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蕭蕭扯扯嘴角,將信燒了。看着落在地上,還未燃燒徹底的灰燼,目光深沉。
離八月二十日的婚期越來越近了,柳蕭蕭也有些煩躁。說不上到底哪裡不對,明明一切都很平常,沒有一絲可疑之處。
這讓柳蕭蕭不禁想到一句話:暴風雨前的寧靜。
可是,如果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那這暴風雨是爲何而起?
每一日聽到流星的絮絮叨叨,即便不出門,也知道京城關於她的流言蜚語,依然流傳着。並且,隨着婚期的臨近,越來越熱烈,如同沸騰的水,正在衝破極限,要引起質變。
對於這種貌似杞人憂天、庸人自擾的想法,她沒有告訴軒轅清宇。雖然二人之間的關係一日千里,但是還遠遠沒到傾心相對的程度。雖然,軒轅清宇在用他的行動證明,可柳蕭蕭仍然沒辦法讓自己如他那般。
有時候,柳蕭蕭都覺得不可思議,自己這樣的人,竟然會想要去真正的相信一個人。不是膚淺、一時的相信,而是相信了,就是一生一世,亙古永長的信任。但是,說得容易做得難。上輩子的遭遇,讓她本能的懷疑人性,更何況是還有沐雪雪的背叛。即便,她們之間的,根本算不上情。
近一個月的時間,柳蕭蕭除了最初休息了一天,就天天和軒轅清宇在演武場裡比試。最初的半個月,軒轅清宇還是用劍防禦。之後,柳蕭蕭讓他進攻。即便自己輸得很慘,很難看,軒轅清宇也幾度不忍,可她堅持如此。
天道酬勤,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這種地獄般的訓練,柳蕭蕭的能力大幅度提高。雖然比起軒轅清宇還差了很長一截,但他們二人根本沒有可比性。
若是讓軒轅清宇不用內功,柳蕭蕭有絕對的自信能夠在短時間超過他。可是,即便是練習時,柳蕭蕭也不允許軒轅清宇將自己的內力封印起來,因爲,敵人可不會因爲你沒有內功而手下留情,更不會蠢到你沒內力我就不用的地步。相反,不多砍你幾刀,就已經很對得起觀衆了。
有時,軒轅清宇太忙,她就和刺一起練。刺雖然沒穿黑色馬甲,可是下起手下,那個狠阿!
他招式犀利,每一招,每一式,都朝命門招呼。動作乾淨利落,殺氣四溢。一交手,就讓人有種身入地獄的陰寒戰慄感。
柳蕭蕭感到很興奮。
這種興奮感,是軒轅清宇給不了的。因爲他捨不得,不忍心,即便柳蕭蕭一而再、再而三的讓他不要手下留情,甚至還警告了幾次。可是,軒轅清宇還是有意無意之間,保留了幾分。
柳蕭蕭心裡說不上的複雜,完全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感動。
而刺,則完全沒有這種顧慮。在他心中,只要柳蕭蕭沒斷氣,哪怕將她弄得半死,幾個月下不了牀都無所謂。再說,這一切都是柳蕭蕭要求的。他只是按照要求做事而已。
因爲這種思想,以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刺將雪國四長老氣得差點一命嗚呼,直接昇天了。
興奮歸興奮,結果歸結果,柳蕭蕭和刺打了大概十六場,十六場全敗。幾乎每一次,都敗得很慘。至於怎麼個慘法……呃,想想慘不忍睹是怎麼慘的,就知道了。
柳蕭蕭是越戰越勇之輩,雖然難免有不甘,可她並沒有因爲無數的失敗而喪失戰意。或者說,柳蕭蕭根本就不會喪失戰意。因爲,刻在骨子裡的記憶與經驗告訴她,一旦戰意喪失,就等於放下求生意志。那麼,自己離鬼門關奈何橋,也差不了幾步距離了。
八月十八日。
天氣晴。
盛夏的炎熱讓人心煩躁,尤其是這種晴朗,隱隱帶着一絲陰霾。彷彿是山雨欲來。只是,沒有任何人發現,包括柳蕭蕭。
將軍府花園涼亭裡,柳蕭蕭和雲雅相對而坐,二人在這裡閒話家常,東拉西扯。即便沒話說,也不會感到尷尬。
氣氛溫馨無比,讓人眷念,忍不住奢望,讓時光停留在這一刻,不要在流逝了。
柳蕭蕭爲什麼在將軍府呢?
按照習俗,女子必須由孃家出嫁。所以,在十七日下午,柳蕭蕭和流星一起回到了將軍府。軒轅清宇有些不捨,將她狠狠的擁入懷中,抱了好久好久,才忍耐着,勉勉強強、不甘不願的放開她。
柳蕭蕭很想笑,她又不是去送死,他幹嘛一副“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樣子?不過,柳蕭蕭難得沒打擊他,反而如同安慰委屈無比的大狗狗,拍了拍他的手——若不是有外人在場,她絕對會選擇拍頭的,安慰了他幾句,纔在軒轅清宇仍然有些勉強的笑容中,離開住了三個多月的御王府。
一路上,流星如同麻雀般,唧唧咋咋的唧唧咋咋,不停地說軒轅清宇這,說軒轅清宇那,一瞬間讓柳蕭蕭錯覺,她遇上了死皮賴臉纏着你、非要你買一個的推銷員。
柳蕭蕭很不耐煩流星的呱噪,直接一巴掌派過去,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然後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流星深感自己惹惱了她家小姐,她以爲是柳蕭蕭因爲害羞而惱羞成怒,竊竊的笑了幾聲,諂媚的討好,說了句,“主子威武,奴婢這就閉嘴,這就閉嘴,嘿嘿……”
……
回到久違的將軍府,迎接她的,是除了柳青崖的將軍府的全體成員,連十分不待見她、她也很是討厭的柳欣欣都出來迎接,這着實讓柳蕭蕭吃了一驚,有些不明白,這女人葫蘆裡買的是什麼藥?
好意?哼,鬼才會相信柳欣欣對她柳蕭蕭有好意。若是有,那這種“好意”足以讓人死上千萬次。
不過,更讓柳蕭蕭奇怪的是,柳欣欣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原本合體的衣服,穿在身上也鬆鬆垮垮。臉上的妝容,也畫得很敷衍。連周身的氣息,都暗沉暗淡了許久。她就如同原本盛開得嬌豔、傲視百花的牡丹,突然被人拔光了所有花瓣,就留下光禿禿的花盤,和還有幾片葉子的花幹。
這樣的柳欣欣,真的很難讓人將她和那個驕傲、狹隘、自私、卑劣,不將自己討厭的、看不順眼的、妒忌的人弄死就決不罷休的柳欣欣聯繫在一起。
這麼多人,王府的數十奴僕,柳欣欣一家和雲雅,就只有雲雅真心的歡迎她回來。
柳蕭蕭根本就不在乎這些人的看法,就如同她不會在意這些人的死活一樣。和雲雅打了個招呼,就藉口自己累了,讓流星帶路,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若不是有流行開路,柳蕭蕭還真忘記自己的房間在哪裡,該怎麼走。不過,這也不能怪她。她雖然記憶力好,但最初剛來時事情那麼多,又只在將軍府裡住了兩三天就離開了,之後即便回來,也只是站站做做就走了,哪裡有空回什麼房間,又怎麼可能記得自己房間在哪裡?
回到房間後,柳蕭蕭立刻讓流星去打探消息。將軍府,給她很怪異的感覺。說不上到底哪裡不對,但就是覺得很怪。這種感覺就如同莫名的煩躁和不安一樣,突然涌來,沒有一絲一毫徵兆,更沒有半點緣由。
雖然很是糊塗,但柳蕭蕭選擇相信這種感覺。之後,事實也證明她的感覺沒錯。可是,第一次……她第一次希望,自己的感覺是錯的。
……
“蕭蕭的棋藝,又精進了。哎,姑姑許久不曾對弈,都險些忘記該怎麼下了。”二人一時間找不到事情做,就乾脆下棋消磨時間。反正,現在最多的不就是時間麼?
柳蕭蕭是待嫁之人,在這個時代裡,女子成親有一點好處,那就是很閒。不論什麼大事小事,都不用你操心。你只要哪邊涼快哪邊呆着,好好的養着自己,不論是身體還是精神,然後等着自己的夫君來迎親就可以。
身爲將軍獨女的柳蕭蕭——雖然並非原裝版,她自然比誰都更閒。雲雅雖說在將軍府的地位很高,但說到底也是個客人。即便與柳蕭蕭有血緣關係,一些準備事情,她也不能插手。畢竟,那是一家主母的工作。如果做了,還不知道會被人說成什麼樣子。
柳蕭蕭不在乎流言蜚語,哪怕這些不堪到讓人噁心無比,卻不代表別人不在意。尤其是,地位越高的家庭或家族,這些唧唧歪歪得如同唐僧唸經的規矩,更是不容任何人挑戰。簡直就和一碰就會跳起來,將你刺得遍體鱗傷的刺蝟一樣。
當管家委婉的表達了這個意思後,雲雅有些難堪尷尬。柳蕭蕭冷冷的瞥了一眼管家,就將雲雅拉到這裡,以自己十分想要姑姑陪陪的藉口將雲雅從窘境中解脫出來。
“姑姑謙虛了,若不是你一時大意,誰輸誰贏,誰也說不定。”柳蕭蕭道。
雲雅溫柔一笑,“不用安慰我啦,我知道自己的棋藝。以前姐姐都說過我,明明怎麼學也學不精通,卻還是固執的學下去,真不知道該說我執着得好呢,還是不撞南牆不回頭。”
“姐姐……?”柳蕭蕭目光一閃,想到什麼,換上期待渴望的畫皮,道:“姑姑,可以給我說說孃親的事情嗎?”
雲雅眼瞳微微一顫,驚訝的說道:“誒?怎麼突然問起姐姐的事情了?”
“唔,剛纔聽到姑姑說起孃親。纔想起,我對孃親一點都不瞭解。這不,我即將嫁爲人婦,以後不太方便理會孃家的事情。所以,想要在此之前,瞭解瞭解孃親的事情。”見她沉默,柳蕭蕭“怯怯不安”的瞧着雲雅,“不行嗎,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