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弄清楚了！”
陳曦將一疊訂單放下，靠在椅子上，長呼一口氣。
花了一上午的時間，她終於把所有產品的樣式，規格，價格記熟，包括車間的生產線流程，她也摸得一清二楚。
爲此，她還去車間轉了一圈，偷偷的看了吳志遠一眼。
不得不說，她很是聰慧過人，一點就通，一般人，遠遠不及。
然而，這半天來，她發現一個問題，她，不喜歡這裡。
特別是這個狹窄的小格子，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不怕累，從小在大涼山翻山越嶺，這點工作量，對她來說，不算什麼。
她是不喜歡那種感覺。
銷售部裡，空間很大，寬敞明亮，卻被格成一個個小格子，如同一個個小世界，互不溝通。
那些所謂的同事，都埋頭於自己手上的工作，甚至，她和他們之間，沒有一句招呼。
每一個小世界，宛若一個囚籠。
這纔是陳曦最爲排斥的地方。
她不由得想起婺江邊上的那棟公寓，她和於靜，被困在那裡，這裡，與那裡，又有何區別？
難道，逃出一個囚籠，又主動鑽到另一個囚籠中呢？
“工作而已，想那麼多幹嘛！”陳曦心底暗自說道。
她想起一個人，那個人，此時此刻，也在車間老老實實地工作，那裡灰塵遍地，他，是爲了她。
要不然，以他的才華，何至於如此？
想到這裡，陳曦嫣然一笑。
有他在，她還怕什麼？
工作是她提出來的，才半天，哪有退縮之理？
再者，這裡，不是婺江邊上的那棟公寓，這只是一個工作的崗位。
就算真的是囚籠，她有着相同的感覺，但，這未嘗不是好事，她可以藉此克服心裡的障礙與恐懼，打開自己的心結。
到時候，她可以全心全意的愛他了。
她不想這樣下去，這樣，對他不公平。
想到這裡，陳曦心裡釋然。
深吸一口氣，她的手，輕輕地放在鼠標上。
她要下單了。
剛剛接了一個電話，是方纔那個湖南的徐總打來的，要重新下訂單。
陳曦高興萬分，這是她接的第一份訂單，且，單量還很大，數十萬價值的室內門。
她把一份表格點出來，開始輸入單號。
“單，不是這樣下的！”正在這時，一道輕佻的聲音傳來。
陳曦秀眉皺起，準備回頭，這時，有一隻手，已經抓住她的手。
她的後背，被來人的胸膛緊緊貼住。
陳曦大怒，從中掙脫出來。
她終於看清來人！
這是一個青年，面容清秀，紅脣白癡，活像活女人。
他，正一臉笑容的打量着她，目光炯炯，從頭到腳。
“你是誰？”陳曦冷聲問道。
這個人，簡直是無禮之極，一來就動手動腳，她反感無比。
讓她最爲反感的是，這個人，還一副理所當然的姿態。
他，在審視着她，猶如在審視着自己的獵物。
這種眼神，她懂。
當初，王正友看她，也是這副模樣，目光熾烈而不加以任何掩飾。
只不過，王正友與之相比，太過稚嫩了。
他，想吃了她！
“一不經意間，你的笑容，成全了誰的全世界？”來人問道，笑意更濃了，他看着陳曦，猶如看着自己的盤中餐。
“你什麼意思！”陳曦咬牙切齒，“如果閒着沒事的話，請離開，我還要工作！”
“我是問，你有男朋友沒有！”青年說道，“誰做你男人，有福了！”
“嗯？”陳曦眉頭一挑，對這個人的反感程度，無以復加。
他無非是說，他想和自己上牀。
說得如此明目張膽，還很是坦然。
這個人，簡直是把無恥當成榮耀了！
“我不管你是誰，請離開！”陳曦沉聲說道。
“我姓華！”青年笑道。
“華？”陳曦若有所思。
龍騰工貿的老闆，不正是姓華麼？
但她聽說，這個人，已經五十多歲了，這，難道是他兒子？
難怪，其他人一言不發，工作比之前認真了，原來，是公司的公子來了。
想到這裡，對於此人，陳曦更是反感了。
仗着這是你家的公司，就可以爲所欲爲麼？
想要得到誰就得到誰？
她是打工，但不是誰奴才！
“算了！”
看着陳曦不說話，青年擺擺手，說道，“你新來的，不認識我正常，你看這份單，不應該這麼下！”
“嗯？”秀眉一蹙，陳曦看着電腦。
“比如這份單，德式木門，D188，而下面，D189，D199……其實不必要這樣，都是同款式，同尺寸，同顏色，你可以歸位一個訂單，都可以是D188，你只需要在後面的數量上，是多少，你填多少數字就是了，車間裡工人的生產，一目瞭然！”
“這樣……”陳曦目光一閃，輕輕點頭。
輕笑一聲，青年擡起手腕，看了一眼手錶，說道：“快下班了，一起吃個飯？”
“謝了！我還有事！”陳曦斷然拒絕。
“哈，那你忙！”青年大笑一聲，拂袖而去。
“不識擡舉！”
青年剛走，陳曦還沒坐下，一道女聲，冷幽幽地傳來。
擡眼望去，陳曦看到，另一個格子裡，有個女孩，對她冷眼嘲笑。
“看什麼看，說的就是你！”女孩毫不掩飾，冷嘲熱諷，“一個瘸子而已，裝什麼清高！”
陳曦瞥了她一眼，默然坐下，重新對着電腦。
“喲，挺傲氣的嘛！”女孩不依不饒，“現在裝，轉過背，不知道是什麼樣呢，說不定，就迫不及待的爬上人家的牀了！”
“你，說話尊重點！”陳曦忍無可忍，一瘸一拐，來到女孩面前，直視着她。
她心裡，也是惱怒無比。
初來乍到，她一直在埋頭工作，沒招惹誰，和這些人沒有恩怨，爲何如此羞辱她？
難道，是因爲剛剛拒絕了那個人的一頓飯？
不是！
她聽說過，這個人，從不輕易邀請人的，也很少來銷售部。
那只有一個原因了，爲她而來。
這個女孩，之所以如此這般，只是因爲，老闆的兒子，沒有邀請她，僅此而已。
但，自己，何錯之有？
難道，因爲他是老闆的兒子，邀請自己吃飯，自己就非得去？
新來第一天，就如此了，以後還怎麼相處？
她喜靜，性子清淡，但，並不代表她可欺，她向來也不是任人欺負的人。
在歡兒面前，她尚且能應付自如，更何況一個小丫頭片子？儘管，這個人，看起來，比她大了好多，但在陳曦眼裡，她就是一個小丫頭而已。
並非她想爭什麼，但，如此不依不饒，她再忍氣吞聲下去，以後糾纏不休，她還怎麼工作？
她必須表現得強勢。
“工作，想往上爬，人之常情！”陳曦說道，“但首先得自尊自重，尊重別人，努力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纔能有發展，想太多，沒用！”
“你說我不自重？”女孩睜大眼睛，不敢置信。
陳曦搖頭。
人都喜歡說別人，一旦到自己頭上，就接受不了了。
“其實，攀龍附鳳的人，比比皆是，這不是什麼可恥的事情，人嘛，總以爲攀上高枝，就能一夜之間變鳳凰！”
陳曦說道，“但這樣的人，多是徒有其表，以爲爬上人家的牀，就能步步高昇了？”
“不！”陳曦說道，“這樣迫不及待的爬到人家牀上去，人家會以爲你低賤，吃幹抹淨了，就拍手走人，這樣的女人，你以爲人家會珍惜你麼？更何況，豪門是非多，擇偶標準更是嚴苛，這樣的女人，別說只是上過一次牀了，就算真的運氣好，成了人家的媳婦，你也未必撈得好處……”
“既然什麼都撈不着，還不如腳踏實地工作，充實自己，這樣人家也能正視你！”
陳曦說完，再也不理會女孩，轉身回到自己的崗位，重新整理訂單。
那個女孩，被陳曦說得無言以對，咬着下脣，直愣愣地站在自己的電腦前，不知所措。
“好了，別說了，下班了，以後，大家都是同事，和睦相處！”另一個女孩站起身來，笑着說道，拉着發愣的女孩，對陳曦輕輕點頭，示意一眼，往門口走去。
隨着她們剛走，房裡，陸陸續續有人走了出去。
下班時間到了，很快，偌大的銷售部，不見幾人。
陳曦輕嘆一聲，把電腦關上。
她剛纔的話，或許，說得過於重了，但她不得不這樣說，那樣的女孩，她見多了，如果她不反擊，必然會讓其得寸進尺。
更重要的是，這事要再糾纏不清下去，遠哥知道了，那會是怎樣的結果？
陳曦可是知道，那個人，很是護短，要是知道她委屈了，不知道鬧出什麼事情來。
她不想鬧大，因爲，遠哥是被警方追捕，必須低調行事，來找班上，已經很是遷就她了。
這也是他爲何在車間裡，任勞任怨上班的原因。
遠哥根本不想讓人知道，他們在這裡。
“你知道爲什麼何總爲這麼看重你麼？親自手把手教你，一個高中生？”正在這時，陳曦背後，有一個女人，低聲說道。
陳曦轉身，不由得一愣。
這個女子，三十年華，樣貌普通，平淡無奇，在人羣中，絲毫不起眼。
陳曦環顧四周一眼，才發現，銷售部的人幾乎走光了，只剩下她們二人。
“你好，請問你是？”陳曦問道。
“鄧鳳鳴！”
女子上前一步，靠近陳曦，低聲問道，“何總是不是對你說，她很喜歡你，要重點培養你，甚至，讓你接她的班？”
“你怎麼知道？”陳曦一驚。
“難道你不覺得太不尋常麼？茫茫人海，有才華的人何其多，大學生滿大街都是，她第一眼，偏偏就看重你了？一個連工作經驗都沒有的高中生？什麼都沒有？還……”
鄧鳳鳴說道，“還腿腳不方便……”
“這……”陳曦思索片刻，目光一沉，果然這樣。
她從來不認爲自己是什麼出類拔萃的人，儘管很多方面，很是自信，但卻不盲從視聽。
她從不妄自菲薄，也不妄自尊大。
但當時她沒有多想，反正她不圖這個，她的路，不在這裡，她只是需要一份工作，用來沉澱一下自己紊亂情緒。
現在深想，她不由得大驚失色。
難道，這個何茹，有其他目的？
如果真是這樣，那她得小心了，現在，遠哥的身份可是不能暴露出去的。
大不了，這份工作，不做就是了。
“很多人吶，一聽到有好處，就欣喜若狂，迷失心智，失去了判斷力，可是，這天上，哪有掉餡餅的事情！”鄧鳳鳴說道，“而且，你們之間，無親無故……”
“爲什麼告訴我這些？”陳曦問道。
她和這個人，也同樣是無親無故。
她爲什麼故意提醒自己？
“因爲……”
鄧鳳鳴再上前一步，伏在陳曦的耳邊，“我表妹曾經在這裡工作過，何總也對她說過一模一樣的話，親自接待她，帶她入行，許她一個好大的藍圖……最後，我表妹，跳樓自殺了！”
“什麼？”陳曦驚呼。
“我只能告訴你，她選你，只是因爲你漂亮，僅此而已！”深深地看了陳曦一眼，鄧鳳鳴轉身而去。
“什麼意思？”陳曦目光閃動，不明所以。
這時，有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現在她眼簾中。
“遠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