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夢寒,快把書收起來,別看了,站起來幹活,悅悅來察崗了。”
林海匆匆忙忙的從書庫外跑了進來喊着,他的身上沾滿了胭脂香味,剛纔他可能又去給上中班的女孩子們化妝回來了,還是他好啊,來去自由,他的業餘愛好是上司支持的,說是可以給公司女員工提升外在形象,順便還可以掙點外快,一舉兩得,不像我,摸着讀幾頁書跟做賊似的。
“我今天的任務完成了的,活幹完了啊。”
“你傻啊,幹完了,也要假裝忙活啊,不然他們會給你加其它工作的。”
“假裝?浪費時間,浪費生命,還不如把這些時間拿來讀點書呢。”我不管不顧的一頭埋進了書本里。
“喲,你倆位還挺悠閒的嘛。”悅悅一副慵懶的迷糊的神態走進了書庫裡。
“剛忙完,才歇一會兒。”林海回答。
“秋夢寒,這兒就你最閒了,還有時間用來閱讀,得給你佈置個新任務了。”悅悅翻開手裡的文件夾,一邊畫着什麼,一邊吩咐着。
“什麼任務?”我有點好奇,難道又要去做什麼新的工作崗位了?
“書城裡的清潔工阿姨家裡有點事,請了半個月的假,你反正平時也比較閒,早晚幫忙打掃一下大廳衛生,還有衛生間一起。”
“打掃大廳,衛生間的衛生?”
“對。”是楊寧安排的,我只是來幫她傳達一下,“沒問題吧。“
“沒問題,可以的,我要怎麼弄?“
“我也不知道,你自己看着辦吧。”她給了我一個調皮的笑臉。
“哦,現在就去打掃嗎?這個點外面大廳行人很多呢,會不會掃出很多灰塵的。”
“沒事的,去吧,先把大廳掃一下,客人看着整潔些,心情就好些。”她再次向我做了一個鬼臉。
“那,也行吧。”都怪自己曾經嘴欠,還說喜歡吃苦,這下好了吧,心想事成了。
“辛苦你一下了,可以慢慢掃,沒事偷偷懶,沒人管你的。”悅悅用安慰我的語氣說着。
我腦袋都懵了,不知道她是在挖苦我,還是真心在爲我着想。想想也不可能爲我着想的,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
如果機器人時代來臨了,就有掃地機器人了,那樣的話是不是有更多人成爲勞心者了?
我在儲物間裡找到了一把看起來最有型的掃把,脫掉自己的高跟鞋,換上清浩阿姨的深綠色的長桶膠水鞋,走向了大廳,腦袋裡又跟夢遊似的,天馬行空的想像着還沒有到來的未來的場景。
從最邊緣的角落裡開始掃起,希望大廳的員工不要發現我了。
“喲,秋夢寒,你怎麼掃起地來了,不是有清潔阿姨嗎?”大廳裡一位女同事一下子就發現了我,見鬼,平時,我在大廳補書時,沒有人發現我,我這罰掃地了,剛拿起掃把就被他們看見了。
“她請假了,我來代替,請讓開,別擋着我掃地。”
我的話剛落音。楊寧在不遠處喊着:“秋夢寒,先去打掃衛生間,這大廳這麼多行人,掃得灰塵滿天飛的,你沒腦子嗎?”
天啦,我都成爲夾心餅乾了,這要聽誰的好呢?
“那要等下班後再打掃嗎?”
“還用問嗎,你說呢?”楊寧大聲的呵斥着,白了我一眼。讓我再次羞愧難當,像是犯了一個天大的不可饒恕的錯誤似的。
“老大,這用得着動氣嗎?你不覺得秋夢寒每掃過的地方都散發着芳香味嗎?”一位男同事幫我解了圍。
“還香味,明明是臭味。”楊寧冷笑着說。
“你看她那樣子,黑色西裝套上綠色高桶水鞋,好有範兒呢,西部女郎來了。”旁邊的男同事看着我笑得合不攏嘴。
“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沒見過掃地嗎?”我拿着掃把一掃把向他們撲了過去。
“不好了,母夜叉來了,快逃啊。”
“快走啊,別再這裡招蜂引蝶了。”楊寧的臉上的氣色降到了冰點。
此刻,我感覺自己真像大廳裡的一個小丑,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被上級呼來喝去的感覺真不好受。
的確是的,在別人的地盤裡撒野,越想着自由,越不得自由,越是對抗,他們想收服你,是分分鐘的事情。
頭腦真不能太簡單了,自己給自己挖的坑,只能好好的往下跳了。
“掃廁所,就掃廁所吧。”
女洗手間裡,有幾位正在鏡子面前化妝的女職員,也有來去匆匆的行客,不也是很多人嗎?
“喲,秋夢寒,你幹嘛呢,怎麼掃起廁所來了。”正在臉上塗抹着脂粉的女同事,一見着我掃廁所,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似的。
“嗯,清潔阿姨請假了,他們見我閒着,就把這個任務分給我了。”
“你就是太好說話了,太實誠了,他們欺負人的,你可以拒絕的。”這位同事裝作一副很厲害的樣子,提醒着我。
“沒事,累不死人的,我不幹,總得有人來幹啊。”
“你不知道,那麼多人閒着,不叫,偏叫你來打掃廁所,因爲他們叫不動的,個個牛逼得很呢,哎,閒得閒死,忙得忙死。”她嘴裡念念叨叨的走出了洗手間。
聽得我雲裡霧裡的,仔細思索了一遍她的話,這兒有很多人閒着嗎?好像每一個人都很忙吧,連坐在辦公室裡職員,他們也是在用腦力幹活的,誰閒着了?我是沒見有人閒着。不知道她爲什麼要在我面前挑弄是非的?
我突然意識到了,她可能是在我身上尋找一種強者的感覺吧:“工作業務能力差的,就要被叫來打掃廁所,他們業績好,業務能力強,可以偷偷懶,聊聊天,打打趣,沒人會說,打掃衛生這事兒,根本就輪不到她們的。”
只要走在人羣裡,這種對比感,無處不在的,如果真要一樣樣的去比的話,那我真是要打個地洞鑽進去了,還好,這招倒對我沒什麼用,必境,我曾經也是做過很多份工作的,每份工作雖不算是做的十全十美,但也是有始有終的,至少也不是他們看到的那樣,以爲我是一無是處,幹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找不到出路纔不得已在這兒,可以任人拿捏的一個人。
銷售圖書,我的確,不如她們,願賭服輸了,我寧願在這兒掃地,也不想去賣書了,我知道自己爲什麼呆在這兒。
想着,心裡也就坦然多了。
對着鏡子盤好頭髮,大大方方的把洗手間的牆壁用毛刷刷了一個遍,衛生間裡的鏡子噴上玻璃清潔劑,用抹布輕輕一抹,立刻明亮了起來,空間裡也散發出了淡淡的青草香味,我用嗅覺與視覺,隔着距離欣賞着自己的傑作,整個空間有煥然一新的感覺,這項不起眼的工作,真要認真做起來,其實也挺有成就感的呢。
完了,還特意喊悅悅來檢查:“你看可以了吧,可以的話我回書庫了。”
“還有大廳呢。”
“我知道,要等下班後再弄。”他們還真不想讓我閒一分鐘的,不知道接下來的日子還要給我弄什麼幺蛾子的,不會還要讓我去刷大廳白玉石柱子和牆壁吧?還真有可能的。
“也行吧,還有,明天,你自己書庫裡的任務忙完了後,把大廳那邊有雕刻的白石柱子刷一遍吧,上面有好多灰塵了,還有空的話,把白玉石牆壁也用水刷一遍,其它的,到時再安排吧。”果不其然的,他們就這樣把我一天天的時間安排的滿滿當當的了。
我屏住自己內心裡的不悅,回到了書庫裡,重新拿起剛纔那本還未讀完的書籍。
“秋夢寒,你怎麼又在看書了?我說的沒錯吧,他們就不能見人閒着的,這下好了,給你加那麼多任務,又不會給你加工資的,你自己也不知道去提條件的。”林海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沒關係,又累不死人,刷刷牆,當作健身運動。”
我很清楚:在別人的地盤裡,身上只要有一點點不服氣,就會被人整平的,這很正常。
而我,就在行走中,勞作中,自己腳下的路也變得越來越變得清晰了。
能的,不能的;要的,不要的。能的要的,一一的挑出來繼續堅持;不能的不要的,清出自己的生命,這個生命的藍圖需要自己用腳步慢慢的去丈量的。
有些人是比較幸運的,不需要尋找,一生下來就能融入人羣之中,就能找到自己需要的,想要的東西了。
而我,爸爸媽媽把我生得有些複雜了,連他們自己都不滿意自己所創造的這個“產品”,拼盡全力的改造了我十九年,都是徒勞,其他的人,就更不會滿意我了。
所以,我需要比別人多走幾步路,來自己確定自己的形狀,只希望終有一天,我能很大膽的將自己捧出來,告訴爸爸媽媽,其實我這個形狀雖然與你們有點不一樣,但也是很好很好的“產品。”。
做銷售時,我的思緒是飄着的,整個人是沒有落地的,我很不喜歡那種狀態,而在書庫裡給書籍分類,配書時,還有打掃衛生時,讓自己的內心歸於平靜,歸於寧靜的狀態中。
楓林島這一站,希望自己沒有白來,總得留下些什麼,好的或壞的,爲自己的未來的路增添一點養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