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蕭蕭淡淡的瞥了眼皇后。
皇后一怔,忍不住退後一步,若不是扶着桌子,她肯定會失儀的跌坐在椅子上。
單單一個眼神,就讓皇后感到戰慄害怕。皇后雖然溫軟親和,但絕對不是什麼養在深閨、不知世事的大小姐。不然,如何有現如今的位置。換言之,要人相信一個身處後宮,擁有着一定地位、享受着榮華富貴、萬人羨慕還活得好好的女人,不善心計、沒有城府,還不如相信人是趴着走的、小說裡的主角沒有免死金牌、那美剋星人也能將超級賽亞人打敗。
皇后開始害怕,害怕自己的妥協,會給宇兒帶來災難。此刻,她看不到軒轅清宇的表情。若是看到了,定然不會這麼想。因爲,軒轅清宇的災難,已經開始了……
皇后的一舉一動,都落入了軒轅昊的眼裡。軒轅昊微微斂目,這個女子……雖然很詫異,柳蕭蕭此刻不比任何人遜色的氣場威嚴,但也覺得理所當然。因爲,她可是柳青崖和那個女人的孩子……
“柳蕭蕭,你確定你不嫁嗎?”軒轅昊道:“因爲她?”
柳蕭蕭促狹的笑了,好像軒轅昊說的話比天大的笑話還令人好笑。她淡淡的看了眼一旁跪着、身體的僵硬的女子,這場堂皇婚禮的另一個新娘。
她走了過去,代替新郎將那紅頭蓋掀掉。如她所料,看到一張陌生而熟悉的臉孔。她挑挑眉,似笑非笑道:“軒轅清宇,你的眼光還真是不怎麼樣。”說完,還瞥了一眼軒轅昊,好像在說:你的眼光也不怎樣。
軒轅清宇臉色更加慘白。周圍人從一開始就十分驚奇軒轅清宇的反應,可歸根到底,還是不敢對多看一眼。不過,還是有人膽大看了看,然後無聲唏噓。不難看出,除非今日所發生的事情被人封口,絕不可外泄,否則不消多久,就會有“軒轅清宇十分在意柳蕭蕭”或者“柳蕭蕭將軒轅清宇迷得神魂顛倒,以至於同時迎娶妻妾被發現後而心虛”之類的傳言了。
跪着的新娘,和站着的新娘,二人身穿的,是鸞鳳喜服。雖說鸞鳳一詞,鸞在前,但就地位而言,卻比鳳低。因此,她們二人喜服的花紋不同,意寓着二人的地位不同。
一些人嗤笑柳蕭蕭的愚蠢,軒轅清宇別說娶一個側妃、納一個妾,哪怕是十個八個,都不爲過。瞧瞧太子,雖然只有一妃,但是妾侍數十,通房丫頭還沒算在裡面。可她竟然爲了這麼一個不足掛齒的小問題而在皇帝面前做出如此膽大包天、足以抄家滅族的舉動。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就算沒有,柳蕭蕭扯掉另一個新娘的紅蓋頭,又丟出那樣一句話,也足以讓那些長了眼睛卻沒用的人明白,她突然鬧出這一出是爲什麼。
衆人心想:柳蕭蕭果然嫉妒成性阿!誰娶了她,真是倒了八輩子大黴。還好,這個娶她的人,可比她柳家更高貴,不會因爲畏懼柳家權勢而對她奉承,受她擺佈。
“皇帝陛下,軒轅王爺,我十分的好奇,今日您們安排這一出,爲的是什麼?”稍頓,柳蕭蕭纖纖玉指勾着紅蓋頭一甩一甩,蓋頭四周的流蘇在空中留下千萬殘影,煞是好看。“你們完全可以等我先拜完堂再繼續拜第二個,反正軒轅王爺也不差這一點時間。”
“所有人知道,我柳蕭蕭妒忌成性,在之前我就對軒轅王爺說過,有我有柳蕭蕭,就沒有其他女人。我絕對不會和其他女人共事一夫。但是……我真的很好奇,能請您們爲我解釋一下嗎?就算是最後落得一個紅顏薄命的下場,也得讓我做得明白鬼,不是麼?”說到“好奇”二字,柳蕭蕭是咬牙切齒的。喚着“軒轅王爺”時,是促狹譏誚的。說着“紅顏薄命”時,卻是玩笑。
她依然保持着溫柔得聞和的笑容,配上這身大紅喜服,讓初見之人,定然會誤以爲她在爲自己嫁給軒轅清宇而高興。可看着她的三個人——其他人都跪着不敢擡頭,都是修煉成人精的存在,自然看得出,她的溫柔溫和,不過是假面,不過是麪皮。
“你倒是膽大!”軒轅昊冷聲道:“柳愛卿教出來的好女兒阿!”
“陛下,請息怒,蕭蕭她……她年少不更事,請……”皇后詞窮,但還是努力的打着圓場。可好笑的是,這圓場打着打着,連自己都覺得沒這個必要了。
因爲,根本沒用!
若說柳蕭蕭少不更事,任性妄爲。那麼,皇后都明示暗示了好多次,給臺階也給足了,可她就是不下。這讓皇后有心都無法使力。而且,這落在他人眼裡,已經不是人性不更事,而是驕縱蠻橫、得寸進尺!
而在皇帝眼裡,這是挑釁!對皇威的挑釁!
天子一怒,山河鎮動。萬民瑟瑟,屍骨成山。
“哈哈哈……”軒轅昊倏然大笑了幾聲,那模樣,還真會讓人一時錯覺,他是個爽朗豪邁的江湖漢子。隨即,他翻臉比翻書還快,怒道:“好你個柳蕭蕭!大婚鬧事,且當你愛慕宇兒,朕雅量不究。但你卻一而再再而三挑釁,一再將皇后好意視爲敝履。來人!”
“是,皇后!”身着重甲的兩個御林軍走了進來。
“柳蕭蕭擾亂御王大婚,辱沒皇室尊嚴。拖下去,交由太清寺處理!”
聞言,除了不知情的柳蕭蕭,其他人都臉色一變。縱使之前對柳蕭蕭有千萬種負面情緒,但此刻卻着着實實的被皇帝的旨意給嚇着了。
皇帝陛下,這是存心要讓柳蕭蕭死阿!
太清寺,取意太平清和之意。與中國古時朝代的大理寺功用相當,只不過太清寺還兼具宗人府的職責。但凡能夠進去的,都是有名有姓有地位的人物。而在太清寺當差的,哪怕是個最低賤的下人,也比七品官厲害。這是和宰相門人九品官差不多的存在。
但是,太清寺讓人恐怖的地方,不僅僅是讓人豎着進去,橫着出來。更是將“生不如死”這個詞,表現得淋漓盡致。許多人都忍受不了殘酷折磨而自盡,哪怕揹負一身污名。但這些人,通常屍骨無存。
這時代,凡是有點節操的人,最注重的是什麼:名節。
生前名,死後節。即便爲名所累,爲節所困,也甘之如飴。而且,是個人都不希望自己死後,身體才被人怎麼怎麼樣。因此,在太清寺的當差人很好心在衆囚犯面前展示了一下那些自盡的人的屍骨的下場後,每一個敢自殺。雖然,等待他們的結局還是一個死——被人活生生的折磨死。
而一些進了太清寺,又被花了很多力氣救出來——這樣的人很少,通常在太清寺救一個人,等於將一個大家族送上毀滅的陌路,因此很少有人幹這種事兒——的人,也是瘋瘋癲癲的,難以恢復正常。
太清寺的一衆囚犯,是被困在地獄裡受盡萬般折磨還不敢死的存在。而太清寺的一衆當差,從上至下都是一羣變態中的變態。
柳蕭蕭不明所以,但看到軒轅清宇以及皇后的表情,瞬時瞭然了。但她還是站在這裡,淡淡的笑看皇帝。這種任憑風捲雲涌我自風輕雲淡的態度,真正的將軒轅昊惹惱了。
爲什麼說真正?
因爲,軒轅昊之前雖然生氣,卻沒氣到將一個險些成爲王妃的女子送入太清寺的地步。但此刻,他卻覺得,將她送入太清寺真的是太便宜她了!
她,憑什麼敢用那種表情看他?!那種任由螻蟻碌碌、彼此殘殺,我仍冷眼旁觀、睥睨所有的姿態。這種表情,甚至給軒轅昊一種“我纔是指點江山、君臨天下之人”的錯覺。
皇帝,最大的底線是什麼?
不是兄弟相殘,不是嬪妃出牆,不是子女傾軋,不是天下大亂,而是有人威脅自己的皇位!哪怕是自己的錯覺多疑,也是絕對的忌諱!
“父皇!”就在御林軍要將柳蕭蕭待下去時,軒轅清宇突然將他們攔下,而後將柳蕭蕭護在身後,“嗵”的一下,跪在地上,“父皇,蕭蕭只是怒極攻心,並非對父皇不敬!還請父皇寬恕蕭蕭無心之過!”
柳蕭蕭冷笑。
感動嗎?狗屁!
現在求情有什麼用?之前做什麼去了?真是惺惺作態。一瞬間,柳蕭蕭覺得如仙人般高潔的軒轅清宇,竟然是如此的噁心。噁心得她想吐,噁心的她的心……
左肩,又開始隱隱泛痛。這讓柳蕭蕭本就很糟糕的心情,更是一落千里。心中壓抑着沒有表現出來的憤怒和失望,開始慢慢的質變……
“無心之失?宇兒什麼時候會睜眼說瞎話了?”軒轅昊掃視周圍跪着的人一眼,目光又落在跪在他面前的兒子身上,“你問問在場的諸位大人,到底是她膽大包天,還是朕冤枉她?”
柳蕭蕭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她累了。在軒轅清宇跪下去的那一刻,她就覺得好累。好像好幾天沒睡過覺似的。
軒轅昊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當了屠夫還要說自己是絕對正宗的佛教信徒。
不過,隨他去吧。
抓就抓,太清寺未必困得住她。而且,他們未必能夠成功將自己送到那座披着美好外衣的變態監獄去。
還是那句話,世事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