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紹騫一路急風驚馳,唐末晚跟的匆忙,想起懷孕的事情來,正想告訴他。他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此時他們已經走到走廊盡頭,透明的玻璃窗可以看到醫院大門口車子密集進出的情況。
唐末晚瞧他眼底依舊佈滿深沉與冷鷙,那薄削的脣瓣凌厲不減,手腕的力道更是大的出其,忽然有些害怕。
她到底忘了,這個男人其實脾氣並不太好。
他寵你的時候可以把你寵上天,要是生氣的時候,也是看你一眼都覺得在浪費。狀盡見血。
他此刻在生氣,修身的襯衫下肌肉緊繃,甚至勾勒出隱隱流暢的線條,知道爲何生氣,正準備解釋。
身後卻傳來一道冰冷怒喝:“傅總。夏朵還在搶救室裡昏迷不醒,你倒是好興致,這麼急匆匆的又這麼假惺惺,是何必過來呢。”
轉頭。看到神色凜冽的韓文清站在他們身後,眉目間盡是慍怒,盯着唐末晚的眼神,似要把她千刀萬剮。
韓夏朵昏迷不醒在搶救?突然的意外令唐末晚措手不及,擡眸像傅紹騫徵求真僞。
傅紹騫放鬆了手上的力道,但沒有徹底鬆開,臉上仍是不愉,卻放輕了語調:“陳墨在外面,你先回去,稍後再談。”
“那韓小姐……”
“傷口化膿,顱內感染,高燒不退,昏迷不醒。”
傅紹騫用了十六個字概括病情,卻聽得韓文清在旁邊不時冷笑:“傅總真是好本事,概括的如此細緻又全面。”她把目光落在唐末晚的身上。眼睛裡的諷刺與警告深濃的化不開。她彷彿知道了唐末晚是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一般,目光犀利的令人不安。
她轉身離去,唐末晚頓感手腳冰涼,傅紹騫蹙眉看了看她的臉色,拉着她往外走:“我送你回去。”
“別,”他拉着他的手,“她還在搶救,你走了不好。我自己回去,你去看着吧。”
韓夏朵的這個消息對她衝擊太大,她一時半會兒還消化不了,傅紹騫的眉宇打了結,氣氛有些沉重,她深吸一口氣勉強一笑:“我就是來看看學長,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今晚上還要吃散夥飯呢,不用管我了,你去搶救室那邊吧,別出岔子纔好。”
他的眉頭越皺越緊,一言不發的,始終是不放心,把唐末晚送到樓下,看到陳墨帶她離開,也沒有立刻回去。
陸雲深的話盤踞在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陸雲深口中的那本刊物,他自然也是略有耳聞。
他煩躁的想抽根菸,一摸口袋,什麼也沒有。
想到還在急救的韓夏朵,只好轉身先回樓上去,結果回頭,就看到陸雲深站在門口的廊檐下,身上的病號服有些鬆垮,但瑕不掩瑜,怎麼看,都有幾分清雋卓雅的姿態。
傅紹騫越過他往裡走去,帶着銀色腕錶的手腕突然被人扣住,勢均力敵的男人站在他面前,笑的溫文儒雅:“傅總,有時間聊兩句嗎?”
盯着自己的手腕,又看看眼前的男人,傅紹騫顯得沒多少耐心:“陸老師,我們之間有什麼可談的嗎?”
“當然有。”陸雲深性子沉篤,對上傅紹騫凌厲而幽深的雙眸,絲毫沒有退卻,“你既然叫我一聲陸老師,咱們之間必然是有關聯的,這個關聯就是末晚。”
傅紹騫的不愉,已經表現的很明顯,但陸雲深像是沒察覺到,不疾不徐的說着:“她是個很有天分的女孩子,但爲了愛你,你逼的她改了自己喜歡的專業,走上一條與她想法完全背離的道路,甚至還剝奪她出國留學的機會,你沒看到她剛纔那高興的神情嗎?最後卻硬是咬牙壓了下來,我看着都心疼,如果這就是你所謂的愛,好,那麼當我多事,不該說這些,她年輕,對未來還沒有清晰的規劃,現在一頭紮在愛你裡面不可自拔,那麼你呢,一個三十歲的成熟男人是不是該有這麼的判斷,知道究竟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什麼是真的未她好,你這麼自私的霸佔了她的人生,改變了她的後半生,你能保證她將來不會後悔嗎?到時候,你又該拿什麼來補償她?”
無視傅紹騫那銳利的瞪視,陸雲深鬆了手:“你的人生起步本就比她高,難道你要她永遠站在地上仰望你,對你俯首稱臣嗎?如果我是你,我不會阻止她追求海闊天空,至少,給她一次公平選擇的機會。”
站在原地,看着陸雲深走遠,還來不及多想,韓文清的電話就到了。他只好快速上樓。
韓夏朵的傷口因爲天氣悶熱出現了感染,這也是醫生始料未及的,但因爲她不聽勸告私自偷跑出醫院,還戴假髮,會出現這樣的問題根本避免不了。
手術室大門推開,白大褂的醫生走出來,韓文清即刻上前詢問病情:“醫生,我侄女怎麼樣了?”
醫生摘下口罩,搖了搖頭:“不好意思,韓女士,病情來的太兇險,我們已經盡力了,但能不能醒過來就看病人自己的意志了。”
“醫生,這是什麼意思?”韓文清打了個趔趄差點摔倒,剛好站在她身後的傅紹騫及時伸手扶了她一把。
她也顧不得推開傅紹騫,纖白十指緊抓着醫生的手:“醫生,能不能再想想辦法,錢不是問題,你們一定要盡力搶救啊。”
醫生安撫:“這是自然,但我們真的盡力了,病人其實已經發燒好幾天了,難道你們一直沒發現嗎?如果早點回來醫院的話也不至於如此。”
見家人臉色難看,醫生搖了搖頭:“現在說什麼也沒用了,只能等奇蹟了。”
奇蹟。醫生用了奇蹟兩個字,韓文清突然鬆了手,無法置信的呆愣在原地。
韓文軒匆忙趕來,得到的卻是這樣的消息。一個沒忍住,拳頭揍在了傅紹騫臉上。
傅紹騫也沒反抗,硬生生捱了兩拳,韓文清見狀,急忙阻止:“哥,有話好說,別動手動腳的,夏朵弄成這樣,是傅紹騫欠下的債,別打他,他這輩子怎麼都還不清。”
韓文清臉色難看,卻思維卻相當清楚,甚至已經在第一時間做好了全部安排:“傅紹騫,我們已經找到當晚的監控錄像,”她一邊說,嘴角一邊還掛着冷笑,“你知道夏朵到底是怎麼受的傷,要麼唐末晚去坐牢,要麼你就給我安分守己的呆在醫院裡,守到夏朵平安出院爲止,如果她一直醒不了,你這輩子都休想安寧!”
韓文清說起話來擲地有聲,就像平時開會,果斷有力。
傅紹騫的眉頭從剛纔到現在就未舒展開過,韓文清抹了一把臉,對依然怒氣騰騰的哥哥說:“哥,事已至此,還是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吧。”
陳墨從後視鏡看了心事重重的唐末晚一眼,見氣氛有些沉重,就講了個笑話。
直到他講完好一會兒,唐末晚才平仄的反應:“嗯?陳助理,你剛纔跟我說話了嗎?”
陳墨摸了摸鼻子,這赤裸裸的無視,他還能說什麼呢。
他也知道韓夏朵在搶救的事情,卻不知如何安慰,只能繼續開車。
將她送到指定的飯店。
飯店大門口拉了紅色的橫幅,散夥飯也稱謝師宴。
最近城內的酒店悄然火爆,大量的謝師宴佔滿了各大包廂。
周雨蒙阮玉苗她們已經在門口等她,看到她從陳墨車上下來,立刻對她擠眉弄眼的。
唐末晚對陳墨道了謝,囑咐他小心開車,陳墨對周雨蒙他們頷首致意,隨後驅車離開。
周雨蒙吹了聲響亮的口哨,一把勾住唐末晚的下巴:“小蹄子,說,這怎麼回事?那怎麼是誰啊?雖然不比傅總長得好看吧,但也不差啊。你說你這小蹄子最近是走了什麼桃花運,怎麼這麼多男人趕着往上湊呢。”
唐末晚興趣缺缺,但到了這裡,相聚的時間如此短暫,她趕緊收斂了心神,笑道:“瞎說什麼呢,是他的助理。”
“助理?一個助理長那樣,簡直是人神共憤啊!有沒有女朋友?有沒有結婚?”雖然是驚鴻一瞥,周雨蒙卻像是對陳墨上了心,不斷追問唐末晚關於他的事情,唐末晚抓頭,回答好像是沒有的。
周雨蒙氣極:“什麼叫好像沒有,不行不行,你給我打電話問問你家傅總,看有沒有!”
唐末晚驚訝看着她,阮玉苗一邊削着指甲一邊曖昧笑道:“末晚,還不快點把人家打探打探,雨蒙春心萌動了。”
“!”感情有時候就是來的這麼莫名其妙,周雨蒙對陳墨,算是一見鍾情?
唐末晚被趕鴨子上架,擔心韓夏朵也不知怎麼樣了,握着手機,在周雨蒙他們殷切的目光下,還是編輯了一條發出去:韓小姐怎麼樣了?手術結束了嗎?
她並沒有提起陳墨的事情,因爲覺得,不合時宜。
屏幕暗下去之後就沒亮起過,她無奈的對她們聳肩:“他應該在忙,下次再問吧。”
周雨蒙倒是個爽快性子:“那你把他的號碼給我,我回頭自己問。”
唐末晚哦了一聲,交出去的同時還不忘提醒:“注意分寸啊,不然他生氣了我也不好交代。”
“知道,知道。”
從電話簿裡翻出陳墨的手機號報給周雨蒙,一直閒閒削指甲的阮玉苗忽然捅了捅唐末晚的胳膊。
朝門口看去,發現竟然是張曉曼來了。
跳湖事件後,就沒有見過她了。
她的氣色倒比想象中的要好,穿了一件青綠色的雪紡衫和白色的短褲,在腦後紮了個馬尾,看起來神清氣爽,少了幾分剛出看守所時的陰翳。
整個班級四十五個人剛好訂了五桌,此時除了五個給老師預留的位置外,只有唐末晚他們這桌還剩了一個位置。
張曉曼的事情鬧的全校都沸沸揚揚,同學心裡不可能不膈應,此時見她出現,更多的卻是佩服。
她瞥了整個大包廂一眼,最後朝唐末晚他們這桌走來:“我可以坐這裡嗎?”
伸手不打笑臉人,這青春的散夥飯,誰都希望以和爲貴留個好印象。
旁邊的同學立刻幫她拉開了椅子:“坐吧坐吧。”
周雨蒙撇撇嘴,咕噥了一句什麼也聽不清。
這時候,李愛敏和一干學院領導都來了,陪同他們一起來的,還有下午還在住院的陸雲深。
看到陸雲深,好多同學眼前一亮,紛紛起身相迎。
唐末晚的視線與陸雲深在空中交匯時,他朝她微微頷首,眼底帶着溫暖的笑意,她跟着回了一個笑,但馬上就避開了。
唐末晚盯着手機,心不在焉的喝着飲料,老師和同學說了什麼也沒聽進去,手機響起的那一瞬間,她已經第一時間走了出去,找了個安靜的地方接電話。
關於懷孕的事情,鑑於上次的前車之鑑,她暫時沒打算告訴傅紹騫,儘管這是一件讓人歡喜的事情,但韓夏朵現在這樣,她害怕再鬧烏龍平生事端,所以決定再找個時間去醫院確定了再告訴他也不遲。
安靜的走廊裡,傅紹騫低低的磁性十足的男音傳來,唐末晚才明白,自己擔心的,不過就是他:“在吃飯?”
“嗯,你呢,韓小姐沒事吧?”
傅紹騫沒說話,少頃之後聽到他說:“感染,昏迷。”
這已經是手術之後的結果,也成了目前的定局。
唐末晚心裡發沉:“那要多久纔會醒?”
“看具體情況。”
唐末晚聽到那邊似乎又有人叫傅紹騫,背景有些嘈雜,只好說:“你趕緊去忙吧,我回去吃飯了。”
“好,”傅紹騫不忘交代,“晚了的話就打電話給陳墨,他會去接你。”
“我知道了,你也別忘了吃飯。”
“掛了。”
那端隨即陷入嘟嘟的忙音中,唐末晚頭靠在牆壁上,腳尖擡起有意無意的踢蹬着,剛準備回包間去,一轉身,沒想到竟然差點撞了人。
在這裡見到許久未露面的傅梓遙,唐末晚很詫異,傅梓遙倒是淡然,似乎早料到的模樣,她身邊還跟着幾個同伴,傅梓遙輕聲說了幾句,同伴便進去了,傅梓遙站在唐末晚跟前,沒錯過她剛纔打電話時的溫柔語氣,淺笑:“跟我小叔打電話的吧。”
唐末晚也沒隱瞞,嗯了一聲:“沒事我先進去了。”
“哦,”傅梓遙也沒攔她,只是在她準備推門時幽幽道,“忘了告訴你,你前小媽,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