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雲涌
一輛越野車在路上極速奔馳。
車裡，三男一女。
一人開車，一人受傷於後座上，他左右兩側，一男一女舉槍對峙。
沒有人說話，槍戰，一觸即發，壓鬱而窒息。
“譁！”忽然，越野車極速漂移，飛進一條小巷子。
“你沒有機會，把槍放下吧，我們好好談談！”駕駛座上，吳志遠終於開口，打破沉默。
“是麼？”韋小倩冷笑，不自覺地，握緊搶把。
“你這把槍，六發子 彈的吧！”吳志遠不鹹不淡地說道，“在餐廳裡，你打了三發，跳下樓後，你連續打傷三個警察，期間，你換過一次彈 夾，一共加起來，你打了十一發子 彈，現在你槍裡，只有一發子 彈了，相信我，你沒有機會！”
韋小倩咬牙，沉默不語。
“小倩，你把槍放下吧！”林楓撐着身子，抓住韋小倩的手，“有我在，他們不會傷害你的！”
“噗！”林楓說着，再次噴出一口血來。
“林楓！林楓！”韋小倩焦急起來，她的槍，從手中滑落，“快救他，快救他，我配合你們！”
“哼！”餘多多冷哼一聲，把韋小倩的槍拿到手中，“你這種人，也會在乎別人的死活？”
“他救過我，剛剛爲我擋了一槍！”
韋小倩扶着林楓，“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好過！”
“放心，他一時半會兒死不了！”餘多多冷聲說道，“我是外科醫生，我會救他！”
“是麼？”韋小倩長呼一口氣，她也不知道爲何，會如此緊張林楓。
緩緩擡起頭來，美眸閃動，韋小倩瞥了餘多多一眼，又瞥了吳志遠一眼，不由得地，她捋起一絲秀髮，別在耳後，神色恢復淡然。
“餘多多，吳志遠！”
韋小倩開口，“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遇到你們！”
“我注意到……”吳志遠說道，“你開槍打那些警察的時候，並沒有想要他們的命，你只打腳，讓自己好逃走，這就證明，你還有一點良知……我只想找一個人，把你知道的告訴我，我立馬放你走！”
“你想知道什麼？”韋小倩說道。
“吳雨蝶，還有你們的、歡、兒、小、姐！”吳志遠一字一頓，“你應該清楚，我在找她們！”
“不知道！”韋小倩果斷說道，隨後，她瞥了內視鏡一眼，看到吳志遠陰沉的臉。
頓了片刻，韋小倩輕笑起來，“不過，我知道，你找的其實不是她們！我見一個女孩，非常漂亮，走路一瘸一拐的，她叫……陳曦！”
“什麼？”吳志遠一腳急剎，車身一陣搖晃，停了下來。
吳志遠回過頭來，迫不及待地問道:“快說，她在哪！”
“不知道！”韋小倩不卑不亢。
“你，耍我！”吳志遠盯着她，雙目赤紅。
“志遠，聽她說！”餘多多止住了吳志遠。
餘多多知道，陳曦於志遠，意味着什麼，他千里迢迢，輾轉西東，只爲找她，現在，終於聽到她的消息，他怎能不激動？怎麼控制情緒？
“你想找到你的女人，最好對我客氣點，哼！”韋小倩坑哼一聲，“我是一步步從鬼門關爬出來的人，你以爲我會怕你？要不是看在林楓的份上，我一個字都不會開口，你怎麼折磨我，打死我也沒用！”
“說吧！”餘多多淡淡地說道。
“我們這種人，被拐賣來之後，會安排到一個地方，集體培訓……第一道關，淘汰的人，會安排在街邊那種按摩店，會有一人帶着她們，所得來的錢，會逐層上交……吳志遠既然見過張天豪了，想必你也懂！”
“第二道關，培訓各種技能，說白了，就是怎麼去取悅男人，淘汰的人，會分散在各個夜場，一個就足夠，比如金都匯的葉詩雨……”
“最後一道關……”韋小倩的臉色，變得冰冷起來，“剩下的人，都會被關起來，關在一個鐵籠子中，沒天沒夜地訓練，搏鬥，像野獸一樣，淘汰的人，只有死路一條！活下來的人，就是你們口中所謂的蘭花草……而我們每個人，都是……踩着別人的屍體，一步步爬上來的！”
“什麼？”吳志遠和餘多多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睛裡，看到震驚之色。
“你們知道，陳定海爲什麼會這樣嗎？知道他是做什麼的嗎？”韋小倩慘笑，“因爲，他，是一個毒販！”
“有蘭花草的威懾力，那些夜場的老闆，只能甘做傀儡，比如金都匯，陳定海從來不參與其中，只需要葉詩雨一個人就足夠，他也不貪心，夜場上那些佳麗賺來的錢，只要一部分的抽成即可，那些夜場老闆，也樂意接受。”
“就算是一部分的抽成，婺城這麼多夜場，都是一筆可觀的收入了！”餘多多寒聲道。
“我說了，他是毒販，不是人販！”
韋小倩說道，“有蘭花草在，沒人敢不聽，因爲，她們無處不在！她們可以是一個普通的服務員，一個售貨員，一個車間工人，你根本不知道她們在哪裡！”
“比如你？”吳志遠接過話來，聲音冰冷徹骨，“每個店，安排一個人，然後又安排蘭花草去監視每一個人，通過衛星電話掌控，就算哪裡出事了，只能他找得到你們，你們找不到他，也抓不到陳定海的把柄，他只是在暗中坐享其成，樂悠悠地收錢！”
“是這樣！”韋小倩說道。
“陳曦呢？你說你見過她，在哪裡見過？”吳志遠不耐煩起來。
“我們訓練的鬥獸場！”韋小倩不鹹不淡地說道，“我本來，就是監管那裡的，但最近，我們的那批人，幾乎快被你們兩個殺光了，無人可用，加上昨天在醫院損失的幾個，加上剛纔被你們殺掉的那個狙擊手，我們那一批人，只剩下我了！”
“你在蘭花草，是什麼地位？”餘多多插口道。
“我是北區負責人！”
韋小倩說道，“陳定海，設了四大分區負責人，黃韻寒那幾個人，不過只是負責收錢，幌子而已，他們不是！我是一個，吳雨蝶是一個，不過，她比我難纏多了！”
“另外兩個呢？”餘多多問道。
“死了！”韋小倩漠然道，“我們之間，是互不聯繫的，不過，那次動靜太大了，你們應該聽說了，項雲飛剛上任不久，就破獲了一宗龐大的人口走私案，抓了十多人，那兩人，在被抓之前，不知道是被誰殺了！”
“不是你們？”餘多多狐疑，殺人滅口，一向是她們蘭花草的風格，她不知道？
“我們準備動手的，他們卻先死了！”
韋小倩轉過頭來，看着吳志遠，“你的女人，和陳定海，一起出現在我們訓練的那個地下室。”
“繼續說！”吳志遠沉住氣，拳頭卻不禁握緊。
“不過，你要有心裡準備！”韋小沉默片刻，繼續說道，“她，和陳定海關係……親密！”
“胡說八道！”吳志遠怒吼。
“我胡說八道？”韋小倩冷笑，“我親眼看見的，就在那間玻璃房裡，他們兩人……”
“住口！”吳志遠勃然大怒，翻過座位，捏住韋小倩的脖子。
“志遠，放開他！”林楓一直沉默，神色陰沉不定，現在終於開口，“ 她也是被拐賣的丫頭，和陳曦一樣，她沒有朋友了，你放開她……”
吳志遠的手在顫抖，捏着韋小倩的脖子，咔咔的響，此時此刻，只要他願意，就能捏碎她的喉嚨。
他在忍，一直再忍。
忽然，他的手一鬆，頹然靠在一邊。
“我知道你千辛萬苦，就爲找到她！”韋小倩說道，“但進去那裡面的人，白的，也會變成黑的，那裡，是地獄，沒有人性的！”
“放屁！”吳志遠怒吼，“小曦不是這樣的！”
“你知道爲什麼陳定海會帶陳曦去那個地方麼？”
韋小倩冷幽幽地說道，“他是想讓那些人認識她，新人思想還沒穩定，一旦出事，說不定會供出什麼來，他是在找一個替罪羔羊，你知道她們叫陳曦什麼嗎？陳曦小姐，和歡兒一樣，她就算不願，有名無實，但，她成了她們眼中的負責人，她們的頭，雖然只是一個名頭，但也足夠了！”
“陳定海！”吳志遠拳頭捏得吱吱響，此時此刻，他恨不得把此人千刀萬剮。
這不是人，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畜生，是一個地獄裡的魔鬼！
“不過還好，爲了謹慎起見，陳曦只去過那裡兩次，也沒有親口吩咐她們做過什麼，要不然，就真落實了！就算警方抓住那些人了，把陳曦供出來，也不能證明什麼，陳曦也是受害者，他們會懷疑，但無礙，畢竟，陳曦失蹤，才兩個月，說她是東區負責人，沒人會信，也沒人會服！陳定海之所以這樣，是爲了長遠的打算，這次，他，落空了！”
“你想說什麼？”吳志遠強自冷靜下來，眉頭一挑。
韋小倩目光冷冽起來，“他以爲把我們給拐了，再給一點恩賜，我們就會乖乖聽話，也許大多數人是這樣，我不是！”
韋小倩擡起頭來，盯着吳志遠，不閃不避，“沒有自由，連吃個飯，都不得安心，這種日子，我受夠了！最近風聲太緊，那個地下室，那些人姑娘，還沒有搬走，還在那裡，你，要快！”
“什麼？”吳志遠大驚。
“那些姑娘，沒有完全磨滅人性，現在把他們救出來，還來得及，她們也能回家了，陳定海的人，死太多了，那裡沒幾人看守了，剩下的人，都是陳定海的親信，他無人可用，說不定會把那些人放出來……你們，通知項雲飛，把那些姑娘救出來，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陳定海定會方寸大亂，那他，就會出站出來，這樣你們就有機會了，你也許就可以找到你女人了……”
“而且，我料想，陳曦可能就在城東！”韋小倩說道。
“城東？”吳志遠眼睛亮了，忽然有了光彩。
“嗯！”韋小倩點頭，“他每次傳陳曦過來，用的時間都不長，不超過二十分鐘，那間地下室，就在……城東……殘陽路21號……一樓，有……有一個書架，書架後面，有個按鈕，密碼是，2140……你馬上通知項雲，把那些姑娘救出來之後，以那裡……爲原點……二十分鐘路程爲半徑，挨家挨戶的搜索……如果運氣好，她們沒有被轉移，也許，就會……就會找到你……女人！”
“小倩，你怎麼了？”林楓緊張起來，他發現，韋小倩的狀態不對勁，臉色越來越白。
“我看看！”吳志遠湊前一步，把韋小倩扶起來，一瞬間，三人的眼睛，急劇收縮。
血，全是血，她靠的座位上，全是血。
掀開她的白色西裝，她內衣裡，心口上，血紅一片。
“我中槍了，但我不怕疼，所以沒說！”韋小倩嫣然一笑，煥發出絕世容光，她癡癡地看着林楓，“原來……原來你真的……有那麼一點點喜歡我，我真的好高興……昨晚，我想了一夜，還想着……想着怎麼面對你呢！”
“你別說話！”林楓驚恐大叫，“多多，快啊，救救她啊，救救她！”
“不哭！”
韋小倩縮在林楓懷裡，撫着他的臉，“你叫我不殺人，其實，我……除了在那個地獄之外，我沒殺過人呢……那些警察，我沒殺他們，一個都沒殺，現在……現在我也幫你們了，還有個男人爲我哭了，我……死也值了，值了……抱緊我，好冷……好冷……”
她話音未落，纖手無力，從林楓的臉上滑落。
“不！”林楓大吼，使勁搖晃着韋小倩，“你別死啊，你別死啊，說好了月圓之夜呢，你別死啊！”
風，繼續吹，從車窗在呼嘯而過。
太陽冒出頭來，照在車窗玻璃上，而那，林楓懷裡的佳人，她的身體，漸漸冰冷。
韋小倩死了，於一輛被偷來的車裡，於一個朗朗清晨，死了。
車裡，一陣沉默，愴然而黯然。
“林叔……她，死在你懷裡，也算死得其所了，你看，她很滿足！”餘多多輕拍一下林楓的肩膀。
“我才認識她，不到一天啊！她根本沒想過要傷害我啊！噗！”
林楓再次噴出一口血來，“我才知道她的名字……”
“找個好的地方，把她葬了吧！”吳志遠說道。
“不！”林楓搖頭，“落葉歸根，我要送她回家，你們的事，我管不了了！我老婆，就是這樣死在我懷裡的，我不想再死人了，你們愛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