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真大汗的王帳內,
皇太極高坐在他的汗位上,等待着手下回報戰況,當然這更應該說是戰果!他帶着自信而得意的掃了一圈周圍的各旗大小將領,最後目光停留在多爾袞的身上。多爾袞給他提了誘敵之策,但是他將其演變成爲攻城的計謀。他要的不單單是明軍,而且連着城池一塊要了。現在外邊廝殺聲不斷,不用說那是明軍出城被圍剿,他的計劃已經成功在望。
轟~轟~
突然傳來數十門火炮的轟炸聲,把帳內所有人都嚇了一跳。聽聲音,轟炸的地方應該在大淩河城附近,他們並未下令攻城,那發炮的自然是明軍了。
“明軍又出戰了嗎?!”皇太極朝帳外問去。
在帳外伺候的瞭望手忙進來跪稟道:“稟報大汗,是大淩河城的明軍在城頭開炮轟炸我軍!”
“哦?”
皇太極露出有些吃驚的神色,他沒有想到明軍敢開炮。雖然他之前得知明軍出城才三四里就發現中計,但是他也知道出城策應的明軍將領正是守大淩河的主帥祖大壽。即便他們是在火炮射程內,明軍也應該不敢發炮纔是。現在他們居然不顧主帥死活,想不到大淩河城中還有這等人才?!皇太極轉念一想,明軍火炮雖優於他們,但是還到不了指哪打哪的地步,這種無差別攻擊,對於祖大壽他們的命運只怕沒有什麼改變,說不定他們就會死在自己人的炮火下。這對於大局而言,根本就無關重要。皇太極又恢復了平日的淡定道:
“繼續打探!”
“扎!”
轟~轟~
明軍火炮並沒有停歇下來,而是更加猛烈的轟擊着外邊的騎兵,汗帳周圍的正黃旗跟鑲白旗人馬都開始替去圍攻鑲黃正白兩旗擔心起來。
“報~”過了一陣,那個瞭望手又跑進來稟報道:“稟報大汗,被圍明軍一部衝到大淩河城下,有城內明軍接應,給他們逃入城中了。”
“逃了?”皇太極皺起了眉頭。
有精銳的正白旗攔截都讓祖大壽跑了,在座的大小貝勒們聽到消息後紛紛交頭接耳。多爾袞卻望着帳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計劃的第一步就沒有達到目標,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皇太極哼了一聲,凌厲的目光一掃,帳內的人都閉上了嘴巴。
“豪格跟多鐸呢?叫他們進帳來見!”
皇太極一發話,帳外的戈什哈忙應聲去了。但這戈什哈還沒有走幾步,只看到豪格正跟多鐸兩個人拉拉扯扯的汗帳走來。
“走,去見汗王,看到了汗王面前你還有什麼好說的!”豪格扯住多鐸的衣襟道。
“你別扯我,去就去,你以爲找大汗我多鐸就怕你了!我們三兄弟可不怕你們父子倆!”
多鐸一甩手撇開豪格,轉身進了汗帳,豪格也氣呼呼的跟在後邊。戈什哈呆呆的站在旁邊,已經不用再去找人。
多鐸進了帳也不說話,向皇太極行了一禮,就退回到多爾袞身旁,冷眼看着進來的豪格。豪格心中正怒,哪見得多鐸這副臉孔,當下跪稟道:
“父汗,兒臣要揭發多鐸~”
多鐸不待他說完就出聲截斷道:“豪格,我好歹也是你叔叔,難道你就這樣目無長輩?!”
“你這個小毛孩也配~”豪格怒火中沒有思量就出了口。
“放肆!”帳內響起了皇太極的訓斥聲,當然這是罵豪格的。皇太極原本就不滿他二人圍攻失敗,一回來還當面吵鬧,恨不得拖他們出去。但多鐸不比多爾袞,不僅掌着最大一旗,而且行事完全肆無顧忌,皇太極不想給多鐸爭吵的機會,看了眼兩人後沉聲道:“豪格,說話不知道禮儀嗎?!”
多鐸見皇太極發話也就不出聲了,在那跟多爾袞小聲的說着。豪格不甘的嚥了咽口水,惡毒的盯了多鐸他們一眼道:“是,兒臣知錯!但兒臣仍舊要揭發十五叔臨陣撤兵,致使祖大壽逃歸回大淩河城。”
豪格話一出,所有的貝勒們都看着多鐸。要知道,女真自先汗努爾哈赤建國始,就厲行賞罰分明。如果豪格所言屬實,那麼多鐸將面臨嚴厲的懲罰。
“哦?”皇太極陰沉着臉,轉而望向多鐸問道:“十五弟,可有此事?”
方纔的撤退,多鐸根本就沒當回事,怪聲道:“衝到人家城門前了還不撤退,難道給明軍炸啊!我說八哥,你也不是不知道明軍扔的那個震天雷厲害,我正白旗可是先汗的親軍,你捨得他們死,我還捨不得!”
“父汗你聽,他自己都承認臨陣怕死脫逃了!”豪格這個時候哪還不趁機煽風點火。
“豪格,你聾了,沒聽見我說是撤退嗎?!我哪有臨陣脫逃了!八哥繼承汗位的時候,率領咱們攻打寧錦,後來打不下也是撤軍,那會子你怎麼不說大汗臨陣脫逃了?!”多鐸尖酸刻薄的駁斥豪格,順帶着將皇太極也繞了進去。
豪格當然也不是蠢蛋,知道有些話不能講。他也不管多鐸的挑撥,直接扯住要害道:“那你自己說,若不是你帶走阻截的人馬,祖大壽怎麼可能逃走,那時他給我打得潰不成軍!”
“是嗎?!”一直沒有出聲的多爾袞說話了:“方纔我聽多鐸說,如果不是你豪格搶先出兵,明軍怎麼可能在這麼近就發現中計。說到底,放走祖大壽的人可是你!”
“你我哪有提前進攻,是明軍自己發現中計後要撤我才追的!”豪格被多爾袞揭了老底,雖兀自強辯,但所有人都聽得出他這話底氣不足。
這件事情要調查出來很容易,只要將漢軍的將領召來就可以知道豪格有沒有私自進攻。但是皇太極知道自己這個兒子的性情,只怕提前出兵的是真有其事,追查下去,誰都討不到好。他暗中嘆了一口氣,這一次絕佳收拾多鐸的機會只能放過了。
“好了,都給我閉嘴!”皇太極擺起了汗王的威儀,他指着豪格跟多鐸道:“你們兩人受本汗之令前去攔截,居然讓少於你們的明軍逃脫,無論是何原因,你二人都脫不了責罰。來人,將他們兩個關起來閉門思過三日,罰銀五千兩,收回五牛錄。”
多鐸一聽要收他五牛錄的兵丁,立馬就不幹了:“等一下,我之前就說過不想去圍攻的,是你八哥硬叫我去,現在出了問題就怪我,正白旗是父汗所留親兵,八哥你無權收回!”
“功必賞,過必罰!即使是父汗在也會如此處置!來人,帶他們下去!”皇太極雖然說得很是隨和,但語氣卻是不容置疑。
帳下的侍衛哪還敢遲疑,頓時幾個人押着多鐸跟豪格去了。皇太極掃了眼帳內的貝勒們,見他們沒有說話,特別是多爾袞沒有出來反對,心中有絲得意。就這樣,便得到了正白旗的五牛錄精兵,皇太極自然高興。至於豪格的五牛錄,找個機會還給他便是了。
但是,皇太極還沒高興多久,多爾袞發話了。
“大汗,方纔所言功必賞,過必罰!我鑲白旗負責僞裝攻城,損失可是慘重。大汗既然罰出來十牛錄的兵力,應該補入我鑲白旗纔是!”
皇太極聽得眉毛一跳,多爾袞這傢伙還不是一般的貪心,居然想用他的話作橋得到十牛錄。攻城戰中,多爾袞盡派些二線的人馬,甚至是些漢人包衣奴才們去送死。雖然回來稟報死傷近千人,但是想這樣就要走十個牛錄的精兵,這也太會打算盤了。但是,自己的話剛剛說出口,其他各旗又還沒有立功
難怪多爾袞剛纔沒有反對,他是算準了這點。皇太極當然不能應允,否則豈不是弄巧成拙,還壯大了他們兩白旗五牛錄的兵力。
皇太極咳了一聲後道:“本汗在之前跟各旗主盟誓約定,不會以小罪責剝奪你們的旗民。即使犯罪,也是劃入本旗纔是。這樣吧,所罰的十牛錄,既然多爾袞的鑲白旗受損,兩白旗又是較爲親近,那麼正白旗那五牛錄就轉爲多爾袞旗下。鑲黃旗的就轉入正黃旗。衆位貝勒可有意見?!”
多爾袞也知道十牛錄是獅子大開口,他的目的就是留下多鐸的五牛錄,目的達到他也不出聲了。下邊的貝勒們對望了數眼,都齊聲道:
“聽憑大汗旨意!”
多鐸跟豪格的懲罰就這樣定了下來,大帳內又恢復了安靜。在座的大小的貝勒、額駙們現在更習慣於聽從皇太極的旨意行事,議事的時候再也沒有八王議政時的那般熱鬧了。
“鑲黃旗固山額真達爾漢,正白旗固山額真伊爾登聽令!”
皇太極稍稍停頓後,繼續發號施令。方纔跟多爾袞交鋒雖沒有佔到便宜,但皇太極很快就將這件事放置腦後了。他是一個極爲果斷的人,要打擊兩白旗以後還有的是機會,現在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處理,錦州那一邊還正在開戰。
“奴才在!”坐在前頭的兩個將領站了起身。
“兩位旗主閉門期間,你二人統率本旗。現在整頓人馬前往錦州,一切號令聽從濟爾哈朗。”
“扎!”
兩個固山額真出去後,帳外很快響起了出征的號角。鑲黃旗跟正白旗的將士又重新跨上了戰馬,分左右兩路呼嘯而去
錦州城十里外,
祖大弼率領的關寧鐵騎給女真騎兵緊緊的包圍着,不僅前邊有騎兵攔截,後邊更有女真漢軍的長矛陣。這已經是第十次衝鋒突圍了,但都給韃子以優勢兵力逼了回去。
“二哥,怎麼辦?韃子太多了,弟兄們損失嚴重!”祖大樂氣喘吁吁的驅馬跑到祖大弼身旁,不僅身上的頭盔飛了,就連大刀也缺了好幾個口子。方纔的突圍就是他帶着人馬去衝擊,結果他那一隊人馬全拼掉了。
祖大弼現在是羞憤交加,他沒有想到自己一直跟趙率教頂牛出來作戰,結果卻是中了韃子的詭計。他所擔心的潰軍,原不過是女真漢軍打着大哥的旗幟。這回不單是自己身敗名裂,還連累了一萬關寧鐵騎。此時他沒有選擇的機會,也無顏回去跟大哥交差,左右都是死,還不如痛快的殺一場。他將自己的頭盔解下來扔給了祖大樂道:
“現在趙率教就在城頭看我們的笑話,我們兩兄弟不能讓他看小了。突圍不出去就不出了,殺韃子一個夠本,殺多一個有賺,咱們今天就跟韃子拼了!兒郎們,殺啊!”
祖大弼揮舞着馬刀,帶着親兵們又一次發起了衝鋒。祖大樂看二哥衝了上去,忙帶了頭盔打馬跟在後邊。韃子很快就發現了他們的意圖,正藍旗的兵力全集結在前方,以騎射傷敵後,再拔出長刀衝鋒。兩支騎兵終於交錯着碰撞在一起,明軍雖處於劣勢,但靠着拼死一戰的銳氣,硬生生衝進了八旗軍中。
祖大樂也不知道這是自己砍死的第幾個韃子了,在強烈的對抗劈斫了幾個時辰後,他已經覺得渾身似散了架一般。但是,他們在韃子的重重包圍中,根本就沒有休息的機會,戰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漸漸跟不上祖大弼的衝鋒速度。
突然,在一個白袍將軍的帶領下,韃子的騎兵突然打橫截斷了明軍衝鋒的隊伍,祖大樂被人流衝帶到了另一個方向。
鏗鏗~
兩柄長刀相碰,白袍將領發現了祖大樂,策馬揮刀直取,祖大樂連忙舉刀,兩人對砍了一回合。但祖大樂知道自己膂力比不上對方,方纔的撞擊已經耗盡了他的力氣。現在他沒有迴避的可能,很快,那白袍將領又衝了過來,祖大樂只能奮起最後的力氣迎戰。
砰~
一股大力傳來,祖大樂整個人從馬上擊飛了出去。他現在已經無力動彈了,恍惚間他彷佛看到他二哥正在浴血奮戰,身邊的將士一排排倒下
錦州城牆上,
趙率教一臉的黯然,遠處關寧鐵騎幾番突圍都被攔截,將士們死傷累累。可以說,這次出戰的關寧鐵騎被滅是遲早的事情。
“趙總兵,不出城救援,那祖家兄弟可就沒了!”同在城牆上的左輔一臉焦急,畢竟在出戰這件事上,他左輔也是進過言的。
“不行,之前我說過不能出戰,祖大弼他們一意孤行,結果陷入重圍。現在仍舊是不行,韃子數萬大軍,怎麼就可能只有眼前兩三萬,韃子必然另有所圖!”趙率教雖心痛鐵騎被滅,但還是一口回絕。
“可是祖大壽總兵會認爲我們見死不救的!”左輔作了最後的勸言。
趙率教何嘗不知道,但他又能怎樣!他不願在部下面前多說:“這件事,祖總兵會諒解我們的!祖大弼他們不聽將令出戰,就是回來,袁督師也不會放過他們。好了,全城備戰,韃子說不定會乘勝攻城!”
“是!”手下的將領都聽令而去,只留下個左輔呆呆的望着城外。
趙率教轉身下了城樓,現在錦州失去一萬騎兵,他們的機動力量被嚴重削弱,甚至連護衛松山、塔山、杏山這些外圍堡壘都有問題。現在只能堅守待援,指望袁督師了!
“立刻發信到寧遠,向袁督師稟報這邊的情況!”趙率教最後下令道。