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惡!可恨!”
這是一道蕭瑟的背影,踉蹌而行。
一步一個腳印,他來到城北,一棟孤樓下。
風很大,他站在的風中,握緊拳頭。
吳志遠回來了,狼狽而回。
“小曦,我把你弄丟了,我把你弄丟了!”
吳志遠自責難當,這是第三次了,第三次與陳曦擦間而過。
第一次,他從北川趕回,到成都時,她已經失蹤,留給他的,只是一條短信:遠哥,快回來!
第二次,在渝城,他已經見到她了,卻在轉眼之間,她被抓進一輛車裡,就在他眼前,短短十多米的距離,咫尺天涯。
這次,還有這次!
他殺了很多人,犯下了累累罪惡,好不容易,有一次機會,卻生生錯過!
再見時,不知道何年何月。
“啊!”吳志遠仰天怒吼,然而,他的聲音,很快,就淹沒於風中。
他無力地,鬆開拳頭。
許久,許久,吳志遠邁開腳步。
心裡大亂,一時間之間,他不知道何去何從。
他只有回來,也許,這個不是家的家,能帶給他些許安慰。
踉蹌着腳步,吳志遠走上三樓,把門打開,他倉皇無神,走進房裡,卻看不見柳夢然的身影。
而後,在茶几上,看到一張紙條。
這是柳夢然的留言,內容很簡單,百事通來電,她去看百事通了。
“砰!”吳志遠慘笑一聲,頹然坐到沙發上。
此時此刻,他忘記了抽菸,忘記了時間,忘記了身處何地,他,已然忘記了自己。
他如同失了魂一般,呆如木雞地坐着。
風繼續吹,很兇,很猛。
那藍色的窗簾,被撕開一角。
一股狂風涌進房間,拍打在吳志遠的臉上,不由得地,他感覺好冷,生生地打了一個寒顫。
吳志遠驀然驚醒。
回過神來,他看到那本沉重的藍色相冊。
“又只剩下我一個人了!”吳志遠的動作,很輕,很柔,小心翼翼地把相冊捧起來。
他翻開相冊,裡面,有一張照片。
那是一個彝家姑娘,她挽着花帕子,着花邊霓裳,淺淺一笑, 她露出亮晶晶的小虎牙,猶如一株嬌豔的藍蓮花,清麗而高雅。
“小曦……”吳志遠看着照片,一下子癡了,他的手,從照片上撫過, 他的臉上,露出從未有過的溫柔。
“小曦,別離開我!嗚嗚嗚!”忽然,吳志遠把相冊,緊緊地抱在懷裡,他蜷縮成一團,猶如一隻傷痕累累的刺蝟,在破舊的沙發上,邊哭邊發抖。
風越吹越大,吳志遠的的哭聲越來越大,風聲,哭聲,交織在一起,宛如一曲無助的哀歌。
他抱着相冊,放在心口上,很緊,很緊。
他的身體,隨着淒厲的風聲,在急劇顫抖。
這幾乎是他從未有過的無助。
一如七歲那年,阿媽奄奄一息時,一如十五歲那年,奶奶驟然逝世時。
此時的他,猶如一隻被拔光刺的刺蝟,只能縮在一個黑暗的角落,無助地顫抖。
他絕望了!
他不知道,此生此世,還能不能見到她。
此時此刻,懷裡的相冊,是他唯一的慰藉。
只有抱緊它,緊緊地把它抱在懷裡,這樣,或許,他纔不會那麼害怕。
他怕了,他真的怕了,怕他永遠失去她。
“嗚嗚嗚,小曦,別離開我,別離開我!”風不停地吹着,志遠不聽地哭着,這個房間,只有一人,一相冊。
他抱着它,仿若是在抱着她。
“砰!”正在這時,房門被人一腳蹦開,一個胖子,滿面陰沉,走了進來。
第一眼,就看到蜷縮在沙發上的吳志遠。
“志遠,你起來!你起來!”餘多多撲上前去,大聲怒吼。
“我又把小曦弄丟了,嗚嗚嗚!我該死,我該死!”吳志遠置若罔聞,依然抱着那本沉重的相冊,在破舊的沙發上,瑟瑟發抖。
“你給我起來,起來啊,是個男人就給我起來!”餘多多用力猛踹幾腳,踢在吳志遠身上。
現在,餘多多終於知道了,他愛她,有多深,有多沉。
這次的擦肩而過,對他的打擊有多大。
“你給我起來啊!這不是我認識的吳志遠,我認識志遠,是頂天立地,愛得起,恨得起的大好男兒,你給我起來啊!”餘多多把行李把扔在地上,雙手抓着吳志遠,將其提起來。
然而,餘多多失望了。
他看到的吳志遠,雙目無神,眼睛裡,死寂一片,沒有一絲色彩。
“小曦,小曦!”吳志遠喃喃低語,緊緊抱着相冊,仿若沒看到餘多多一般。
“啊!你太讓我失望了!”餘多多怒吼,忽然,他一把將吳志遠推倒在沙發上,將其懷裡相冊搶到手中,砸在地上。
“嗚嗚嗚!”風聲淒厲,地上相冊,被風掀開,裡面的照片,在不停地翻頁。
隨着照片的翻動,剎那間,仿若過去了二十年。
“小曦!”吳志遠從沙發上一躍而起,往那本相冊撲去。
“砰!”餘多多一腳,把相冊踢到另一邊。
“沒出息!那不是小曦,不是她!只是她的照片!”在吳志遠還沒回神過來之時,餘多多撿起相冊,往樓下扔去。
“混賬,還我小曦來,還我小曦來!”吳志遠怒吼,撲上去,一拳把餘多多打翻在地。
“還我小曦來!”他直接把餘多多按在地上,揚起拳頭。
卻在這時,躺在地上的胖子,忽然笑了。
“砰!”吳志遠一拳,擊打在地板上。
血,不停地滴落,從吳志遠的拳頭上落下,落在灰撲撲的地板,剎那間,被鮮血染紅。
“嗒!嗒!嗒!”整個世界,忽然之間,仿若安靜了。
只剩下,他的血,滴在地板上的聲音。
“我這是怎麼了?”過了許久,吳志遠看着自己的拳頭,喃喃自語。
“發瘋了唄,連我都揍!”餘多多推開志遠,徑直坐到沙發上,從包裡,拿出一瓶藥,在自己的頭上擦拭。
“你怎麼會在這裡?”吳志遠面無表情,點燃一支菸,坐在地上,深吸一口氣。
“我原本是想,去把歡兒的那間工廠給炸了的,人太多,下不了手,後來聽說城東發生槍戰,孫宇帶人和歡兒火拼,打死了四個人,兩個警察,兩個歡兒的手下,歡兒帶着陳曦逃走了!”
餘多多瞥了吳志遠一眼,淡淡地說道,“我擔心你有事,就打你電話,關機了,回到百事通的住處,發現柳夢然也在,所以就來了!沒想到,一來就看到你這鬼樣子!”
“第三次了!”吳志遠深吸一口煙,長呼出來,“這是第三次,我把她弄丟了!”
“這也不能完全怪你,誰也想不到,歡兒會把她自己的樓給炸了,調虎離山,如果是我,也會跟去一看究竟的!”
百事通把傷擦好,走到吳志遠身邊,徑直坐下,“給支菸,媽的,捱了你那一拳,有得我受的了!”
“你沒事吧!”吳志遠掏出一支菸,點燃之後。遞給餘多多。
“我皮厚,沒事!”餘多多聳聳肩頭,把香菸接過來,“還記得在北川的時候嗎?我們兄弟倆,就躺在北川老城外,我本來不抽菸的,那時候,就是你把我帶壞的!”
“放屁!”吳志遠勃然大怒,“是你死皮賴臉的湊過來,叫我給你抽的!”
“問你個事!”餘多多問道,“你和小曦,是不是早認識了?”
“嗯?”吳志遠不明所以。
“那天黎明,是你說,你聽到有人呼喊你,還記得嗎?”
百事通說道,“我還記得當時的情景,當我們把廢墟刨開,發現陳曦的時候,別人沒注意到你,我們可是好兄弟,我注意到了,你好像早就認識她一樣,而且認識很久了!”
“而且,當時陳曦被埋在廢墟里,都昏迷過去了,她怎麼呼喊你?她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你,竟然感覺到很親切,我當時都注意到了!”
“我夢見過她,很多次!”吳志遠情緒低落,“我去四川,好像冥冥之中有什麼指引一般,那天,我真的好像聽到她喊我了!”
“靠,一個夢?一個夢指引你去四川?只爲救她?”餘多多睜大眼睛,不敢置信。
“愛信不信!”吳志遠瞪着他,“你把我的東西給扔了,馬上給老子撿回來!”
“我日,感情我在你心目中,還不上一本相冊了是吧!”餘多多白了吳志遠一眼,從腰間掏出一本藍色的相冊,遞給他,“給!”
“你沒扔?”吳志遠小心翼翼地把相冊接過來。
“我要是真扔了,還不被你給揍死啊!”餘多多無奈道,“知道這對你很重要,我怎麼扔出去,要是被不長眼的不小心看到,麻煩可就大了!”
“這次,謝了!”吳志遠認真說道。
“切!”餘多多慢悠悠地爬起來,走到窗前,“你救我,不止一次了,那天我真以爲你死了,我心裡就發誓,要是你真的死了,我也不幫你報仇了,幫你和張逸傑,把陳曦和於靜找到,這樣,我也不枉此生了,你拿我當兄弟,我何嘗不是呢?不存在誰欠誰的!”
餘多多繼續說道:“你去四川,和陳曦是緣分,和我何嘗不是呢?你振作起來就好,我幫你,找到陳曦,一定要把她救出來,不過,先說好,把陳曦救出來之後,你可不許阻止我殺人了!”
“有一個這樣對我說過,她說,我們布依家人,都是勇士,敢拼敢闖,我們的祖先,也不是無所畏懼,但他們知道,有僅僅比做大人物,還要好得多的事情,而這些事情,會有神明來恩典於你,然後,你就能保護你身邊的人!”
吳志遠說道,“現在,我懂她的意思,我真的不是無所畏懼,但我知道了,的確,有些事情,比做大人物,來得重要,那就是,找到她,把她帶回家!至於歡兒和陳定海,別說是你了,我恨不得把這對狗男女,千刀萬剮!”
“現在的情況是,於靜中了一槍,在醫院搶救,張逸傑不知所蹤……”
“我知道他在哪裡!”吳志遠打斷餘多多的話,“他在城西,離百事通那裡不遠,就在小西家!”
“嗯!”百事通點頭,“現在,歡兒已經狗急跳牆了,被警方搜捕,不知道藏在哪裡……但,有一個人,我們似乎忘記了……”
“吳雨蝶!”吳志遠和餘多多對視一眼,異口同聲。
“唐風是公安,和吳雨蝶在一起,目的不言而喻!”吳志遠說道,“他是警方臥底,但警方有內鬼,他不會直接聯繫項雲飛,他只有通知張逸傑……”
“而我們,可以分頭行事,你跟着張逸傑那條線,這事,只能你來做,張逸傑我對付不了,而我……”
餘多多摸着一巴,“而我,孫宇是項雲飛心腹,他容易對付多了,我去跟着他,這樣,唐風傳來什麼消息,就算我們不知道,也能從這兩人的動向判斷出來,吳雨蝶那個狐狸精,還是關鍵人物……”
“而且,歡兒已經逃了,但絕對不會出城,她的仇,還沒報呢,要不然她不會只是開槍打了於靜,而拼死把陳曦帶走……”餘多多繼續說道,“她不見了,可陳定海必然會出來,吳雨蝶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我有一種直覺,陳定海會去找吳雨蝶,他找吳雨蝶了,唐風就知道了……”
“而我們……”吳志遠接過話來,“只要跟着張逸傑和孫宇,唐風知道陳定海的蹤跡了,警方也知道了,那我們也就知道了!”
“哈哈!”兩人相視而笑。
“好兄弟!”
“好兄弟!”
兩人的手,互相拍在對方的肩頭上,有力而堅定。
“過段時間,該去讓通知百事通搬家,林楓叔,已經送韋小倩回老家了,他不在,要是有什麼意外發生,百事通定難自保!”餘多多說道。
“這樣也好,這段時間風聲鶴唳,不太好找房子,先過幾天再說,他只要待在房裡,應該沒事!”吳志遠說道。
“我還是忍不住好奇,歡兒是怎麼逃走的!”餘多多說道,“當時城東到處都是警察巡邏,查得那麼嚴,她是怎麼逃走的?難得長了翅膀飛了不成?”
“換做是你,你逃得出去嗎?”吳志遠問道。
“絕對不可能,幾乎所有的警力都調去那個區了,每個交通路口,沒條小巷子,都嚴查,每輛車,每個角落翻了個遍,項雲飛這是下大決心了!”
餘多多搖頭說道,“如果,只是歡兒一個人,以她的本事,逃出去我不意外,但,她還帶着陳曦!”
“她,還在城東!”
吳志遠臉色一沉,一拳定在地板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