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寂寥。
一條街邊,一盞昏黃的燈光下,有一道人影,蕭瑟而蒼涼。
有風拂過,一點紅光閃爍,恰好照亮了他的半邊臉,蒼白的臉上,有一道觸目驚心的疤痕,狹長而猙獰。
那道人影,立於街燈之下,一動不動,猶如一具沒有靈魂的木偶。
風繼續吹,那一點紅光,越來越深邃,最後,隱滅於蒼涼的夜色中。
“小遠……”這時,一聲呼喊,打破夜色的蒼涼,街對面,有一道倩影,狂奔而來。
“夢然姐!”街燈下的人影,仿若有了生氣,他忽然動了,宛如一支迷路的風兒,一下子找到方向,朝那道狂奔而來的倩影奔去。
她,撲在他懷裡,他,抱緊了她。
她的嬌軀在顫抖,隨着他的手,在她後背輕輕拍動,他的心,慢慢平復。
時間仿若靜止,空氣仿若凝固,一男一女於大街中央,緊緊地相擁着,這一刻,這一秒,夜色也變得溫柔起來。
這時,一對男女,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街對面,這是一對青年男女,男子虎背熊腰,女子高挑幹練。
她挽着他的手,看着大街中央緊緊相擁的男女,兩人對視一眼,神色複雜。
“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哎!”鄭勇抵喃一聲,長吁短嘆。
“你胡說八道什麼?平時五大三粗的,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酸溜溜的,不倫不類的,夢然姐有她自己的選擇,你嘆個什麼氣!”秦雨幽瞪了鄭勇一眼,伸出手來,在他的軟肉上,用力一掐。
“哎喲喂!我的姑奶奶,痛啊,你輕點啊!”鄭勇呲牙咧嘴,大聲喊叫。
這時,大街中央,那兩道身影動了。
柳夢然從吳志遠懷裡鑽出來,低着頭,臉色通紅。
“這是給你的!”柳夢然把一隻酒壺遞給志遠,低聲道。
“這是什麼?”吳志遠驚訝,把酒壺接過來。
“這是小勇泡的藥酒!”柳夢然擡起頭來,眼神中,帶着點點羞澀,點點不捨,點點懷念,“他說,你每天早晚喝一口,對傷有好處!”
“傷?什麼傷?”吳志遠輕拍着胸膛,“我好着呢!”
“小勇都告訴我了?”柳夢然說着,眼淚奪眶而出,“他說……說你被槍打了,躺在醫院裡……今天,小勇和雨幽被公安局的人堵住,去了一趟公安局,又去了一趟醫院,最後公安局的人,把他們放了!”
“小遠!”柳夢然忽然激動起來,抓住吳志遠的手臂,“你要答應我,你千萬不能有事,你不能丟下我!我真的好害怕,嗚嗚嗚!”
“姐,我答應你!我以後會小心的!”
吳志遠伸出手,從她眼角下撫過,把她的眼淚擦乾,“放心了,我現在沒事了!”
“嗯!”柳夢然破涕爲笑,臉色又紅了起來。
她是一個堅強的女人,一直以來,出了什麼事情,她都能從容面對,她弟弟在醫院裡,爲了醫療費,她不得不自甘墮落,走進街邊那種所謂的按摩店,任人擺佈。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這些,她早看開了。
遇到任何事情,她向來淡定從容。
生活中,糟糕的事情太多了,所經歷的往往與預料的格格不入,她早已經學會堅強,適應孤獨。
她的情緒,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反覆過。
自從遇到他,他的一言一舉,時時刻刻地牽絆着她的心,她的情緒,總是隨着他的波瀾而起伏不定。
無它,她愛他,愛得癡迷,愛得義無反顧。
他們,都是孤獨的人。
他願爲她奮不顧身,出生入死,她也願爲他顛沛流離,牽腸掛肚。
儘管,她知道,他不愛她,但她無怨無悔,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只要能待在他身邊,已然足夠。
“姐,我們回家!”吳志遠輕笑道,對着不遠處的鄭勇和雨幽,微微點頭,隨後,往大街的另一頭而去,他們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兩人的視線中。
“大哥脾氣真怪!”
秦雨幽嘀咕道,“來了,也不和我們說一句話!”
“他從小就那樣!”鄭勇說道,拿出手機,翻出一條信息,“其實,他什麼都說了。”
“這是?”秦雨幽一愣。
“他,讓我回家!”鄭勇深吸一口氣,無奈道,“他怕連累到我們,叫我們明天就走!”
“回家?”雨幽驚呼道,“回龍潭寨麼?小勇,你怎麼想?”
“當然得回去了,遠哥的話,我不能不聽!”鄭勇扶着雨幽的肩膀,認真說道,“雨幽,你願意跟我回家麼?”
“還真想娶我呀!”雨幽吐舌頭,俏皮說道。
“廢話!”鄭勇突然一拉,把雨幽扯到懷裡,“你是我的人了,這輩子都跑不了了!”
“別鬧!”雨幽從鄭勇懷裡掙脫出來,盯着他,悠悠說道,“你老實告訴我,大哥叫你回家,只是叫你回家,沒有其他的?”
“你跟我來!”鄭勇說着,拉着雨幽的手,跨過街,來到剛纔吳志遠站立的地方,其旁,有一隻垃圾桶。
“你這是幹嘛!”雨幽不解問道。
鄭勇笑而不語,打開垃圾桶,從中,拿出兩件行李包。
“你看,這是什麼?”鄭勇把其中一件打開,笑道。
“這麼多錢,哪來的!”雨幽驚呼。
“遠哥的意思是,讓我們回去,拿着這些錢,辦一所學校,不夠的話,梅姨那裡有!”鄭勇說道,“我們龍潭寨,沒有學校,孩子上學,都要跑到十里之外的鎮上讀書,跋山涉水的,特別是遇到冷天,雨天,孩子不容易,我們有這些錢,請一些老師,辦到四年級就好,那時候,寨子裡的孩子,也十多歲了,再去鎮上,也不那麼辛苦了!”
“大哥……”雨幽蹲下身來,她的手微微顫抖,從紅彤彤的鈔票上撫過。
“我是個粗人,但遠哥說了,你是大學生,又懂得管理,這些人,你來處處理,加上梅姨那裡,如果還不夠,他會再想辦法,學校建起來後,你就任校長!”
鄭勇繼續說道,“這學校的名字,遠哥都想好了,叫晨曦小學!”
“晨曦,陳曦!”雨幽低喃,心裡卻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是爲了她!
或者說,他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條不歸路,他在爲她鋪路。
他在用自己的血,爲她平鋪一條光明大道。
“難怪了,難怪感覺你總是一個人,那麼孤獨!”雨幽輕呼,“你那麼愛她,愛得那麼深沉,她不在,你自然是孤零零的了!”
“其實,我是想留在這裡幫遠哥的!”鄭勇握緊拳頭,“可是,我留在這裡,幫不了他,還怕你牽扯進去,你說得對,我們堂堂正正的,怕他公安局的人幹什麼,我們回家,還能引開警方的注意力,讓遠哥在這裡好辦事!”
“這是陳曦嫂子的願望,也是遠哥的願意!”鄭勇搖晃着雨幽的肩膀,“雨幽,你願幫我嗎?”
“我願意!我願意跟你回家,我願意幫你把這所學校建起來!”雨幽重重點頭,撲倒鄭勇懷裡,“我願意,陪着你,一世一生!”
“有你,真好!”他抱緊了她。
風,徐徐,溫柔而靜謐。
過了許久,雨幽從鄭勇懷裡鑽出來,問道:“我們什麼時候走?”
“今晚!”鄭勇沉聲道,“我們回去收拾行李,開車回去!現在快三點鐘了,公安的人要不是在醫院亂作一團,就是在打瞌睡,現在,時間剛剛好!”
“好!”雨幽輕輕頷首,“我跟你回家!”
……
第一人民醫院,一個昏暗的病房。
孫宇悠悠醒來,只覺得後頸痠痛,他活動筋骨。
“咋這麼痛呢?嗯?”
下一刻,他像是想起了什麼,臉色突變,不經意間,他往病牀上,瞥了一眼。
“啊!他媽的,吳志遠!吳志遠!”
孫宇徹底驚醒過來,目眥欲裂,他嘶吼一聲,急忙把燈打開。
瞬時間,他看到房門內,兩個昏迷不醒的刑警。
頓時,孫宇雙目赤紅,撲上去,對着兩個警察,就是兩腳。
“孫隊!”兩個警察揉着眼睛,慢悠悠地起來,一臉迷糊。
“吳志遠呢?吳志遠呢?”孫宇提着其中一人的衣領,大吼大叫。
“這……”兩個警察乾瞪眼,面面相覷,隨後,臉色一變,“吳志遠,他……他打昏我們,跑了!”
“啊!”孫宇把兩人推開,跑出門外,看到樓梯口,兩個昏昏欲睡的警察,他撲上去,又是兩腳。
“起來,起來!吳志遠跑了!”孫宇邊吼邊跑,往樓下奔去,“給我追!”
他來到一樓,再次嘶吼,身影卻不停留,一直追到醫院門口。
卻在這時,他愣住了!
外面,黑夜茫茫,他向哪裡追?
吳志遠已經龍入大海,他又該去哪裡找?
他不知道!
“第二次了!第二次了!我他媽的廢物啊!”孫宇頹然做到地上,失魂落魄,“怎麼辦!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吳志遠跑了?”正在這時,一道陰測測的聲音傳來。
“跑了!”
孫宇慢慢擡起頭來,眼睛通紅,看着來人,“楊隊,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局長,我廢物!”
“你要是個男人,是個警察,就給我站起來!”楊啓發冷聲道,“哭哭滴滴的有什麼用,站起來,和我一起,去抓捕吳志遠,將功贖罪!”
“你說什麼?”孫宇站起來,“抓捕吳志遠?你知道他在那裡?”
“他那好兄弟鄭勇,我們已經查到他的落腳點了!”楊啓發說道,“他就在南北區交界處,合羣路後面那一條街!吳志遠逃走,必然找他,我們得抓緊過去,但願還來得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