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長江,載着一艘巨大的郵輪,載着一個無助彷徨的少女,由西往東,緩緩離去,消失在長江天際。
風繼續吹,帶着千愁萬緒,沿着長江兩畔,越過鋼筋混凝土的森林,來到渝城市第一人民醫院。
501看護病房,隨着吳志遠的離開,安靜下來。張楓有氣無力地躺在牀上,微閉着眼睛,他在等待,他知道,還有一個人要來。
病房門口,王健和另外一個警員,各自躺在一邊,整條走廊,幽暗而寂靜。
咚咚咚!有腳步聲傳來,張逸傑帶着幾個刑警趕到,第一眼,就看到躺在病房門口的王健二人。
“把他們弄醒!”
張逸傑皺着眉頭,推開房門,看到張楓安然無恙,舒了口氣。
王健二人悠悠醒來,驚覺一聲,準備拔槍,看到張逸傑站在身旁,撲騰一下,站起來,低着頭,羞愧難當。
“怎麼回事?”張逸傑問道。
“我們被人打暈了!”王健唯唯諾諾,特別小聲。
“廢話!”張逸傑瞥了他一眼,“我問的是誰把你們打暈的!”
“沒……沒看清,他穿一身醫務人員的衣服,戴着口罩,身高一米七左右,他打扮成一個醫生,突然出手,動作太快,我們……”開口的是另一個警員。
“是他!”張逸傑喃喃道,眼神一凝。
“張隊,是我失職,你要責怪就責怪我吧!我……”
“算了!”張逸傑擺擺手,“來人身手敏捷,又趁你們不備下手,防不勝防,是我沒安排好,不怪你們!好在那人沒有傷及你們的性命!”
“拿着攝像機,跟我進來!”張逸傑大手一揮,走進病房。
此時張楓已經坐起來,靠在牀頭,看着張逸傑,一臉平靜。
“有什麼要說的,就說吧!”張逸傑來到牀邊,開門見山道。
“你不問我什麼時候醒的?”張楓反問道,儘管他的面色有些蒼白,聲音卻洪亮無比。
“我知道你什麼時候醒來的,只是你當時很虛弱,既然裝作昏迷不醒,顯然是不想開口!我問什麼你也不會說!我也有其他事要做,順便給你時間好好的考慮!”
“哦?那張隊你現在就這麼肯定,我一定要開口嘍?”張楓眼神變得明亮起來。
“因爲你醒了!醒了就證明你想好了!”張逸傑深深看了他一眼,“再說,你除了配合我,你還有別的路可走嗎?”
“你是個人物!”張楓淡淡說道,“我都已經罪孽纏身了,不在乎法庭判我什麼罪,也不在乎今後什麼下場,我只希望,我的話,對某些人來說,有點價值!”
“場面話就不用多說了!我們開始吧!是我問你一句你答一句呢?還是你自己說?”
“我自己說吧!”張楓目光變得深邃起來。
“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陳勝天,那是七八年前的事了……”
“當時,我只是一個在夜場看場子的小嘍嘍,那時我好賭,背一身債務,正走投無路的時候,陳勝天出現了,他說,帶着我幹大事!他給我取了個名字,叫張一!”
張楓懷念地說道:“他不但幫我還清債務,還一直教我如何做人,如何做生意,我被他的氣度所折服,當時就發誓,一直跟着他。”
“這些年,我一直幫他做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直到他的一品堂開業,我成爲這家酒樓的總經理。我開始走到明處,幫他打理生意!”
“可還是進不了他的集團內部,成不了他的核心成員!”張楓苦澀道,“直到,一個人出現在他的視線裡……”
“吳志遠?”張逸傑突然問道。
“是!”張楓點頭,“前不久,恰逢大地震,陳勝天從渝城帶着大批物資,以賑災爲名,回到成都。其實是因爲當時有一個人也來到成都,那時他的死敵,王文!”
“這兩個人,在渝城,爲了中環那塊地皮,明爭暗鬥,王文是爲了爭奪梅雪兒而來,而陳勝天覺得這是一個把王文搞垮的機會,也跟着回到成都。”
“繼續說!”張逸傑給他遞上一杯水。
“給我來根菸吧!”
張逸傑皺眉,但還是把香菸遞給他,爲他點燃。
張楓深吸一口,繼續說道:“王文不是易於之輩,沒有給陳勝天的機會,直到,有一天,吳志遠帶着一個女孩子,出現在他的眼前。”
“陳曦麼?”張逸傑眼睛閃爍了一下。
張楓點頭,目光露出柔色。
“這是一個能讓千萬人爲之着迷的姑娘,也是一個能讓整個世界爲之瘋狂的姑娘!王文有個私生子,叫王正友,因爲陳曦,和吳志遠結怨。”
“兩人勢同水火,當時在一品堂,準備收拾吳志遠,沒想到,他找來的十多個人,全部被吳志遠打得毫無還手之力!我當時還出面制止!”
“陳勝天看到吳志遠,欣喜若狂,覺得機會來了,一面交好吳志遠,一面利用吳志遠和王正友的矛盾,暗中煽風點火,鼓動王正友,綁架陳曦!”
“他的目的,就是利用吳志遠這顆棋子,去找王文的麻煩,他坐收漁翁之利!”
“我見過吳志遠,此人的性格我瞭解一二,陳曦在他身邊,他怎會讓陳曦被人綁走?”張逸傑問道。
“就是因爲吳志遠性格桀驁不馴,不願意在陳勝天手下做事,陳勝天才鼓動王正友去綁架陳曦!”
張楓頓了一下,說道:“陳曦的父母,親人,全部死於地震,所以她希望吳志遠回到災區,爲災區做點事情,當爲她盡孝道,吳志遠不放心她,就託陳勝天代爲照顧,他萬萬沒想到,陳勝天才是最危險的那個人,把陳曦交給他照顧,無異於羊入虎口!”
“之後,陳曦被王文帶走,來到渝城,吳志遠也跟來,渝城的事,我不太清楚,我也是最近這幾天,纔到渝城的!”
“那就說說,你到渝城之後的事!”張逸傑沉吟片刻,說道。
“當時接到陳勝天的電話,叫我來渝城,我很高興,因爲我終於可以成爲他真正的核心成員了!”張楓自嘲道,“沒想到,我來渝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幫他殺人!”
“殺人?”張逸傑目光沉了下來。
“殺人!”張楓深吸一口煙,隨即滅掉,“殺的是一對夫妻,叫韓成和馮玉,是劉芳手下,藏屍地點,一會兒我會詳說。”
“爲什麼要殺他們?”
“因爲他們夥同劉芳,還有王林, 偷了陳勝天的錢,一千萬!那些錢,是通過人口走私而來!”張楓擡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劉芳是陳勝天的情婦,但最近陳勝天忙着搞地產,要上市,他想把自己洗白。劉芳怕做替罪羊,所以想偷他的錢逃跑!”
“這麼說,劉芳的死,也與這件事有關?”
“據我所知,劉芳是香兒殺的,兇殺現場,就在東郊園林。同一個地點,還有一個人被殺,就是王文的手下,李風。我來渝城,做的第二件事,就是處理李風和劉芳的屍體!劉芳身上刀傷,是我故意留下的,目的也是爲了引起你的注意!還有那副茶具,也是我留下的。”
“你爲什麼這樣做?”張逸傑冷聲道,他儘管有心裡準備,但還是忍不住震驚,這可是人命啊,在陳勝天看來,如此低賤,不值一提。
“因爲我想給自己留條後路!但又不能做得太明顯,他吩咐的事,我又不得不做!”張楓沉聲說道,“陳勝天此人,反覆無常,難以捉摸,劉芳跟隨他多年,也算是勞苦功高,他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就把她給殺了!”
“我算什麼?不過是他的一條狗而已!”張楓有些失落道,“所以我想自保,我暗中錄了很多關於他犯罪的錄音和視頻!內容包括黃麗被侮辱,包括陳曦被監禁的事,我都記錄了下來!”
“文件在哪裡?”張逸傑保持鎮定,沉聲問道。
“長江渡口,於嫣被撞死的現場,距離紅綠燈十米左右,那裡有一個荒廢的下水道,打開井蓋,有一隻黑色的塑料盒子,我裝在裡面!”張楓神色平靜下來。
“這件事你告訴過別人嗎?除了你,還有誰知道你藏證據的地點?”
“就我一人!”張楓搖頭。
“小王,快去!”張逸傑回頭吩咐道。。
“是!保證完成任務!”王健大喝一聲,剛剛他一直憋着一口氣,胸悶難忍,接到任務,頓時精神抖擻,帶着一個警員,大步而去。
“你說你爲了自保,爲什麼會冒險去救陳曦?還殺了陳勝天手下那麼多人!”
“爲什麼?”張楓嘆了一聲,“我也不知道爲什麼,也許是自己做的壞事太多,想給自己贖罪,也許……”
“陳曦現在應該是在大學裡,安安靜靜的讀書,她應該在一個乾淨明亮的地方,幸福快樂的生活。而方傑那個畜生,想糟蹋她,想毀掉她,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她踏入萬丈深淵!”
張楓突然變得激動起來,眼睛發紅:“她屬於藍天白雲,而不是那漆黑的小黑屋!她應該有自己的路,但絕對不是在那種骯髒的地方!爲什麼?因爲我想告訴她,我想做人,不想做狗!”
“你喜歡她!”張逸傑嘆聲說道。
“喜歡?我哪有那資格!”張楓喃喃自語,神情苦澀。
“好了!”張逸傑站起來,“你先休息會吧,然後把所有的細節,包括韓成夫妻,李風藏屍點,全部交代清楚!”
“你不問剛剛誰來過嗎?”張風問道。
“我知道是誰!”張逸傑勉強一笑,對身邊同事道,“都記錄下來了嗎?”
“都記錄好了,筆錄,錄像全部記錄下來了!”
“好!讓他休息會,一會兒會有同事要過來,把他轉移到另一個地方,再給他作一份詳細筆錄,每個細節,都要記錄清楚!”張逸傑把攝像機硬盤和筆錄接過來,“這些東西,我先帶走了!”
“如果有什麼需要,跟我的同事們說!”張逸傑對張楓招呼一聲,隨即向門外走去。
“陳勝天,這次人證物證俱全,我看你怎麼逃過法律的制裁!”
張逸傑在心裡說道,消失在幽暗的走廊……
於此同時,渝城中環,一棟豪宅內,一道黑影閃身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