因爲,從小破孩兒出生那一天起,她柳蕭蕭就沒過過一天安寧日子。每當回想起來,她就想變身武昭儀,將之活生生的掐死。
公子優——經過他很多讓人恨不得將之丟進臭水溝的努力後,再也沒人叫他柳無憂,而該做這個很騷包的稱呼——在空中拼命的掙扎折騰,硬是脫離不了風隼的掌控,於是開始裝可憐,裝無辜,裝我還年少不懂事,哭哭啼啼的喊着書桌後頭疼不已的美貌女子,“娘娘,娘娘,救命……娘娘救命,嗚嗚嗚……風大爹爹又欺負我!”
柳蕭蕭很直接乾脆的將他無視,看着風隼,道:“他又怎麼了?”
“將書院的孩子重傷了五個,輕傷八個。”風隼簡略道。原本冷冷、毫無起伏的聲音,此刻帶着淡淡卻深沉的無奈。
柳蕭蕭厲眼,掃向小破孩兒。
公子優脖子一縮,打了個寒顫,眼角掛着兩顆硬擠出來的淚水,“娘娘,不怪我。錢王八他們欺負小花,還想吃小花的豆腐。我這是路見不平,是英雄救美。”
“……”柳蕭蕭默然了很久很久,終於忍不住怒吼道:“路見不平?英雄救美?豆腐?你當你娘好騙是吧?你們才幾歲,毛什麼都沒張齊,還吃豆腐。給我老實交代,不然你以後就乖乖的跟着你大爹爹過日子!”
“……!!!”公子優愣了好一會下,終於大哭起來。不用懷疑,這一次是真哭了。
要說公子優從出生,就受盡萬人寵愛,因此才長成現在這小霸王模樣。但他還是有怕的人,那就是他的娘和風大爹爹。因爲,這兩個人不管他哭得多慘,都不會心軟。相反,還會加重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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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回,聽到他娘要將他丟給很可怕很恐怖的風大爹爹那裡時,終於被嚇着了,也不管哭過之後也怎麼被罰,還是先哭了再說。
“我說,蕭蕭,你要注意一下用詞,小心教壞小孩。”一身紅衣妖嬈的風月從屋外進來,他遠遠就聽到柳蕭蕭的怒吼,忍不住一笑,心想這小祖宗終於將女王陛下惹怒了。但旋即,又聽到小祖宗撕心裂肺的哭喊,頓時心疼得不得了。
柳蕭蕭冷冷一笑,“有你們多嗎?”
他走過去,將如小兔子般縮着身子,大聲痛哭的小祖宗從風隼手裡“接”過來,抱在懷疑,輕輕拍着他的背,溫柔的哄着,“寶寶不哭,寶寶不哭,有二爹爹在,不用怕,不用怕噢。”
公子優有四個爹爹,冷漠沉穩的風隼爲大爹爹、妖冶美麗但貌似不是很聰明因此總被風白耍得團團轉的風月爲二爹爹、斯文敗類風白爲三爹爹。而風翼則是沒有序號排位的爹爹。
最初她聽到小破孩兒左一個爹爹,又一個爹爹時,她就忍不住肉痛。要不是及早警告了他,他還不知道要給自己找多少個爹。
公子優找到靠山了——雖然不怎麼可靠,但總比沒有好,哭聲漸小,變成抽泣。他抽抽哭紅的小鼻子,在風月最喜歡的繡蓮火雲紋紅杉上擦擦鼻涕眼淚,哽咽着聲音,一抽一抽道:“娘、娘娘……娘、娘娘不要、不要我了。娘娘要、要拋棄、拋棄寶寶,就和、和隔壁的隔壁的隔壁街的鼻涕蟲的娘一樣。而且,娘、娘娘還、還要、要將我、我丟給大、大爹爹……嗚嗚,嗚嗚嗚……”
“蕭蕭,你怎麼這麼狠心?!”風月猛地看着柳蕭蕭,一臉不可思議和鄙夷。
柳蕭蕭的臉,更黑了。她攥緊拳頭,拼命忍耐住將小破孩兒踢過來狠狠的揍成熊貓的衝動。
片刻後,她勾起脣,看着又在假哭着拼命糟蹋風月好不容易纔弄來的衣服,又在裝委屈無辜好了連的小破孩兒,邪惡一笑,“原來是我不要你阿,我還真不知道我原來不要你。”稍頓,“看在你這麼努力的想我不要你的份上,你就早點滾蛋吧,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
“……”公子優不哭了,睜大眼,張着嘴,愕然的看着自己的孃親。看到對方一臉冷然,終於發現,自己真的將孃親惹怒了。他不知所措的看着、乞求着柳蕭蕭,可對方看也不看他一眼。
公子優雖然聰慧機靈,鬼主意一大把一大把的,可說到底,他還是個小孩子。雖然很怕柳蕭蕭,但心裡最親最喜歡的人,也是她。
風月不滿的看着柳蕭蕭,“蕭蕭,你生氣歸生氣,但不要因爲這點小事兒就這麼對孩子阿。寶寶還小,不懂事。犯點錯沒什麼大不了。”公子優做了什麼,風月在來之前就知道了。他之前還忍不住爲他鼓掌,心裡稱讚他幹得好。可沒想到,到了柳蕭蕭這裡,竟然會變成這樣……他不明白,多大一點事兒,值得動這麼大的怒氣?別說將那幾個小王八羔子打成重傷,就算打得他爹他娘都不認得他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柳蕭蕭冷冷的回了句,“等他長成京城四美那樣,就有什麼大不了了嗎?”
風月一愣。
柳蕭蕭不耐煩的看了眼不敢哭不敢鬧,只能一雙眸子含水、可憐兮兮的看着自己的公子優,撇開頭,對風隼道:“帶他下去。以後他和你住,在你點頭之前,風月、風白和風滿樓他們,都不許見他。”
風月和公子優再度愣住,言語不能。
風隼深深的看了眼柳蕭蕭,從風月懷裡接過公子優,將他帶走。
在即將出門口時,公子優突然回身,拼命的掙扎着,拍打着風隼的肩膀,大聲的哭喊道:“娘,娘娘,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娘,不要將我送走。寶寶怕,嗚嗚,娘……娘!!!”
聲音越來越遠,那軟綿綿的童音裡的悲傷痛苦還很純潔,未沾染上塵世的無奈何悲哀,也沒有歲月洗練後的滄桑。讓人忍不住羨慕,年少不知愁,連悲傷痛苦,都這麼美好。
“蕭蕭,你……”
“你出去。”柳蕭蕭搶先打斷風月的話,她現在不想聽任何勸解,只想一個人好好安靜一下。
風月無奈,只能離開,找稍稍能夠說服柳蕭蕭的人去幫忙。
一想到他可愛的寶寶、軟綿綿,香噴噴的寶寶會在那個大冰塊手裡受多少折磨痛苦,他就忍不住心痛。
……
柳蕭蕭就這麼撐着扶手,沉默的看着前方,視線開始模糊,眼裡所有,都失去了輪廓,化作一片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