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三刀擡手剛要扇自己耳光。撲通!仿若一大塊巨石砸進了水裡,水浪隨之拍向了岸邊。花嬋玉尖叫了一聲,急忙閃身躲在了鄭三刀身後,濺起的水花噴濺了劉全寶和鄭三刀滿頭滿臉。
花嬋玉俏臉微紅從兩人身後走出,心疼的瞧着自己新換的杭絲蝶翼褶皺長裙裙襬上濺到的泥水。
鄭三刀像落湯雞一般,手忙腳亂的摸着臉上的泥水,怒罵道:“這是哪個王八蛋,你趕着當龍王爺女婿是怎麼着,刀爺詛咒你喂王……”
話未說完,一隻滿是泥水的手死死地捂住鄭三刀的嘴,劉全寶低聲道:“閉嘴,剛纔是東家下河了!”
鄭三刀立時臉就嚇白了,一雙眼驚怖的左右瞧瞧瞬間直勾勾瞪着越發污濁的河水。
劉全寶放下手,緊張的瞧着河面,此時河面上不斷有人探出頭吸氣,又鑽入河內。
花嬋玉的小臉也全是緊張之色,鬱惱的輕跺了一下小腳:“他、他不是水性不好嗎,怎麼又跳下去了。”
鄭三刀臉色煞白失魂落魄的瞪着河水,一咧嘴,嚎叫道:“主人啊。俺剛纔都是放屁,不當真的!你發發慈悲,從水裡出來,好不?!”
離河邊數米遠處,廖僕和陳燁幾乎同時探出水面,互相瞧了一眼,又都鑽入水裡。又過了大半分鐘,陳燁又從水裡探出,四下張望了一下,四周不時有船伕冒出水面換氣又鑽入水內。
陳燁深吸了一口氣正要再次潛下,身旁不遠處的河水翻滾起一大團水花,廖僕抱着一名披頭散髮的女人從水裡鑽出。
鄭三刀和劉全寶興奮的嚷道:“救起了!救起了!”岸上和河裡響起一片歡呼聲。跳下水救人的船伕都興奮的衝廖僕豎起大拇指。陳燁衝廖僕讚賞的一笑,向岸邊游去。
鄭三刀伸手將陳燁拽上岸,心有餘悸的說道:“主人,你可嚇死俺了!”
陳燁笑笑,花嬋玉美目閃動着異樣的神采瞧着陳燁,芳心輕顫,腦海中依舊閃動着陳燁跳水救人的高大光輝形象,另一名最先跳下水並救起落水女子的廖僕在花嬋玉的小腦袋瓜內被自然而然的屏蔽了。
落水女子被廖僕拖上岸,兩名嚎哭的老夫婦連滾帶爬的跑了過來,抱住落水女子大哭起來,老婦人大哭道:“這幫天殺的禽獸,你們不得好死!菱兒,我的寶貝孫女你可不能扔下我們兩個老東西先去啊,你走了,我們可怎麼活啊!”
陳燁走過去,施禮道:“老人家。我是郎中,能讓我瞧瞧嗎?”
老夫婦慌忙止住哭泣,淚流滿面的連連點頭。陳燁瞧了一眼女子白中透着青黑的臉色,伸手探了探脈搏,脈息弱到細若遊絲。
陳燁眉頭微皺,爲難的瞧着老婦人懷裡溼漉漉的女子,看這張帶着稚嫩周正的小臉,落水女子最多不會超過十六歲,這個時代男女授受不親,要是做人工呼吸,還不讓人當超級流氓看待,光天化日調戲民女,非被打死不可。陳燁心虛的瞧了一眼圍聚的人羣,嘆了口氣,站起身來。
老夫婦的臉色全都白了,哇的,又哭天搶地的號啕起來。“畜生啊!你們這幫天殺的畜生!害死了我的寶貝孫女,你們不得好死!”
圍觀的人羣內發出陣陣嘆息聲,一些抱着孩子的民婦已開始跟着抹起眼淚來。
那名瘦小的中年漢子分開人羣走了過來,蹲下身子,眼神滿是同情的瞧了瞧老婦人懷裡的女子。沉聲道:“人死不能復生,兩位老人家節哀順變。聽兩位老人家哭泣的話語,你們的孫女是被人所害才投江自盡的?若真是如此,天子腳下,絕不容這等惡徒囂張,兩位老人家可去縣衙告狀伸冤,大明律法會給兩位老人家伸冤報仇的!”
男子人雖瘦小,話語中帶着濃濃的海南方言,可聲音從嘴裡說出仿若黃鐘大呂一般震人心絃。
陳燁心神一震,吃驚望向這名瘦小的中年漢子,聲如洪鐘,此人好強的中氣!望着男子那雙清澈深邃沒有一絲雜質的雙目,陳燁隱隱然感覺到了男子身體涌動着強大的氣場,心神又是一震,中氣者,正氣也,此人一身正氣,雙目如電,必不是泛泛之輩!
號啕痛哭的老夫婦望着面前的男子,驚愕的露出不知所措之色。
陳燁突然腦中靈光一閃,大聲說道:“三刀,廖僕,你們快去附近的客棧,討些竈灰回來,越多越好,要快!”鄭三刀和廖僕愣了一下,急忙飛奔向土街的客棧。
男子目中閃過奇怪之色,站起身來,抱拳道:“在下海瑞。剛纔聽聞小兄弟是郎中。不知小兄弟高姓大名?”
陳燁忙還禮,笑道:“老先生客氣了,小子陳燁,學過些粗淺的醫術。”話音剛落,陳燁臉色大變,失聲驚叫道:“海瑞?!你說你叫海瑞?海剛峰?海筆架?”
男子微微一愣,點點頭:“陳燁小兄弟聽聞過海某的名字?”
天啊!何止是聽過簡直就是如雷貫耳,你可是名垂青史上萬言書罵死皇帝的千古第一諍臣!陳燁激動地瞧着面前的男子,我、我竟然見到活的海瑞了!怪不得一身正氣直衝華蓋,雙目如電。
陳燁連續兩次深呼吸,纔將狂跳的心情勉強平復,翻身跪倒:“草民陳燁見過海大人!”
圍觀的人羣全都一愣,也急忙跟着呼啦啦全都跪倒了,都紛紛偷瞟着面前這個瘦小其貌不揚的男子,他是官?
海瑞臉上露出一抹苦笑,忙上前一步攙扶陳燁:“小兄弟快快請起,海某還未到戶部報道,算不得真正的官身。各位鄉親都快快請起。”
陳燁站起身來,望着海瑞,心裡激動的暗道,來到這個時代,你是我唯一心甘情願下跪之人。
海瑞疑惑的問道:“聽口音,小兄弟是京城人。如何會知曉海某的名字?”
陳燁也愣了一下,忙笑道:“陳燁雖是一介草民,但大人治下淳安時智綁胡部堂公子,逼退奸惡鄢懋卿的壯舉美談,天下又有幾人不知。”
海瑞錯愕,黝黑的臉膛微微一紅,有些尷尬的笑道:“小兄弟過譽了。對了,剛纔那兩人是?”
陳燁笑道:“那兩人是草民的兄弟。”
“剛纔海某聽小兄弟讓他們去取竈灰,不知小兄弟要竈灰做什麼用?”
“救人。”陳燁笑着答道。
海瑞眼中露出狐疑之色:“救人?!”
老夫婦驚喜交加的望向陳燁,老婦人顫抖着問道:“郎中先生,您是說。俺、俺的孫女還有救?”
陳燁抱拳施禮道:“兩位老人家,小子陳燁願盡全力一試,只是治法有些怪異,到時小子希望兩位老人家能允許小子施治。”
老夫婦流着淚連連點頭,還是老婦人說道:“郎中先生,只要能救回俺們的小孫女,您就是用老婆子的命去換,老婆子也絕無二話。郎中先生,您只管放心大膽醫治,就算萬一當真救不回來,這也是她的命數盡了,大不了我們兩個老東西隨她一同去就是了。”“老人家,萬不可說這樣的話,您二老放心,只要有一線希望,小子一定會盡全力的。”
土路傳來車響,鄭三刀和廖僕分別推着兩個平板大車飛奔過來,每輛車上都堆着高高的麻包。圍觀的人羣急忙自覺地讓開一條道,“主人,這條街上的竈灰都讓俺弄來了。”鄭三刀放下平板車,道。
陳燁目露驚異,點點頭:“老人家,麻煩您將孫女平放在地上。”老婦人慌不迭的將臉色青黑的孫女平放在地上。
陳燁沉聲道:“三刀,廖僕,你們將麻包內的竈灰從頭到腳均勻的倒在女子身上。”鄭三刀、廖僕、劉全寶、花嬋玉、海瑞和老夫婦以及周圍圍觀的百姓全都一愣。
陳燁沉聲道:“救人要緊,快!”鄭三刀和廖僕急忙抓起車上的麻包,打開系口,將竈灰從頭到腳倒在女子身上,片刻,用了大半車竈灰就將落水女子徹底埋了起來。
陳燁沉聲道:“可以了。”所有的目光全都驚疑的在剛堆起的竈灰墳包和陳燁之間來回瞧着,陳燁走了過去,蹲在被竈灰埋住的女子頭部前,觀察着竈灰。
海瑞緊抿着雙脣,雙目內的懷疑之色越來越濃,邁步走了過去,目光掃過女子的頭部,正要張嘴。突然雙目一閃,吃驚的瞧着女子頭部處蓋着的漸漸變溼的竈灰。
陳燁輕吁了一口氣,臉上的笑容剛浮現,竈灰突然一動,不斷向下滑落着,周圍圍觀的百姓全都不約而同發出驚呼聲。
陳燁急忙擡手快速拂去女子臉上覆蓋的竈灰,噗!一大團飛灰噴起,陳燁急忙一躲,落水女子坐了起來,劇烈的大聲咳嗽着。
陳燁撣着長衫上的飛灰,站起身來,笑道:“兩位老人家,快過來爲令孫女擦洗一下吧。”
老夫婦驚喜的都說不出話來,突然撲通雙雙跪倒在地:“神醫!您真是神醫啊!”
陳燁急忙上前攙扶老夫婦,笑道:“兩位老人家這可萬萬使不得,這要折我的陽壽的,快去看看你們的孫女吧。”老夫婦擦着眼淚連連點頭,跌跌撞撞奔向仿若剛燒炭回來坐在地上的孫女。
海瑞驚喜的笑道:“歎爲觀止!小兄弟醫術真是神乎其神,玄妙無比,海某若非親眼所見,絕難相信。”
陳燁慌忙施禮道:“海大人謬讚了,小子無非是因循古方,現學現賣而已,說心裡話,實屬僥倖。”
“先生過謙了。”一直站在人叢中的海瑞之母在兩名婦人的攙扶下邁步走了過來,笑着說道。
海瑞忙恭謹的說道:“這是家母。”
陳燁忙再次跪倒,恭敬叩了三個頭:“小子陳燁見過海老夫人。”
“汝賢,快,扶起先生來。”海母忙笑道。
海瑞先衝陳燁深施了一禮,這纔將陳燁攙扶起來。陳燁望向海母,心中暗笑道,這就是那位歷史上有名的脾氣怪異出奇的名臣之母?!
海母同樣打量着陳燁,片刻,臉上露出喜歡滿意的笑意,點頭道:“先生一表人才,果然不凡。”
陳燁感覺後脊樑骨一直髮麻,不是的冒着些許涼風,心裡苦笑道,歷史上這位從不誇獎別人的怪異女人竟然初次見面就誇獎了我?!真該找個算命的問問,主何吉凶?
陳燁強笑了一下:“老夫人謬讚了,小子誠惶誠恐。”
海母眼神瞧了一眼左右攙扶自己的兩名年約近三旬,姿色還算中等的女人,又回頭瞧了一眼身後幾名女子中站着的面帶拘謹年約十四五的女孩子,臉色沉了一下,扭過頭來,大有深意的瞧向海瑞。
而海瑞這位一身正氣鐵骨錚錚的千古名臣則微垂着頭,神情拘謹的就像做錯了事的小學生一般。海母臉上露出不悅之色,鼻子微哼了一聲,轉身自顧自地走了。
海瑞直到母親走出人羣,才擡起頭,望向陳燁,臉上露出尷尬的笑容,衝陳燁拱拱手,轉身離去了。陳燁望着海瑞的身影擠進人羣內,臉上露出苦笑,就這麼就走了?!
“東家,還是快將身上的溼衣服換換吧。”劉全寶拿着一身嶄新的藍布長衫,躬身說道,臉上浮動着怪異的神情。
陳燁醒過神來,苦笑着接過長衫,邁步走向馬車。劉全寶、花嬋玉、鄭三刀和廖僕臉上都露出怪異疑惑的眼神瞧着陳燁的背影。
鄭三刀眨巴着眼睛,迷惑不解的問道:“主人這是咋了?這個海瑞看打扮就不是什麼顯赫的大官,主人竟然給他下跪?還一臉的恭敬?”
廖僕也低聲道:“是啊,刀哥,他又不是官洲的官,東家爲什麼這麼恭敬他?”
劉全寶和花嬋玉互相瞧了一眼,眼中也都是疑惑迷茫,東家(他)是如何知曉這個海瑞在淳安當知縣的事?這也未免太古怪了吧。
“爺爺、奶奶,你們幹嗎要救我,我還有什麼臉面活在世上,還不如死了乾淨!”落水女子撲在老婦人懷裡泣不成聲道。
老婦人哭着道:“傻孩子,這俗話說得好,好死不如賴活着,無論如何你都不能尋短見啊。你要是有個好歹,我們兩個老東西可怎麼活啊!”
老漢也擦着眼淚道:“孩子,這都是命中註定,沒法子的事。你要看開些,還有咱們要感謝那位好心的郎中,救活了你,真是仙人降世啊,咱們也無錢感謝人家,走,去給恩人磕幾個頭。”
老夫婦攙扶起孫女,顫巍巍來到廖僕身前,撲通跪倒:“恩人啊!”
廖僕尷尬的擺擺手:“你們別跪我,是我的東家救活的你孫女,要謝謝我們東家吧。”
廖僕慌忙一指土街榮祥客棧門口的馬車:“東家在那,你們去感謝他吧。”老夫婦攙扶着孫女給廖僕磕了幾個頭這才站起身來,顫巍巍走向馬車。
鄭三刀低聲笑道:“兄弟,俺看那小娘們長的挺嬌麗的,人家爺爺奶奶的都這麼感激你,你乾脆就娶了得了,這樣這老兩口子也算有了依靠。”
廖僕低聲苦笑道:“刀哥,你要是動了心,要不我去和東家說說?”
鄭三刀驚得低聲指向花嬋玉道:“你可別害俺,上回五夫人院子裡那三個發花癡黑了心的小娘們害俺那事,主人到現在還餘怒未息,你要是再火上澆油,俺還活不活了。”
花嬋玉耳朵尖,聽了個真真的,立時香腮血紅,猛地轉身,婀娜修長的嬌軀狂涌出暴烈的殺氣,美目圓睜:“鄭三刀你剛纔胡說什麼?”
鄭三刀驚得向後連退幾步,廖僕急忙閃身抓住鄭三刀,低聲笑道:“刀哥,再退,我就該下河救你了。”
花嬋玉嬌軀輕微顫抖着,一雙粉拳緊握,已到了暴走的邊緣。鄭三刀撲通跪在地上,閉着眼道:“說都說了,俺也收不回去了,俺這一百多斤都在這了,五夫人你是打是殺,俺全認了!”
花嬋玉大羞,尖叫道:“我殺了你!”話音剛落,眼前一花,鄭三刀仿若逃命的兔子閃身跳起,玩命的飛奔向馬車。
老夫婦帶着孫女撲通跪在馬車前,哽咽道:“老漢領着老婆子和小孫女跪謝神醫的救命大恩,神醫救了俺們的小孫女就是救了俺全家的命!俺們全家每日都會保佑神醫大富大貴,公侯萬代!”
陳燁挑簾跳下馬車,忙快步過來,攙扶起老夫婦三人:“你們這是幹什麼,快快請起。”扭臉奇怪的瞧着一臉驚慌跑過來的鄭三刀。鄭三刀尷尬的一笑。
這時從十幾米外相隔着幾間雜貨商鋪的馬記客棧走出十幾個人,其中五人鼻青臉腫,口鼻處都滴淌着鮮血,五花大綁像牽狗一般向這邊走來。
五六名一身黃粗布短衫褲打扮,敞心露懷的男子手裡攥着繩子牽着這五人來到陳燁和老夫婦等人身前。
陳燁奇怪的瞧着他們,鄭三刀臉色微變,閃身擋在陳燁身前,還沒張口喝問。
爲首的一名敞心露懷男子臉上擠出幾分自認爲和藹的笑意,拱拱手道:“兩位老人家你們瞧瞧,是不是這幾個王八蛋禍害了你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