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很傷心,真的真的狠傷心。
爲什麼傷心呢?因爲她的小姐不理她。無論她說什麼,小姐都一點反應都沒有。
但是,流星是誰?早就習慣自己說小姐無視的情況,並且練成了百毒不侵之身的她,怎麼可能在意這些?
“小姐,你不知道,我早上外出買東西是,那些人的糾結樣子好逗阿!”流星得意洋洋的哈哈大笑,“哼,之前那麼說小姐你,現在風頭一轉,話也轉了。真是牆頭草。”
“流星……”
“怎麼了,小姐?”流星眨眨眼,“算不算要我去打聽一下具體情況?”
“你,夠了麼?”柳蕭蕭冷冷道。
全然不受柳蕭蕭散發出的冷空氣所感,流星眨眨眼,“不夠不夠。”稍頓,“說起來,最近蚊子開始多起來。真是討厭,不就一晚忘記薰香,就被蚊子咬了。喏,小姐,你看。”她指着脣邊。
柳蕭蕭順着看了過去,流星脣邊有一個不太明顯的小紅點,雖然有粉遮蓋,看仔細看的話,還是看得見。尤其是在這個位置上,看起來十分的曖昧……
她不自覺的摩挲着脣瓣,目光悠遠。
軒轅清宇……爲什麼要吻她?
只是因爲憤怒嗎?
……
夜裡的書房,人聲寂寥。二人的沉默,被柳蕭蕭的怒吼打破。
柳蕭蕭太累,雖然精神扛得住,但這具身體,無法和自己以前經過千錘百煉的身體相比。她曾經的身體可以一動不動保持同一個姿勢很久,但現在不一會兒時手腳就開始發麻。
她忍不住起身,衝到書桌後,一把抓住軒轅清宇的肩,迫使他轉過身。她攫住他的衣襟,因身高差距只能仰視着他。
“軒轅清宇,你這是什麼意思?!”
軒轅清宇沉默的看着她,表情依舊冰冷。這種不同往日的冰冷,足以將人得心給凍結。
“你憑什麼擺臉色給我看?我不虧欠你任何!”柳蕭蕭怒道。
心,開始煩躁。這種從所未有的感覺,讓她有種自己快要瘋了的感覺。
她深深吸了口氣,心想,自己需要一本《十萬個爲什麼》。
軒轅清宇看着她,她的焦急,她的失控,他有感受到。可是,卻無動於衷,一點反應都沒有。好似……根本就不在意,哪怕是柳蕭蕭在這裡瘋掉,也影響不了他分毫。
如此的冷漠。
良久後,在對上柳蕭蕭怒紅的雙眸,他終於開了尊口,幽幽的輕聲質問道:“爲什麼……爲什麼要說那番話?爲什麼要幫淺月?”
柳蕭蕭一愣,心一悸,擡眸,冷冷道:“爲什麼?我樂意,這個解釋,你滿意了嗎?”
“槍打出頭鳥,我以爲你懂得這個道理。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看你礙眼嗎?你還出來充什麼英雄?即便沒你幫忙,淺月也能應付過去。她沒你想象得那麼弱!那麼沒用!”
“你是在怪我搶了你寶貝妹妹的風頭嗎?”柳蕭蕭壓低聲音。
軒轅清宇道:“你是這麼想我的嗎?”稍頓,“你爲什麼不想想自己的處境?之前的你,是個任由人欺負的白癡智障,現在的你,各種變化早已引的有心人的注目。你昨晚那麼優秀的表現,能不讓人起疑嗎?”
對於柳蕭蕭的表現,軒轅清宇感到驕傲、自傲,甚至還有難得的得意。可是,更多的是擔心。他沒有忽略掉,父皇眼裡一瞬間閃過的狠戾。
“你……在擔心我?”柳蕭蕭攥着他衣襟的手稍稍放開,心裡涌出一種格外複雜的感覺,將憤怒劈開,硬生生的在心裡劃出一道痕跡。
軒轅清宇並沒有正面回答,只是看着她,繼續用着質問般的嚴厲口吻道:“你自己想想,如果你引起別人的懷疑,對你有沒有好處!”
那種複雜的感覺退去,涌上來的,是更爲劇烈的憤怒。還有,不堪。
關心嗎?
不,這是有着憐憫的不堪的關心!最不願意,最不願意就是從他這裡感受到這種情緒。可是,事與願違……嗎?
柳蕭蕭垂首,悶聲笑了幾聲,“呵……呵呵呵……軒轅清宇,你太自以爲是了!”
“到底是我自以爲是,還是你自作主張?”軒轅清宇道。
“呵……你是將我當弱者對待嗎?”柳蕭蕭冷笑,“你當我無法保護自己,只能如同雛鳥,受你庇護?你當我是什麼?”
自尊受到侮辱的柳蕭蕭,終於失去了冷靜。
此刻無論是她,還是他,都不清楚,爲什麼平素都冷靜理智,無論遭遇什麼事情的兩個人,都不會失去理智冷靜的他們,卻在面對彼此時,如同兩隻刺蝟,只要一靠近,就會將對方扎得遍體鱗傷,鮮血淋淋。
弱!
這是柳蕭蕭極度不願意承認卻無法不去面對的事實!
不論是軒轅清宇,還是風翼,亦或者刺,哪怕對方不還手,她都無法贏過他們。就如,她和軒轅清宇在演武場,對打了不下百次,可是軒轅清宇一直都只是防守,不論被動主動都沒有出擊過。可是,她依然無法突破他的防禦,傷到他分毫。
她是有成長,可是軒轅清宇同樣有進步。每一天訓練後,第二日就會發現,軒轅清宇在防禦上,或多或少有着調整。防禦的手法、技巧、姿勢和走位,都越來越精妙簡潔,假以時日,就可臻至化境。每每看到這樣的軒轅清宇,柳蕭蕭就想起玩網遊的人形容大神的一句話:走位很精準。
這個世界的武學,和武俠小說裡寫的一樣,什麼拈花傷人,以葉當劍、什麼登萍渡水、飛檐走壁不再是傳說。
可是,柳蕭蕭沒有。她有的只是各種格鬥技,各種從生死之間摸索出來的技巧。但是,就如那句話所說:在強大而絕對的力量面前,什麼陰謀詭計、花招技巧都無用。
就算是現在她去學內功,也來不及了。她已經過了那個年齡了,也不會以爲自己會如各種穿越小說裡寫的那樣,得到奇遇,然後各種點石成金,各種金手指,而後得以傲視天下,唯我獨尊。
但現在的軒轅清宇,殘酷而直接的將柳蕭蕭最不願意承認的一件事戳破,無論是有心,還是無意,無疑都狠狠傷害了柳蕭蕭。
看到她嚴重一閃而過的受傷,雖然被憤怒掩飾,可還是清晰的明見了。他正想說什麼,卻見她倏然擡頭,“我有拜託過你擔心我嗎?不要用這一副你是我的誰的樣子來責怪我!你軒轅清宇沒有這個資格。”
這話惹怒了軒轅清宇。
無論是力量還是身高都處於優勢的軒轅清宇,輕而易舉的將柳蕭蕭反壓在書架上。
他居高臨下的看着柳蕭蕭,總是隔着一層膜的眼,終於明澈了。只是,這用憤怒撕開的清明,格外的猙獰。
“我是你的誰?你說,我是你的誰?!”
咬牙切齒般的口吻,帶着滔天的憤怒和令人揪心的無奈與挫敗,只是現在的柳蕭蕭根本心思去想這些事情。
因爲……
突然被吻上,帶着怒氣的吻,卻還是竭力而無力的表現出它獨有的溫柔。柳蕭蕭慢慢放大瞳孔,呆呆傻傻的看着在眼前放大的面孔。
這……是怎麼回事?
被壓住的雙手,抵住的雙腿,無法反抗,只能任由不屬於自己的脣,在自己的脣齒之間遊走。
纏綿悱惻,輾轉廝磨。舔舐皓齒,吸允脣舌,嗅着對方的味道。明明應該是溫柔得連冰雪都融化的吻,卻透露着淺淡卻深邃的絕望。
心似乎靜止了,不知道是真的靜止了,還是因爲跳動的速度太快以至於以爲它靜止了。
柳蕭蕭依然沒回過神來,太過突然的親吻,讓她腦海一片空白。
軒轅清宇看着呆呆愣愣的柳蕭蕭,從他注意到她的那一刻開始,還是第一次見到她這幅樣子。或者說,在此刻之前,從未想過她也有這樣的表情。
柳蕭蕭嚴肅與別人太過親密的身體接觸,那是小時候的經歷遺留下的神經性過敏。這種過敏症狀不會使身體有什麼變化,但卻會造成心理的不適。
她的不適就是暴虐。想要殺人的暴虐。
可是,腦子的機能停止,沒辦法思考。彷彿,腦子裡的那團名爲大腦的東西被人挖走,留下的不過就是個無法思考的空殼。
直到那個聲音在耳邊響起,清冷中帶着溫柔,疏遠飄渺帶着一絲極易察覺的親近。可落在柳蕭蕭耳裡,卻是然她心劇烈疼痛的電擊。
“蕭蕭……”
鼻息之間,有着熟悉的蓮華的冷香。沁人心脾,醉人神迷。那低沉的聲音,微喘的氣息噴在耳邊,讓她不自覺一抖。
可是,那聲音,卻讓名爲“理智”的東西迴歸。
那聲音……
彷彿是詛咒,在人最爲幸福的時候,讓人從天堂掉落地獄。
彷彿是天劫。在等待了漫長歲月、終於飛昇的妖孽,卻被天劫狠狠打回與原形。
這種幸福到了極致卻一下跌入地獄,這種明明看到了希望、希望也在觸手可及之處卻無法把握的痛苦與無奈,如何讓人承受?
“啪”的一下,柳蕭蕭奮力掙開軒轅清宇的束縛,一巴掌狠狠扇了過去。而後,揮開攫住她的另一隻手,頭也不回的,迅速的離開。
夜,漆黑。一片純粹的黑色,彷彿要讓世界就此墮落在其中。
或許,是因爲昨晚的夜空太過美麗,繁星點點,月色皎潔。這樣的美麗,惹來了神明的妒忌,今夜便將這份美給收了回去。若非萬家燈火,這世界真的就徹底的陷入了黑暗中。
軒轅清宇保持着被揮開手的姿勢站在書架前,一動不動。微微躬下的身體,依舊清俊挺拔。可是,那濃濃的,消除不掉的寂寥和脆弱,無論如何掩飾,也掩藏不住。只是,引來這一切的人,根本就看不到。或者說,也不想看。
良久之後,他仰起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雙手無力的垂落身側,垂下的眼瞼將眼中百般情緒淹沒,任由誰都無法從中看出其一。
“蕭蕭……”
如詛咒、如天劫般的聲音再度在響起,如同最爲悠揚深邃的吟誦,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