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楚悅審視的目光中,速雲一口咬定鳳斐沒有大礙。
夏楚悅見問不出什麼,淡淡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速雲作爲鳳斐的貼身侍女加醫生,比她更關心鳳斐的身體健康。不管速雲有沒有隱瞞,都不會放任鳳斐有隱疾而不管的。
兩天後,夏楚悅就要跟着龍希寧回龍城,不能像現在這樣自由,到時候肯定不能再隨意和鳳斐獨處。似是知道了這一點,接下來的時間,鳳斐和夏楚悅很珍惜起在一起的短暫時光,幾乎整天膩在一起,連新任盟主的邀請,他們也沒出席。
兩人在一起的時候並沒做什麼事,好在鳳斐總能找到話題和夏楚悅聊,更多的時候是鳳斐講,夏楚悅聽,二人獨處的時候倒也溫馨。
不過,這是在除開吃藥的時候纔會出現的畫面。一到了吃藥的時候,鳳斐像是立刻小了十多歲,跟個小孩似的,藥端到面前,他卻緊緊閉着嘴,不開口,不喝藥,即使在夏楚悅的冷眼瞪視下,也不願張嘴。
每當撞見夏楚悅逼鳳斐喝藥的一幕,速雲都不由暗暗好笑。以前鳳斐生病或者受傷,都會服用她特意煉製的藥丸,藥湯是絕對不碰的。如今遇到個強勢的女人,鳳斐不由自主變成小媳婦兒,每每在夏楚悅的威逼利誘下,最後都委屈地喝完一整碗又苦又怪的中藥。
對鳳斐來講,痛並快樂的日子很快,眨眼第一天就過去了。第二天他早早醒來,想偷潛入夏楚悅房中叫她起牀,可是卻在院子中發現了一位不速之客。
剛打開房門,見到最不想看到的男人,鳳斐的笑臉驟然消失,似笑非笑地盯着對方:“寧王可真早,昨夜不會是一宿未睡吧?”
龍希寧見到鳳斐同時沉下臉,他雖控制着自己不過來,但夏楚悅和鳳斐的相處模式,他卻知道得很清楚,說不憤怒是假的。想到今天就可以帶走夏楚悅,龍希寧昨晚真的一夜沒睡好,天剛亮就起牀更衣,親自過來叫夏楚悅。
“還有一天時間,寧王未免急了些。”鳳斐走到夏楚悅房前,擡手敲門。本來是要悄悄進入閨房的,現在計劃泡湯,他只能走正道。
夏楚悅察覺到屋外的動靜才醒的,很快收拾好裝扮,一開門就見到鳳斐和龍希寧兩樽門神一左一右佇在門外。
“你來做什麼?”她蹙眉看向龍希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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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希寧一見夏楚悅對着他皺眉,心裡不舒服,他壓下不快,沉聲道:“有個消息要告訴你。”
“什麼消息要勞煩寧王大駕?”鳳斐微眯起桃眸,慵懶的眸子此刻泛着少許冷光。
就在這時,速雲從外面快速走進來,貼到鳳斐耳邊低聲說話。
龍希寧則意味深長地盯着夏楚悅:“江夏王回來了。”
夏楚悅和鳳斐同時愣住,前者是因爲龍希寧的話,後者則是因爲速雲的耳語。
“他沒死?”二人同時問出來,異口同聲的問題使得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
原來,速雲告訴鳳斐的事和龍希寧說的內容一樣。
龍希寧眸光一閃,夏楚悅的反應實在出乎他的意料,江夏王是夏楚悅的親生父親,得知生父未亡,正常人都該是驚喜加交,但夏楚悅卻是有驚無喜,連鳳斐都暗自奇怪,夏楚悅反應太不正常了。
“他現在在哪裡?”夏楚悅沒理會他人疑惑的目光,直接開口問道。
“在龍城,所以我們要提前回去,今早就出發。”這也是龍希寧爲何今天會過來的原因,他昨晚便得到消息,但擔心夏楚悅得到消息後會激動得睡不着覺,連夜回去,才熬到清晨過來通知她的。
沒過多久,兩隊人馬整裝待發。龍希寧不想和鳳斐同路,但路在那裡,他總不能霸道到不讓人走吧。
速水留在清風樓養傷,速雲跟隨鳳斐回龍城。除此之外,龍希寧、展翼、蕭騰飛以及龍希寧帶來的人馬,加起來有幾十號人,到了山腳下,侍衛已經準備好馬匹和馬車,而清風樓也替鳳斐和速雲準備了馬車。
原本不想回去的夏楚悅,這時候卻有些迫切,江夏王,不知爲何,聽到這三個字,夏楚悅心跳突然加快,迫切地想要看到他。許是原身殘存在她身上的情緒,又或者,在融合了原身的記憶後,對那個素未蒙面的‘父親’,她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情。
看到龍希寧給她準備的馬車,夏楚悅未接受,而是朝鳳斐的方向走去。龍希寧看得臉色一黑,沉聲問:“別忘了我們之前的約定。”他之前沒去找她,已是給了時間讓她和風飛分手,如今要回去了,她還敢撇下他往風飛那邊走,以爲他沒脾氣嗎?
夏楚悅腳步不停,走到一個陌生人面前,他手裡牽着她的墨寶。上山參加武林大會,她已有幾日未見墨寶。墨寶一看到她,立即高興地在原地踢着蹄子,朝她噴氣。
她笑了笑,伸手輕輕地拍了拍馬背,又摸了摸墨寶的長頸,墨寶親暱地微歪着腦袋蹭她。
看到夏楚悅和一匹黑馬那麼親近,龍希寧憤怒的臉僵在當場,眼中浮現出一絲愕然。
鳳斐冷眼旁觀,瞧見龍希寧的模樣,毫不客氣地嗤笑一聲,雖未說話,但嘲笑之意盡在俊美的臉上表現出來。
夏楚悅利落地上了馬,低頭看向依然站在地上的鳳斐:“你身體沒好,就坐馬車回去吧。”
鳳斐怎麼可能會同意,入鬢的長眉頃刻之間現出冷凝,“一點小傷,不至於馬都不能騎。”
“速雲,看好你家主子。”夏楚悅不和鳳斐理論,而是轉頭吩咐速雲。
鳳斐目光一轉,投向速雲,眼神威嚴冷冽,暗含威脅。
速雲淡聲道:“爺的傷不影響騎馬。”
“你看,連速雲也說了不會有影響。”鳳斐笑着回看夏楚悅。
“到底走不走?”龍希寧隱含怒氣的問話響起。
夏楚悅轉眸,只見龍希寧已騎在一匹棕黃色的駿馬背上,面色陰寒地看着他們。
“若說不走,寧王可會答應?”鳳斐反問。
“休想!”龍希寧冷哼。
“不答應又何必多此一舉去問。”鳳斐冷嘲熱諷,順手牽過速雲牽着的馬,速雲則去解拴在馬車前的馬。
“駕!”眼見兩人又要吵起來,夏楚悅雙腿一夾,墨寶極有靈性,似是懂得主人的困境,瞬間如箭般飛射而出,把一羣人遠遠甩在後面。
龍希寧見狀,揚鞭,夾腿,迅速追去。
鳳斐不甘落後,跳到馬背上,不等坐穩,就驅着馬向前。
眨眼之間,三人三馬陸續遠去,其他人也紛紛上馬追趕。
……
岳家莊。
唐默那日看到夏楚悅動手對付黑衣人的時候,覺得她的動作有些熟悉,可與印象中的不完全一樣,回屋後將貼身帶着的畫卷展開,望着畫上的女人出神。
畫上的女人留着帥氣的短髮,身穿迷彩服,站在山頂上,如同一棵挺拔的青松。女人傲然立於山頂,美麗的容顏不苟言笑,如同她的站姿,冷傲逼人。
直到被唐燁進來打斷,唐默纔將畫卷收起來。
沒過多久,許多人都跑來找他解毒,那些陌生人,唐默連看都懶得看一眼,更懶得去幫他們解蠱毒。方法已告訴唐燁,也不必他出面。他一如既往地打開畫卷,目不轉睛地盯着畫中人。
在房頂上的時候,他有想過飛下去找她問個明白,可又擔心得到的答案會讓他失望。這些年來,他已經失望過無數次,每一次的希望,只會以更加失望終結。因此,他再看到有些像她的人時,不敢馬上直接去尋求真相。
躲在屋內如此糾結了兩天,待他下定決心去找夏楚悅的時候,才發現人去樓空,那個有些像她的夏楚悅已經離開。
唐燁偷偷跟着他,見他居然跑到這裡來,暗暗驚訝,七弟真的看上那女人了?
他捕捉到唐默臉上一閃而過的失望,接着是鬆了口氣的表情,這算什麼呀。終於,唐燁忍不住出現在唐默面前,“七弟,你是不是要找那個姓夏的姑娘?”
唐默眼皮輕擡,看向唐燁。
“武林大會已經結束,我們去龍城找她!”
唐默沒有同意,也不反對。
唐燁見了暗道‘有戲’,積極地勸說:“七弟也覺得那個夏楚悅像畫中人吧?七弟找了那麼多年,可不能忽略掉任何一隻漏網之魚,或許,她就是七弟要找的人呢?”
唐默明顯被勸動了,眸光微閃。
唐燁再接再勵:“聽說他們早上才走,現在去追或許能追上。追到後就找她問個明白,不然你可能要後悔一輩子。據說龍蘭寧王出來就是要把她帶回龍城,等他們到了龍城,就很難再帶走她了。”
夏楚悅與龍希寧、鳳斐糾纏不清,纔是阻礙唐默的最大原因。他心目中的她,是個不懂情不懂愛的傻丫頭,對待男人不假辭色,怎麼可能會和男人亂搞。而即便她真的是她,已經嫁作他人婦,可還記得自己,可還會跟自己走?
看到有些意動的唐默忽然暗了眸子,唐燁差點急死,“七弟,你就不想弄清楚嗎?是騾子是馬,不對,是不是畫中人,問清楚總比自己在這兒瞎想好吧,難道你寧願自個兒糾結死嗎?”
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唐燁這輩子對什麼都漫不經心,不甚在意,唯獨對這個同胞兄弟,總會變了個人似的,替其擔心東擔心西的,散漫的性子會立刻變得急不可耐。
唐默睜了睜眸,唐燁說得沒錯,就算她真的……她真的嫁了人,他也要和她相認,如果她不是他要找的人,那麼也算是平復了自己的疑雲,真真假假,於他而言,都是短暫的解脫。
想清楚之後,唐默速度離開。
唐燁見其開竅,臉上露出喜意,隨即追去。
夏楚悅三人騎的馬都是世間難得一見的寶馬,速度很快,大部隊被遠遠落在後面。騎了半天功夫,看到前方有一處茶棚,夏楚悅勒住繮繩,停在了茶棚前。
鳳斐和龍希寧一前一後跟着停下。
“歇會兒,等一下後面的人。”夏楚悅解釋,目光不經意地掃過鳳斐。
鳳斐捕捉到她眼中一閃而逝的關心,笑着應下。
龍希寧以爲夏楚悅渴了,便沒說什麼。
經營茶棚的是一個老婦和一個半大的小男孩。
小男孩機靈地跑出茶棚吆喝:“幾位客官進來喝碗茶吧,解渴又便宜。”
他跑到一半的時候,突然頓住,睜大眼睛,驚豔地看着鳳斐:“哇,奶奶,您快看,是神仙哪!仙人下凡啦!”
“臭小子,胡說什麼呢?仙人哪會到荒郊野外來。”綁着頭巾,一身粗布裳的老婦笑罵一句,雙手在背上擦了擦,要出來幫忙拴馬,看到夏楚悅一行三人,同樣愣了愣,尤其是看到鳳斐的時候,眼裡除了驚豔之外,竟似隱藏着一絲奇怪之色。
夏楚悅到了陌生的地方,下意識地觀察環境和人,這是她前世養成的習慣,可以避免許多危險。老婦眼中不乾淨的神色被她察覺到,她不由得想到龍城對鳳斐的評價——性風流,顏無雙,上至八十老嫗下至五孩女童,皆爲其傾倒。
這樣的評價自然有些誇張,就算老婦女童被鳳斐絕世之姿所迷,也只是驚豔其面容,絕對不會出現那種只有正常男女纔會出現的*。因此,夏楚悅心裡暗生警惕,漆黑的眸子審視地看着老婦。
老婦心中一驚,低下頭用手拍着自己的衣服,問:“這位姑娘在看什麼?是不是老身哪裡不乾淨?”
鳳斐和龍希寧沒有注意到老婦的異狀,此刻聽她這樣問,都望向夏楚悅。
“沒有。”夏楚悅面上平靜,幾人都看不出什麼異狀。
“老婆婆,給我們先上三碗熱茶。”鳳斐笑着對老婦道。
“誒,好咧,老身馬上去倒。”老婦趕緊轉身,身子佝僂,腳步蹣跚地向茶棚內走去,小男孩則牽着三匹馬去綁在樹旁。
“三位客官請坐,茶棚簡陋,請勿見怪。”老婦沒有直接去倒茶,而是先從茶棚內取了一塊溼布,將其中一塊方桌的桌面擦了一遍。
夏楚悅率先走進茶棚,坐在老婦人擦過的桌子邊。
鳳斐二人也入了座,因爲夏楚悅的異樣,他們都對老婦留了意。
老婦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一直低着頭,煮茶的時候背對着他們。
夏楚悅四下打量着茶棚。茶棚很簡陋,一覽無餘。幾根竹子支撐着草蓆棚,一個煮茶的爐子,一張放茶葉和碗的桌子,桌子旁有一桶水,除此之外,便是供過路客人坐的長凳和方桌。
很快,夏楚悅重新把注意力放在老婦身上。老婦並不是完全背對着他們,而是側着身子,半揹着他們,從他們所坐的位置可以看到老婦的手上的動作,雖然不能完全看見,但若她是下藥或者使什麼手段,他們卻是看得着的。
“茶來了。”沒過多久,老婦顫微微地說。
“我來我來!”小男孩把馬拴好,積極地跑進茶棚,湊到老婦身後要幫忙。
“哎,乖孫子,小心燙呀!”老婦緊張道。
“放心吧奶奶!”小男孩笑嘻嘻地回道。
老婦把三碗茶放在托盤中,小男孩雙手搭在兩邊,託着盤子向夏楚悅這桌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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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客官請喝茶。”小男孩吆喝着走到桌邊,把托盤放到桌上,又將碗小心翼翼地端到三人面前。
“趁熱喝吧,天可冷了。”小男孩將碗分別放下後,用被碗燙得熱乎乎的手捂着自己兩隻耳朵,揉搓起來。
龍希寧三人都沒動,老婦背對着三人,雙手拿着布在擦桌子,小男孩站在三人旁邊,奇怪地問:“你們怎麼不喝?”
“太燙了,你去多拿幾個碗,我們一點點喝。”鳳斐指着冒熱氣的茶,一本正經道。
小男孩狐疑地看他一眼,然後跑到老婦那兒去拿碗。
趁着男孩轉身,鳳斐不知從什麼地方變出了一根銀針,銀針插入茶水中,拿出來後並未變黑,他沒就此放心,將銀針湊到鼻尖聞了聞,長眉微不可見地輕輕一挑。
而他這番動作,恰巧被老婦和小男孩偷瞧了去。老婦低下頭,掩住眸中的冷笑;男孩則拿着三個大碗過來,奇怪地問:“仙人,你這是在做什麼?”
“沒什麼。”鳳斐面不改色地將銀針收起來。
男孩將碗遞給他們,拿後就跑到茶棚外玩耍,只是時不時的忍不住把眼神往他們這桌瞟,就像是個不諳世事的孩童。
三人收回了打量的目光,專心喝茶。老婦悄悄舒了口氣,男孩眼珠子滴溜溜的轉,淘氣得很。
一刻鐘之後,鳳斐忽然揉着自己的眼睛道:“奇怪,我怎麼有些困。”
“讓你坐馬車你偏不。”夏楚悅板着臉訓斥他,但她的聲音卻越來越低,最後腦袋耷拉,趴在桌上。三人相繼昏睡過去,玩耍的男孩,擦拭桌椅的老婦都轉身看了過來。
男孩湊近:“仙人?仙人?你困了嗎?怎麼趴在桌上?”他覷着桌上的幾個碗,茶水喝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