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個傳說,說的是人魚之夢。
人魚美麗姣好,是傳說中最美麗的物種之一,是人類最想要將之束縛,成爲自己的禁臠的存在之一。
但是,人魚並沒有人所看的那麼美好。她的美麗,不過也是一張畫皮。
因爲,人魚的平日食物,是魚。最喜歡的食物,是人類。
人魚用自己的美麗引誘人類,然後將人吃掉。
如果無法直接觸碰,或者被什麼束縛而不能吃掉人類,那她就會用夢境引誘人類。等人類想要去救她,帶她去實現夢境裡所展露的一切時,就會將來救她的人類,吞入腹中……
誰也不知道,人魚的夢境裡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或許,人魚自己也不知道,那是真是假。
……
柳蕭蕭做夢了。
醒來後,她抹了抹眼角,面目表情的看着手指上的溼潤,心隱隱作痛。
心,不是爲柳蕭蕭而痛,眼淚也不是因她而流。這一切,都不過是爲“柳蕭蕭”的感覺而已。
柳蕭蕭起身,走到院裡,擡頭看着晨曦的光芒,那撕破黑暗的力量,讓人感到生的強大和渴望。
院裡,刺默然佇立。月光灑落在他身上,背後拉扯出的剪影,有些破碎和悽清。
柳蕭蕭從他的背影裡,沒看出寂寞、孤單之類的情緒。有的,只有平靜。讓人羨慕和恨極了的平靜。或許,刺的強大也就是來源於他的平靜吧?
無論何時都維持着的、恐怖的平靜。
“你在看什麼?”柳蕭蕭走過去,淡淡問。
刺只是瞥了一眼突然走到他一側不遠處的女子,沒有太近,沒有太遠,距離拿捏得剛剛好。至少,不論她是想跑還是想攻擊,他都能在不動腳的情況下,將她制伏。
柳蕭蕭也望着蒼穹,一彎殘月孤獨的留守天空,沒有繁星陪伴,連最爲忠誠堅貞的陪伴者——北極星也不見蹤影。現在,它是徹徹底底的孤單,一個人寂寞的等待破曉的到來……
突然,柳蕭蕭很想說話。或者說,是“柳蕭蕭”很想說。“她”的靈魂雖然已經泯滅,可依然殘留着什麼。不然的話……她又怎麼可能會做那樣的夢?
她穿越來時,可沒有“柳蕭蕭”的記憶。最多,也只是一些銘刻在身體上的記憶。
“我說個故事吧,以前有個女孩,她天生智障,是人人鄙視瞧不起的白癡。其他人都以爲她什麼都不懂,所以無論什麼輕蔑、鄙視惡毒、殘酷的話都能在她面前說出來。還總是對她總一些很殘忍的事情,總是欺負她。
女孩有個很好的爹爹,可是這個爹爹太忙了,又太信任自己的家人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捧在手心怕丟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的女兒被人欺負得不成樣子。
可是阿……即便倍受欺辱,一個堂堂大小姐,過着比下人還不如的日子,她的眼,她的心,依然乾淨澄澈,毫無雜質。沒有人在意,因爲,他們所有人都以爲她是個白癡,是個什麼都不懂的白癡而已。”
稍頓,柳蕭蕭吸了口氣,“然而事實上,她不是不懂,也不是懂。她的心,比誰都明瞭,她不懂的,只有腦子而已。或許應該感謝沒人教導她善惡是非,她也不懂得這些。因此,才能一次又一次的將別人的欺辱傷害,當做是友好。她以爲,那些裡欺負她,辱罵她的人,是來陪她玩的。因爲,她真的真的很寂寞。”
刺目光一閃,似乎被什麼撼動,可表面看起來,依然沒有任何異樣。
“後來,隨着大了,她似乎明白了什麼,可卻因爲心太過乾淨純粹而什麼都不去記住,或者說,她記不住。只是,有些怕了。因爲很痛,真的真的很痛。她以爲的玩耍,每一次都讓她很痛。有時候,甚至還會躺在牀上下不來。
然而這個白癡女孩,是典型的好了傷疤忘了疼。別人只要來找她,她就將什麼都忘了。她甚至聽不到那些人的話,甚至無法理解爲什麼身體會這麼痛。
直到,有一年的某一天,她的堂妹將她罵了一頓,然後拉扯着她去了花園,和一羣人一起辱罵她,嘲笑她。她也以爲,這是在陪她玩。在她們將她丟到水裡,她也以爲這是在玩。然後,就這麼將命給玩掉了。可是,你知道嗎,她臨死前想的是什麼?”
刺沉默了片刻,聲音沙啞的問:“什麼話?”
“她說,水,很好玩。”
刺默然。
“很傻是吧?”柳蕭蕭諷刺的笑了笑,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角,她佔了“柳蕭蕭”的身體,“柳蕭蕭”今天給她丟了回臉,她們倆是不是扯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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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穿越之神在此的話,一定會狠狠給柳蕭蕭一個爆慄,鄙視她說:你當人命是用大白菜都可以換走的夜明珠嗎?
“我一直不明白,即便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明白,但天性中的趨吉避凶,求安求穩,本能中對善惡的感知,即便是個小孩,也會懂的……她只是個白癡,不是個連感覺都沒有的殘廢。”
“還是說,她的天性太過善良?心中只有光明,黑暗陰影都無法在她心裡停留,無法在她的身體上留下記憶?”柳蕭蕭諷刺的笑了笑,“難怪……”難怪會死得這麼早。
刺轉過頭,看着她,眼中閃爍着絲絲不解,映着月色的銀灰色的眼,此刻美得驚人。“爲什麼不殺了他們?”
“……”
柳蕭蕭愣了愣,不是因爲話的內容,而是……“原來你也能完整說話阿!”她是在驚訝這個。
刺不是別人,他對人情世故與其他人相比,只在稚兒階段。但無法否認,他的感覺和直覺比野獸還靈敏。
“哎,都說了,她以爲那些人是在和她玩。”看着刺還盯着她,她忍不住嘆息。更何況,即便她有那個心思,她有那個力量嗎?
力量……?
爲什麼?柳蕭蕭突然驚愕,以前從未想過的問題,突然想到。看似微不足道,可若是深思起來……
“柳蕭蕭”是柳青崖的獨女,在將軍府有着獨一無二的地位。哪怕她是個白癡智障,可她的身份擺在那裡,誰敢擅動?但是,爲什麼柳欣欣她們可以欺負她?不僅僅是柳欣欣一人,還有她的那些狐朋狗友。
雖然柳欣欣一家是住在將軍府的,可是柳青崖沒有笨到將家業交給只會吃喝嫖賭就差個抽的弟弟,柳欣欣的娘是個沒主見的軟弱女子,別說撐門面,不拖後腿就已經是求神拜佛燒高香的結果了。
這樣地位的人,可以當做一個大家族的分家看待,那麼分家的人無論多麼囂張狂妄,也不敢對主家小姐那麼放肆。更何況,柳欣欣、許敏敏一夥人,根本就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張膽的欺辱“柳蕭蕭”。
問題出來了。
爲什麼?爲什麼她敢這樣?而且根據柳青崖的反應,他好像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寶貝女兒被人欺負得去了一條命,然後才迎來了她這個冒牌女兒。
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可能:府內有掌權的人在掩蓋這件事,欺上縱下,才造成了柳蕭蕭被欺負了十餘年以至於喪命的結果。而柳青崖至今都不知道他女兒的“落水事故”根本就不是一個事故。
那麼,到底是誰?能在將軍府做到這一個份兒上的,一定是資歷深的元老級別人物。
雲雅?不,她是“柳蕭蕭”母親的妹妹,自從將軍夫人難產而死後,就很少到王府。這一回能夠見到她,也是因爲出了事的原因。
那還有誰?
不行,必須回去了!柳蕭蕭下定決定。本來,她想拖上幾天,等弄清楚刺的僱主的目的再回去的。皇帝的壽辰還有一點時間,早一晚趕回去就可以了。
如果,將這一切隱瞞下來的人,是將軍府裡極爲受重視的人,那麼此人絕對不是終於柳青崖的!必須找到這個人,然後送他去地府給無數惡鬼作伴,不然……
“刺,我要回去了。”她輕描淡寫的說,彷彿她是來這裡做客的,而不是被綁架來的。
刺不解的看着她,眨了眨的眼彷彿在說:你不能走。
“你攔不下我。”柳蕭蕭道:“雖然我打不過你,也逃不了,可你攔不下我。……奇怪我爲什麼這麼說嗎?你不是要活的嗎?若你不讓我離開,我一點也不介意自己去死。當然,你有一千一萬個方法讓我動彈不能。但我有一萬十萬個辦法在無法動彈的情況下自殺。”譬如說,自我窒息而亡。
柳蕭蕭又在賭,賭刺對任務的忠誠度和信譽度,賭自己在這一次的任務中的分量。
看到刺難得的猶豫,柳蕭蕭知道自己勝利了。但是,必須得再找個臺階。
“你要的是活的,然後等着某一天到來再將我交出去,然後任務完成。”見刺老實的點點頭,柳蕭蕭滿意笑着,繼續道:“反正只要跟着我就可以了。我現在必須回去調查一些事情,等我將事情了結了,再跟你走。那時你情我願,我也不會耍什麼花招,你也不用日日防備於我。你好我好大家好,這樣又何樂而不爲?”她努力的誠懇勸說,然後在心中默默的補上一句:人算不如天算,計劃不如變化。誰知道她何年何月才能調查處真相?誰知等到她一日,她的誠意還在不在。
柳蕭蕭曾給自己的誠意下過評價:偶爾會請假,偶爾會生病,偶爾會鬧彆扭耍脾氣……換言之,就是有時候會失信。尤其對自己不利的情況下,這種偶爾現象會出現得特別頻繁。
刺完全不懂也不知柳蕭蕭心中的曲曲扭扭和歪歪腸子,想了想,點頭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