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邃,靜謐。
風,輕揚,徐徐。
婺江上,一縷江風蕩起,越過一座殘破的大橋,越過蒼茫夜空,沿着一條筆直的大道而去。
來到盡頭,前方,一下子亮了。
這是一棟燈火通明的大樓,氣勢磅礴,**肅穆。
這裡,這是整個婺城,最明亮的地方,公安局!
風繼續吹,它似乎找到了方向,向着一盞燈光而去。
最後,在一道窗口,它停留下來。
輕輕地,它掀開一張沉重的窗簾。
這是一個簡潔的辦公室,這是一個沉悶的房間。
一箇中年男子,坐於沙發上。
他溫文爾雅,他手握一支鋼筆,輕輕敲動着桌子,眉頭時而緊,時而鬆,鬆緊之間,卻透露出果斷與霸絕。
當,那一縷清風緩緩涌進房間,那道緊閉着的房門,也隨之被人推開。
沉悶的房間,空氣一下子流動起來。
兩個青年,一個魁梧,一個消瘦,兩人肩並肩,一齊走進辦公室。
“回來了,情況如何?”項雲飛放下鋼筆,輕聲問道。
“報告局長,沒有發現可疑人物!”楊啓發說道,“那輛車,我仔細查過,採集不到指紋,也沒有發現可疑的物品!”
“嗯!”項雲飛點頭,沒有多語,這些,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我們搜遍整個龍騰小區,也沒有發現,包括所有的地下倉庫,每家每戶,每個房間都仔細搜查過,沒有發現可疑人物!”孫宇接着說道。
“好了!我知道了!”項雲飛站起身來,笑着說道,“現在都快三點了,你們回去休息幾個小時,明天還有很多工作呢!”
“局長……”楊啓發目光閃動,欲言又止。
“吞吞吐吐的,說!”項雲飛皺眉。
“我們收隊以後,我留幾個兄弟,在龍騰小區附近幾條街監視……”楊啓發說道,“就在我們收隊十分鐘後,有一個兄弟發現……發現一個人,好像……好像是吳志遠,不過那人動作太快,跟丟了……”
“嗯?吳志遠?”項雲飛眉頭一挑。
他是接到葉小雯的電話,但沒想到吳志遠會出現在那片區域。
不過也不奇怪,陳曦白天出現在城東過,吳志遠出現在哪裡,不足爲奇。
項雲飛想得更多的是,吳志遠和葉小雯之間,是否還有來往?
或者說,葉小雯打電話給自己,會不會是吳志遠的意思?
要知道,他的手機號碼,知道的人不多,而吳志遠,卻是其中一個。
而且,吳志遠和葉小雯認識,而且關係不清不楚,這已經不是秘密。
當初,王尚槐死之前,吳志遠就曾找過她。
在鴻運賓館,這兩人,孤男寡女,還獨處一室,被張逸傑發現,爲此,還打了起來。
“疏忽了!”項雲飛臉色無比難看。
他接到葉小雯的電話之後,沒有作過多思考,一心想抓住歡兒,而忽略了吳志遠。
現在想來,吳志遠十之八九,就在葉小雯的房間。
而偏偏,什麼地方都搜遍了,就唯獨沒有搜查葉小雯那個房間。
他想保護葉小雯!
卻因爲這樣,錯過了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哪種境況之下,吳志遠絕對插翅難逃!
然而,錯過了就錯過了,機不可失,吳志遠不可能去而復返。
“局長?”孫宇睜大眼睛,試探地問道。
他英明神武的局長,此刻竟然愣神了,這可是第一次見。
“哼!”項雲飛瞪了孫宇一眼,指着他說道,“你再去龍騰小區一趟,去給葉小雯錄個口供,記住,便裝出行,你一個人去,別讓人跟蹤了!”
“啊?還去?”孫宇摸着後腦勺,很是不解。
看到孫宇的神色,項雲飛氣不打一處來,卻在這時,他的目光僵住了,臉上,瞬間轉怒爲喜。
門口,有一個人,踏着沉重的腳步,一步步走進來。
他的出現,頓時成爲房間裡所有人的焦點。
他,實在太引人注目了。
這時一個青年!
氣宇軒昂,邪魅不羈。
他的出現,頓時讓辦公室裡的楊啓發和孫宇,黯然失色。
特別是,當他的身影,與他們錯身而過的那一刻,楊啓發和孫宇,瞬時間,成了陪襯,變得毫不起眼。
“這是?”孫宇一愣,此人,太他媽的帥了。
“閉嘴,他是邪少唐風!”楊啓發示意孫宇一眼,低聲說道。
“來了!”項雲飛說道,語氣中,卻掩飾不住驚喜。
唐風看也不看楊啓發二人一眼,徑直來到項雲飛面前,擡起桌子上早已經冰涼的茶水,一飲而盡。
而後,他拉了一張椅子,在項雲飛對面坐下。
“放肆!”孫宇勃然大怒,往前撲去。
楊啓發反應過來,卻已經來不及。
此時,孫宇已經揮動拳頭,往唐風的後腦勺,一拳轟去。
“咔嚓!”一聲脆響傳來,這是骨頭碎裂的聲音。
整個房間,安靜了。
不知何時起,唐風突然轉身,他的手,後發先制,抓住孫宇的拳頭,只是往上一翻,孫宇便蜷縮在他面前。
“就這點本事,還想抓吳志遠和歡兒?”唐風淡然道,而後,猛地一腳,踢在孫宇胸口上,孫宇仰面而倒。
楊啓發想有所動作,卻被項雲飛使了個眼神,止住了他。
“我和吳志遠交手過,這招,是他最擅長的擒拿手!”唐風盯着躺在地上的孫宇,語氣冷冽起來,“無論是吳志遠和歡兒,他們學的,都是殺人技,招招要命,而不是你在警校那幾手膚淺的格鬥技術,我們是兄弟,剛纔,我已經手下留情,換做別人,你已經死了!”
“受教了!”孫宇從地上爬起來,羞愧難當。
剛剛,他被無視了,而且,看到這小白臉對局長沒禮貌,他氣不過,纔出手,沒想到,這個邪少,果然厲害。
“做警察,是一份危險的職業!”
唐風說道,“要能隱忍,要明是非,一味的好勇鬥狠,只會誤了大事,最重要的是,你的身手,非但沒練到家,做事還好衝動,不經過大腦,吃了那麼多虧,還不長記性?”
“吳志遠有個兄弟,名爲鄭勇!”唐風繼續說道,“他也是和你一樣,五大三粗的,但這個人表面看起來大大咧咧,實際有真本事,心思縝密,你,可以學他!”
“我學他?”孫宇不服。
“有問題?”唐風冷聲說道,“我聽說,在海天工貿門口,你被他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這個人你以爲只是力氣大?我告訴你,吳志遠會的,他都會,如果是正面交手,吳志遠還不一定是他的對手,被人打敗又什麼羞恥的?更何況,作爲一個人民公安,不是以拳腳論高低,而是要懂謀略,要知恥而後勇,這纔是大丈夫!”
“好了!”項雲飛擺擺手,對着孫宇和楊啓發說道,“你們先出去!”
“是!”孫宇二人瞥了唐風一眼,轉身而去,把房門拉關上。
“爲什麼這樣做?”項雲飛重新倒上一杯茶,遞給唐風。
點燃一支菸,深吸一口,唐風坐下來。
“呼!”長呼一口氣,唐風悠悠說道,“爲了抓陳定海這個人渣,我們兄弟,死了太多人了,犧牲太大!孫宇此人,英勇剛正,是個人才,卻接連在吳志遠,餘多多,還有鄭勇手中吃過大虧,幸虧這幾個人,不想殺他,但以後,若是面對歡兒,他還這麼莽撞的話……現在收拾他一下,總比以後丟掉性命的好!”
唐風搖頭,聲音變得沙啞起來:“死的人真的太多了,楚雄,也死了!”
“什麼?”項雲飛大驚失色。
楚雄的事,他一直清楚,因爲唐風從沒隱瞞過他。
他們的關係,項雲飛更是一清二楚。
“殺百事通和柳夢然的那個警察,不但是歡兒的人,還被楚雄買通了,一個雙面敗類!”唐風說道,“他就死在靈兒山下,被餘多多射殺,可惜,被他逃了!”
“你沒事吧!”項雲飛擔憂道,“不行就休息幾天,我知道你心裡難受!”
“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堂堂正正地走進公安局,從大門口!”唐風苦笑道,“當初,老局長髮現我,覺得我不像好東西,就派我做臥底,一做就是這麼多年,人們眼裡,我是不學無術的敗家子,是個不成器的富二代,還是他媽的可笑的風流邪少,誰能想到,我是人民公安?”
“有時候,我一直在問自己,我是誰?”唐風繼續說道,“後來,我認識靈兒,我才知道,我是誰,我是唐風,我只是唐風而已!”
“哎!”項云云長嘆一聲,不知如何安慰。
他認識唐風,也不過兩月有餘,當初,知道唐風的身份時,還大吃一驚。
他們見面,從來不超過五分鐘,而且,唐風一直寡言少語,從未像今天這般過。
他,之所以滔滔不絕,只是因爲,心裡極度苦澀,找不到人說話了。
就連對最好的朋友藍衣,他都不敢說真心話。
這種心情,項雲飛何嘗不是身同感受?
“我走過樓下時,已經通知警方的人過去了,但願他們不要吵到靈兒!”
唐風繼續說道,“我來這裡,是來正式恢復我公安刑警的身份!”
“已經給你恢復了!你現在,是一名公安刑警,以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是!”項雲飛認真說道,“你的資料,我已經往上報了!你從來都是一名優秀的公安刑警!”
“局長,唐風聽候差遣!”唐風突然站起來,昂首挺胸,行了一個軍禮,“我當盡心竭力,履行警察的職業與義務,剷除罪惡勢力,全心全意爲人民服務,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好,有你助我,當大事可期了!”
項雲飛欣慰道,而後,拿出一張地圖,在辦公桌上鋪開,“陳定海,將於八月八號,開庭受審,他現在還關在公安局,這是公安局到法院的地形圖,你看看!”
“局長,你是說……”唐風所有所思,目光落在地圖上。
“不錯!”項雲飛說道,“這是歡兒救陳定海的唯一的機會,我懷疑,吳志遠和餘多多也會來,他們想把陳定海撈出去,交換陳曦,你看一下,他們可能在哪裡動手?”
“這裡!”唐風的手指,按在一個位置上。
擡起頭來,與項雲飛對視一眼,“端陽大道!”
“我想布一張大網,等着他們來!到時候,將他們一網打盡!”項雲飛來到唐風身側,“你說,如何做?”
“常規佈置就是了!”唐風說道,“這一段,人流複雜,你想將他們一網打盡,事先,不能驚動這裡,所以,不能疏散人羣,這樣會打草驚蛇,我們只要挑一些比較機靈,身手好的警員,便裝監控那一帶即可!”
“當然了,局長的意思,必然是想一箭雙鵰!”唐風繼續說道,“你一定是,利用一個替身,把暗中的孤魂野鬼引出來,而真正的陳定海,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假的陳定海身上的時候,他已經在另外一批警察的押送下,達到目的地!”
“你覺得,他們會上當麼?”項雲飛會心一笑,問道。
“吳志遠可能會,這個人是個矛盾體,有時候很衝動,有時候會很冷靜,但一旦冷靜下來,非常可怕!”唐風說道,“我顧慮的是餘多多和歡兒,餘多多心智過人,善於算計,歡兒心狠手辣,是個瘋子,他們,可能不會來!”
“哦?怎麼說?”項雲飛眉頭一挑。
“餘多多在,吳志遠不會上當,歡兒呢,她最多把幾個替死鬼衝上來,一探虛實!不會輕易現身!”唐風指着地圖,“所以,我在想,局長的意思是,派幾個精明能幹的警察,護送真的陳定海去法院,哦,對了,楊啓發和孫宇,最適合不過,衆人皆知,他們是你的得力愛將,可以擔此重任,他們在哪,真的陳定海就在哪,而且,他們是明處,暗處,還有張逸傑,還有我!這纔是真正的大網!”
“這一次,歡兒,吳志遠,餘多多一干人等,我保證他們,一個都逃不掉!”不自覺地,唐風握緊拳頭。
然而,當唐風側過臉來,卻看到,項雲飛搖頭。
“你說的,正是我想的!”項雲飛說道,“但你沒說全對!”
“哦?”唐風眉頭一挑。
“既然,歡兒他們不會上當,不會在端陽路動手,他們會以爲那個陳定海是假的,而孫宇和楊啓發護送的纔是真的,那我們爲什麼不能將計就計?”陳定海說道,“他們會認爲,只要孫宇和楊啓發在哪,真的陳定海就在哪,我們爲什麼還用真的陳定海,把他們引來?”
“你是說……”唐風騰聲而起,“我們押送的那個,是假的,真的,依然走端陽路?”
“不錯!”陳定海一拳定在地圖上,“餘多多一向自認爲聰明絕頂,哼,每一次殺人,從不遮遮掩掩,留下一張卡片,這一次,我要讓他聰明反被聰明誤,至於歡兒,她,更是別無選擇,那是她唯一的機會!”
項雲飛一掌,拍在唐風的肩膀上:“明天,去見一下你父親吧,八月八號之前,難有機會了!”
話音剛落,那一縷清風,忽然變得狂暴起來,桌子上的地圖,被風掀翻。
“山雨欲來風滿樓啊!”項雲飛把地圖撿起來,走到窗前,任憑狂風掠過,他魏然而挺拔,望着窗外,他的目光,一下子,變得深邃起來,猶如窗外的夜色,蒼茫而悠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