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的風,很冷。
至少,對於某些人來說,是這樣。
一個幽暗的窗口,背東向西,房間裡,有兩個女人,緊緊相抱在一起。
有風拂過,吹亂了她們寬鬆的睡袍,瑩白的肌膚上,瞬間,嫣紅一片。
“小曦,對不起……對不起!”於靜的身體在不停地顫抖,她哭了。
“沒事!”陳曦微微搖頭,把於靜扶起來,伸出手,擦乾她臉上的淚水,卻擦不去,她臉上血紅的巴掌印。
陳曦何嘗不明白,方纔於靜是被嚇着了,歡兒此人,喜怒無常,她的突然出現,對於靜來說,無疑不是一種極大的心理衝擊。
因爲,沒人知道她下一步會怎樣。
她一直站在陳曦身後,默不作聲,恰是這種無聲的沉默,讓於靜更加恐懼。
當歡兒的手卡在陳曦脖子上的那一刻,她以爲歡兒要下殺手了,然而,她卻蜷縮在牀頭上,大氣也不敢出。
她怕了,真的怕了!怕歡兒會殺了陳曦,她更怕自己,也會死!
同時,她心裡也無比的自責。
歡兒進來,她不敢出聲,歡兒把陳曦按在牀上,她很是不安,卻只能低着頭,瑟瑟發抖。
昨晚,她還對陳曦說過,兩姊妹一起,同生共死的。
她是誰?她是張逸傑的女人,是他的妻子,那個男人,鐵骨錚錚,頂天立地,然而,此時此刻,她卻感覺自己是如此的懦弱。
每當有事,都是陳曦一直在護着她,否則,她早已經死了。
而方纔,她卻選擇了退縮。
毫無疑問,歡兒的那一巴掌,不只打在她臉上,更打在她心裡,把她的信念全部摧毀得一乾二淨。
“我不配,不配做傑哥的妻子,不配做的你姊妹!”於靜低下頭來,兩眼發紅,不敢正視陳曦。
“靜姐,真的沒事了!”陳曦正色說道。
對於於靜,此時此刻,她只覺得很是心痛,那一巴掌,仿若是扇在她的心上,但陳曦卻沒有半點怪她的意思。
她在渝城,被陳勝天囚禁過,暗無天日,要不是吳志遠及時出現,她現在還不知道是生是死,更別說遇到張逸傑了。
那時起,她心裡一直都有陰影。
只是,最後脫離苦海,沒有表現出來而已。
而現在,遇到的是歡兒,這個女人,比之以前的那些人,不知道到可怕多少倍。
在她心裡,歡兒簡直是一個惡魔。
她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
這些,陳曦都知道。
同時天涯淪落人,她何嘗不理解於靜的心情?
其實,她很想說,她也怕!
也只有怕,纔會更加敬畏生命,才能鼓起勇氣堅強地活下去。
“姐,有一個人曾經對我說過,當我們別無選擇的時候,我們唯一能做的,只有堅強!越是絕望的時候,我們就越要堅強!”陳曦握緊於靜的手。
“小曦……你……你不怕嗎?”於靜顫聲說道。
“怕!當然怕!但你想想,如果我們覺得必死無疑了,那還有什麼可怕的呢!”陳曦笑了,她的臉,也漸漸紅潤起來,“有些事情,我們必須去做,我們不能任人宰割,我們越是表現得軟弱,他們就會更加得寸進尺,到時候,我們真的就完了!”
“那……接下來,我們如何去做?”於靜問道,她的情緒,也慢慢平復下來。
“等!”陳曦目光一凝。
“等?”於靜的臉上,露出悲哀之色,“等死麼?”
“姐,你要有信心點!張逸傑還在外面等你呢!難道你希望他找到你的時候,你已經變成了一堆紅粉枯骨了嗎?你難道希望他一個人對着一堆枯骨傷心嗎?”
陳曦搖晃着於靜的肩膀,沉聲說道,“我們要等得起,也必須要等得起,我們要活下去!因爲我們別無選擇,只要,我們有一個人逃出去,他們,就完了!”
“小曦,你……”於靜的眼眸中,終於亮起一絲色彩。
“姐,你知道歡兒今天爲什麼會來這裡嗎?”陳曦問道。
“爲什麼?”於靜不解。
“一是,她爲我而來,她想通過遠哥擾亂我的心緒!”陳曦淺淺一笑,“這就證明,她拿遠哥沒辦法!所以,我們暫時是安全的!”
“還有一點!”陳曦繼續說道,“她過來,是警告看守我們那個女的,這就證明,看守我們的這個女人,並不是無懈可擊,我們有機會逃走!”
“是嗎?”於靜想了想,看了陳曦一眼,不由得欽佩起來。
她佩服的不只是她的睿智,而是她在逆境中的臨危不亂,在絕望中的堅韌不拔。
這點,她永遠做不到。
於靜並知道,陳曦經歷了這麼多風風雨雨,不知道流了多少淚,每次無助的時候,陪伴她的,只有一隻玉觀音,她也不止一次想放棄過,然而,她根本沒有選擇,她只想活下去,僅此而已。
陳曦走下牀來,一瘸一拐,走到窗前,閉着眼睛,深深地呼吸一口氣,說道:“靜姐,你知道爲什麼,歡兒會在這個時候來嗎?以往,她可都是晚上纔來的!”
“我……我不知道!”於靜來到她身邊,把一件外套披在她身上。
“因爲……”陳曦睜開眼睛,眼睛裡,發出奪目的光彩,“因爲,這個時候,是人的精神極度放鬆的時候,那些警察可能都還在昏昏欲睡呢!”
“你是說?”於靜終於聽懂她說什麼了。
其實,也不是她愚笨,而是她一直心神不寧,且,陳曦的思想,有時候跳躍得太快,她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我之前猜的沒錯,她果然真的被公安局的人盯上了,所以,她纔會小心翼翼,選擇這個時候來!”陳曦低聲說道,此時此刻,她的聲音,卻是堅定而有力。
但她有一點沒說,那就是,既然歡兒是冒險而來,那就說明,歡兒對她的忍耐,已經到了一個極致,說不定什麼時候,歡兒一時興起,就會殺了她。
陳曦不說,自然是怕於靜擔憂害怕。
她已經在奔潰的邊緣,好不容易纔安撫平復下來,陳曦不願提起。
“小曦,以後,我不會退縮了!”於靜抓着陳曦的手,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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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陳曦用力點頭,她的目光,轉到窗外,“六月六是我的生辰,也是遠哥他們布依族人最爲隆重的節日,明年,我再也不想一個過了!”
“我要回家!我一定能回家!”陳曦看着窗外,窗外,有一條江,蜿蜒不知多少裡,浩浩蕩蕩,奔流不息,流向不知其未來的遠方。
恰在這時,有一道挺拔的身影,沿江而過。
陳曦的眼睛,急劇收縮。
她認識他,前天晚上,他見過這個人。
“傑哥!”這是,於靜驚呼一聲,不敢置信。
她想大聲呼喊,卻在下一刻,一隻纖纖玉手,矇住了她的嘴巴。
陳曦微微搖頭,她突然轉身。
房門口,一個黑衣女人,端着早餐走了進來。
“早餐了!”黑衣女子冷聲說道,早點放在一張桌子上,冷冷地瞥了陳曦二人一眼,轉身而去。
陳曦和於靜對視一眼,同時望着窗外,然而,那道挺拔的身影,已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傑哥……傑哥,我剛纔看到他了!”
於靜仿若失去了全部的力氣,癱坐在地上,臉上,變得煞白無比。
“我剛看到他,他又不見了,嗚嗚嗚!”於靜哭出聲來,失魂落魄。
“姐!起來!”陳曦扶着她,微微嘆息。
這種滋味,她已經經歷了不只一次了。
在渝城,她在張一的幫助下,終於有機會逃走,在陳勝天的酒店門口,張一被香兒一刀刺穿,倒在血泊中,在她絕望之際,他出現了,他就在十數米之外,眼看,她都要抓住他的手了。
然而,下一刻,一隻大手,把她拖進一輛車裡,霎那間,咫尺天涯。
前天晚上,她也看見他了,他離得那麼近,她在心裡一直呼喊,然而,她卻始終夠不着他。
這種滋味,撕心裂肺,她怎會忘記?
“姐!起來!我們吃飯了!”陳曦的聲音提高起來,絲毫不顧及客廳裡的那個女人是否聽到,“我們要活下去!”
“對!吃飯……吃飯!”於靜站起來,擦乾眼淚。
兩人相互攙扶,來到桌子旁邊,再次對視一眼,拿起碗筷。
……
城北,一家小餐館內。
有一個消瘦的青年,賊眉鼠眼,穿着一身皺巴巴的西裝,此時此刻,正夾着一個包子,放進嘴裡。
他翹着二郎腿,悠然而自得。
桌子上,有一籠小籠包,兩個雞蛋,一碗稀飯。
當他把嘴裡的小籠包吞進肚子裡,拿起瓢羹,喝了一口稀飯,隨後,點燃一支菸。
“不錯,不錯!老闆,再來一籠小籠包,打包帶走……”他回頭招呼一聲,隨後,臉色一白。
門口處,有一道黑影,快速而來,他如同一陣風,眨眼之間,就來到消瘦的青年面前。
“那個,吳……大哥……你來了!”他乾笑道,卻在下一刻,他徹底變色了。
他看到,那個人,神色陰沉無比,盯着他,如同盯着一個死人。
“你敢耍我!”吳志遠冷哼一聲,伸出右手,捏住了他的脖子。
“砰!”瞬時間,他已經被按在地上。
“大哥……我……沒有……”
他想掙扎,可那隻手,死死地把他按在地上,他卻始終掙脫不開來。
“幹什麼!幹什麼!”這時,餐館老闆站上前來,拿起手機,準備報警。
“這不關你的事,我如果是你,最好把手機收起來!”吳志遠冷冷地掃了餐館老闆一眼,把一張錢扔在桌子上,提起百事通,大步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